第一章 跌落楼梯间
午后的阳光正盛，已经到了小学放学的时间。
五年级2班的教室里，座位靠窗的绑着马尾的女孩快速地收拾着东西。她下定了决心！
“辉一哥哥（Kouichi Nichiyan）！我们一起——”
可还是跟之前一样，座位靠近门边的男孩都没让她说完，只是回头给了她一个匆匆的笑容：“抱歉，希（Nozomi）。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说着便已经跑出了教室。
怎么又是这样……小希失落地捏着拳头。自己真是没用啊，明明早上还信誓旦旦跟木村伯母保证，一定会问到辉一哥哥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总是那么晚回家，可是怎么就是没办法在辉一哥哥离开之前拦住他呢……
背上书包有些生气又有些懊恼地回到自家所在的公寓，小希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其实，她也很担心辉一哥哥啊，不仅仅是因为木村伯母的拜托，她也很想知道辉一哥哥每天放学之后都去做什么了。
自从木村婆婆去世之后，辉一哥哥就好像有什么秘密一般，每天一放学就不见了人影，一直到天快黑了才会回家。就连木村伯母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甚至已经问过他好多次了他也不肯说……
要知道，辉一哥哥对伯母一直是很孝顺的，因为辉一哥哥没有父亲，在婆婆去世之后，伯母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为什么连伯母都不肯说呢……
“小希（Nozomi Chiyan）。”木村朋子刚拿着垃圾袋下了楼，就看到正神游天外的小女孩，“怎么了吗？”
“木村伯母！下午好！”小希被吓了一跳突然紧张起来，“这个……那个……辉一哥哥他……我……”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木村朋子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没关系啊小希，是伯母太为难你了，辉一那孩子一旦倔强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啊。”她叹了口气，“小希到我家来吧，你爸爸妈妈——雨宫先生他们有事出门去了。他们说你可以先待在我家的。”
“恩，打扰伯母了。”小希早就习惯了。她的父母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经常会要参加街道的会议什么的，虽然是小小的职务却总是有一堆琐事，从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了，有的时候还会被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过自从辉一哥哥一家搬到这栋公寓之后，她经常都会被拜托给伯母照顾，辉一哥哥会陪着她一起玩，所以一点都不会寂寞呢。
“来，请喝茶。”木村朋子将茶杯放到小希面前，小希很有礼貌：“谢谢伯母。”
“别客气。”木村朋子笑着看着她。
“伯母今天下班好早哦。”一边喝着茶，小希小声道。
这么多年来，木村伯母自己一个人抚养辉一哥哥，她总是做着几份工作，一直都很辛苦。但是她也真的是个很坚强而乐观的人，不管多么辛苦劳累她总是笑着面对。
她总会说，工作没有辛苦与轻松的分别，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木村伯母就是那种，会让周围的人难以说出“好可怜”，而是想对她说“请加油”的人呢。
“恩，今天的工作比较少，所以可以准时下班啊。”木村朋子来到厨房似乎是要开始准备晚餐，公寓的套间本来就不是很大，所以并不会影响她跟小希聊天，“说起来，这么多年了，小希还是喜欢称呼辉一为‘辉一哥哥’呢，其实你们明明只差了半岁而已啊。”
“嘿嘿，因为习惯了嘛。”小希不好意思地说道。
六年前，木村家搬到这里，作为管理员并且为人本来就很热情的雨宫夫妇帮了他们一家很多的忙。也就是那个时候，小希认识了辉一。
小希从小就长的比同龄的孩子娇小，而辉一却又比同龄的男孩清瘦高挑一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年纪，小希直接就叫了“辉一哥哥”。
虽然后来问过了年纪大人们都有说不用那样称呼，辉一也跟她说直接叫名字就可以，可是那时候的小希却觉得年长半岁也是年长，这个称呼也就一直叫了这么多年，就算他们现在都已经长大了，也还是没变过。
“辉一哥哥就是辉一哥哥。”小希也走过去，开始帮着木村朋子处理晚餐的材料，“我最喜欢辉一哥哥了。”
“呵呵。”木村朋子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的心情毫不掩饰的女孩笑了出来。
小希并不在乎自己被笑了，事实上从小到大，“最喜欢辉一哥哥”这种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了，所以被笑，似乎也成了一种习以为常。
就算永远都只会被大人们当做小孩子的无心之言，甚至连辉一哥哥每次听到都只会无奈地笑着揉她的头发，但是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心的啊……
她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心情和漫画里女主角所拥有的那种“恋爱”的心情是不是同一种，但是，她就是“喜欢”辉一哥哥，那个温柔、善良、孝顺而又坚强的辉一哥哥。

“小希，今天又不用上学，你有那么急吗？”看着吃早餐吃得几乎快噎到的女儿，雨宫太太狐疑地问道。这个女儿从来都不会调皮，但是也总是让人很操心。
顾不得回答妈妈的话，小希快速吃掉最后一口面包：“我吃饱了！”把餐具搬到水槽边，跑向玄关，换好鞋子直接就跑出家门：“我有很重要的事啦！妈妈，晚餐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走了！”
“喂！小希——！”雨宫太太不满地看着被啪地关上的大门，“真是的！小希到底要做什么去啊！急成这样！”
看着报纸的雨宫先生不甚在意地道：“你放心吧，小希从小到大都很乖，不会惹事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啊。”雨宫太太收拾着餐桌，“可她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可能不让人担心！”
一边猜测着妈妈又会有多少唠叨，小希一边跑到公寓楼下的隐蔽拐角处躲好。
今天是周末，她昨天一直等到辉一哥哥回来，已经直接问他每天做什么去了，可是他都敷衍她，她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打定了主意——跟踪！
没过多久，木村家的大门打开了，木村朋子走了出来，跟辉一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就下了楼，小希知道她是要去上班了。
看着辉一在木村朋子离开后关上了玄关的门，小希继续耐着性子等待。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还没过十分钟，辉一也出了家门。他带着一顶蓝色的鸭舌帽，锁好了门，直接就下了楼。看着他走远，小希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要去……电车站？步行的方向让小希满是疑惑。辉一哥哥到底是要去哪里？似乎并不是在附近啊……
远远望着辉一在售票机器前买票，纵使小希视力很好也不能完全看清目的地标识，但是辉一的动作很熟练，并不像第一次去某个地方的时候会犹豫不决，他很快买好了票，从出票口拿出那张小小的纸片直接就向进站口走去。
辉一刚离开售票机，小希立刻跑了过去，总算在屏幕界面改变之前看到了目的地站名。没有犹豫地买了到同样站点的电车票，小希赶紧跑进了车站。
车站里面好多人，小希差点找不到辉一的人影，她惊慌地左右扫视着，终于看到了辉一。保持着不会被发现的距离，小希紧紧跟着辉一。
这里……到底是哪里呢？跟在辉一身后不远处，走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小希的困惑越来越大。她完全没有来过这个街区，每一栋屋子上的铭牌上的姓氏也几乎都是些没见过的，她本身并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这种陌生真的让她有点害怕的感觉。为什么辉一哥哥会到这个地方来？
好在辉一并没有走多久，他很熟悉似的在快走到这条街拐角处那栋屋子的时候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巷，安静地站在围墙的阴影里。
看到他动作的小希突然一阵紧张，再往前走一定会被辉一哥哥看到的！她赶紧左右张望，啊！看到身边堆得老高的黑色垃圾袋，顾不得其他，小希直接蹲在了后面。
小心地探出视线，小希看到辉一依然很专注地看着拐角处的那栋屋子。呼……还好没有被发现……
呜——咔嚓——
有人从那栋屋子里出来了！小希集中注意力看了过去，是一个牵着一条德国牧羊犬的……男孩？应该没错，似乎跟自己还有辉一哥哥年纪差不多，可是她离那边太远了，看不清对方的模样。紧接着又从房子里出来两个大人，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一对夫妻？
一家三口带着宠物散步？怎么看，眼前的场景也就是这么回事吧？小希又观察着辉一，辉一似乎看着那一家人在出神，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阴沉……
看着这样的辉一，小希的困惑却更大了。这就是辉一哥哥到这里来的理由？只是为了看这一家人？可是——为什么？
虽然听说过辉一哥哥的爸爸妈妈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离婚了，辉一哥哥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是就算辉一哥哥会羡慕别的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应该也不至于特意跑这么远来，只为了默默看着这一家人啊……
而且如果没有猜错，这也就是辉一哥哥每天那么晚才回家的理由吧……
真的……完全……不明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小希可以思考的范围。
接下来的一整天，小希都偷偷跟在辉一身后，而辉一呢，他则是默默跟着那一家人，不，确切说是跟着那个男孩——小希观察之后得到这样的结论。
难道辉一哥哥跟他认识吗？可是如果是旧识为什么不直接出去跟他说话呢？
已经下午了，天边被晚霞染成些许的橘色。将手里已经空掉的果汁包装盒扔进垃圾箱，小希一点也不敢放松自己的视线。跟妈妈说过晚餐之前一定会回家的……可是看来不可能了，一定会挨训的吧……
叹了口气，做好回家被唠叨的准备，小希打定主意，辉一哥哥什么时候回去她就什么时候回去。
那个男孩又从房子里出来了，辉一跟了上去，而小希也跟上了辉一。
这一次那个男孩去的地方是花店，他跟店员说了几句话付了钱之后，店员包了一个花束给他，但是他突然拿出手机看了看，紧接着好像很着急似的连花束都没拿就跑出了花店。
辉一去追那个男孩，小希也没空多想什么，努力地追了上去。
“哈啊……”好不容易赶上那个男孩和辉一搭乘的电车，小希靠在刚刚关闭的车门上喘着气。跟踪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回去之后，一定要跟辉一哥哥问清楚。
电车到达了涉谷，男孩赶时间一般不顾旁人地跑下了电车，辉一很着急似地追上去，小希已经快没力气了，可还是努力地迈开脚步跑过去。
眼看着那个男孩进入了升降梯，而辉一却迟了一步没能在门关上之前赶到，他捶打着升降梯的金属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辉一哥哥！”
“希？”看到突然出现并且好像累坏了的小希，辉一很困惑，但是他现在没时间去问小希为什么会在这里，“对不起，我现在有急事，希自己回家吧！”说着便向周围看了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等等！”小希实在没有力气去思考或者听辉一的话，脚步自己在动紧跟了过去。前面的标记，是楼梯？
“——！”刚刚下了一段楼梯之后是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前方的辉一刚踏了两步阶梯突然身形一晃。
“辉一哥哥！！”紧紧跟在后面的小希意识到辉一踩空了，条件反射地就去拉他的手，但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不但没拉住辉一，连她自己都被惯性力拉了下去。
“啊——！！”害怕地闭上眼睛，不知道该形容为短暂或者漫长的坠落感之后，脑袋右侧突然一阵巨痛，意识就这么离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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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欢雨天，不喜欢那种阴郁的，低沉沉的压迫感，那种湿漉漉，粘糊糊的不爽利，似乎就是专门来挑战他挂着的温厚的面具的--每次都搅得他心浮气躁。
老师在黑板上的板书渐渐变得碍眼，这种昏暗的摇摇曳曳的天光，让他本来就有些摇动的心情变得更阴鹜，胸口有窒息般闷闷疼痛的感觉，哦，这该死的雨，该死的灰，该死的...一切。
握紧拳，嘴角不自然的扯出冷淡的嘲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他，真得很讨厌这一丝丝做作般的牛虻细雨。
雨天，偏偏是辉二最喜欢的。
辉二是全家人宠爱的弟弟，是他曾经最宝贝最骄傲的手足，曾经，曾经吗？敲敲变得有点闷痛得脑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渐渐有点变了。
恍惚间，嚯啦一声，全班的同学整齐的起立，向老师致敬，原来已经下课了，他慢了半拍，看到老师别有深意的目光静静的瞥过来，他的脸微微的红了。
“嘿，心不在焉？”小泉凑过来好奇得看着他，两人一路从幼稚园同班到现在升上国中，常常被戏说成是他的半个青梅竹马——还有一半，要看将来的“孽缘”
。
他不置可否，转头收拾自己课桌上稍稍有些零乱的台面。
“你两天没有回家，家里的人没有说什么吗？”她俯下身撑住台面，希奇而带点疑惑的问着，落下的一缕棕发遮住了她半边脸颊。
他闻言浑身一僵，低头快速收拾好书包，他故作冷淡的斜她一眼，“胡说什么！烦人”，转身就步向他最讨厌的雨幕里，几乎，几乎，他自嘲的笑笑，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有点不对劲哦。”身后的声音不大不小，反正放学的时候大家都吵吵闹闹的，应该没有人会注意罢！
不愿意转头去看那张多数时候愚钝，却偏偏在不应该的时候变得莫名犀利的脸，背脊变得有点僵硬，他实在讨厌她在这个时候挖他的墙脚。
“辉一，你今天不等辉二吗？”不死心的声音偏偏再挑衅般的刺到耳朵里，他赌气的加快脚步，将那个不识相闯入太多领域的声音远远抛在脑后。
雨还是不痛不痒的细细飘着，越发显得天阴郁沉闷的让人窒息。
“你两天没有回家，家里没有说什么吗？”耳朵里居然自动回响着这句单调而又刺耳的疑问，恍惚的，竟然使他起了种酸涩的错觉，酸涩？是错觉吧！
小泉，并没有人，没有人说什么。
因为，并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在意。
风有些冷了。
不知道为什么漫无目的的逛到市集来，只是不想回家，反正，没有人会担心他吧！在他那么愚蠢的做了这个试验之后，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是那么幼稚。
忽然想起辉二，因为自己突然任性的举动有些惭愧，也有些担心，但是，心里那种酸酸苦苦的感情左右了自己，是嫉妒吧！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的嫉妒，所有的关心和呵护，都是辉二一个人的，不甘心啊，从察觉之后那一点点小小的不甘心开始，渐渐的，变得越来越沮丧。
他是不用人担心的，是这样吗？曾经，还以此为荣，小泉说过他是怪胎，嘟着嘴埋怨，因为他，她的父母理所当然的几乎要对她拔苗助长，因为他，她快被他那种怪卡的“优质”比到窒息。
明明曾经是骄傲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透明”的。
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从一个兴冲冲的爱护者，退成了旁观者，他安静得看着，看着他们忧心忡忡又满是怜爱的眼只专注的给与辉二，安静得看着每一个特别的节日，他们都花尽心思的哄着他开心，更安静的看着，一旦辉二在学校哪怕是有轻微的跌倒擦伤，他们都紧张的似乎是天要塌了。辉二，辉二，无论是眼神还是呵问，永远，都是辉二。好像，他从来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只有辉二一个。
多么荒谬的感觉，可是，那么真实的讽刺着他。让他开始懂得嫉妒，变得渴望能引起注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