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996年12月25日，立华中学一间教室里，个个身穿厚实棉袄羽绒服的学生们用被冻得僵硬的手飞快记录着老师的板书，不时有哪个角落里发出“冻死了”的抱怨声。
冬天寒冷，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但在如今学校环境逐日提高的今天，刻苦备战高考的学生们却还要受严寒之苦，属实是不应该。就在刚刚，不知哪里，又有哪个学生怀着心中的愤懑，闷闷说出“真冷”二字。讲台上的老师当然能听得到，只是不愿意去搭理而已。一方面是因为今天的新课内容甚多，无暇顾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另一方面，老师自己在心里也不知默念了几回“好冷”了。自己在讲台上尚能借板书来活动身体，学生们却只能坐在那里挨冻，一想到这里，老师也不再忍心去骂那些抱怨着的学生了。
“这道题，都懂了吗？”
台下没人回应。不过，这并不代表学生们没听懂。
在立华中学这所重点高中里，学生和老师往往有一种独特的默契——老师只管讲课，时不时问一句“懂了吗？”；若是无人回应，便是都懂了，不然就肯定会有人直接提问，还会顺便激起一众人的讨论。
现在这种情况，很明显是都懂了，于是老师也不多说，直接开始讲下一个知识点。看着下面这些勤奋的学生们，老师讲起课来也是动力十足，不觉将声音抬高了。
老师讲课富有激情，声情并茂起来后，便将寒冷一事抛掷脑后；可教室里迟迟散不去的低温依旧折磨着学生们，几乎所有人都打着寒战，狼狈地边记笔记边往手心哈气。
而不在这“几乎所有人”当中的那些人——或者说，不惧寒冷的那二人，分别是坐在窗边的端木柏雅、以及坐在后排的谢诗音。
谢诗音是本班的班长，可以说是班里的中心人物。天生的自然卷细发绑成一束马尾，配上她那双眼角微垂的桃花眼和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俨然一个温柔的阳光少女形象。仔细看来，谢诗音的五官并不算精致，只能说得上可爱而并非美丽，倾国倾城什么的自然更是谬赞；可她那与生俱来的温柔气质以及从小接受的优秀教育却让她富有魅力。尽管立华中学的美女不少，可她依旧是“被人表白数目”的纪录保持者。没有人会因为被谢诗音拒绝而心生怨念，因为她就连拒绝别人时都时时刻刻从对方的角度考虑；若是再有不满，怕是会被人扣上“小心眼”的帽子。
她以端正的姿态坐在教室后排，如其他人一般，眼睛在黑板与笔记间来回扫动；只是，和其他人不同，她没有因为寒冷而发抖。
原因很简单，她衣服明显比其他人要厚。厚实的黑色羽绒服、保暖衬衣、不知套了几层的秋裤、以及棕色雪地靴。在别人怀着“教室里有暖气，不用穿很多”这种想法而不重视保暖时，谢诗音却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不因为别的，只是她比普通人更怕冷而已。
然而，在这种教室暖气不知为何停掉了的特殊时期，她这种略显夸张的装扮却很有效的抵御住了严寒。
而另一边，端木柏雅的情况却大有不同。
端木柏雅和谢诗音一样，是学校里的名人。某种程度上，端木柏雅甚至比谢诗音还要出名。只是，她的这种名气，并不像谢诗音一样总是好的方面。
就目前来看，对于端木柏雅的言论褒贬不一。相当大的一部分学生认为她自视清高，看不起普通学生，只喜欢自己；另外一部分认为端木柏雅她自身十分优秀，只是不善言辞，也不屑于使用人际交往的技巧，更不了解人与人之间那微妙的默契；还有极少数的某些人，成为了端木柏雅“手下”一般的存在，自愿为其服务。其他人看了都觉得不解，便觉得一定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招募”了她的手下。
一传十，十传百，各种人的谣传导致现在学校里流传着“端木柏雅威逼利诱收买人心”、“端木柏雅是市长的女儿”，又或是“端木柏雅只是穷苦学生硬逞强，外强中干”等各种奇怪的谣言。当然，端木柏雅本人并不清楚，也不在乎，毕竟她与人的交往甚少。
现在，端木柏雅坐在窗边，也在奋笔疾书。只是，与所有人都不同，她并没有听本节课的内容，反倒在预习在下一节的内容，时不时在课本上写下注解。也许是她认为这节课的内容并不算难吧。
老师看到她在做自己的事，并没有提醒她认真听讲。一是端木柏雅学习成绩优秀，常年处于级部的前五十名；二是端木柏雅体型娇小，面容稚嫩，若不是穿着高中校服，反倒容易被认作是初中生。当众提醒这样的她，外人看来，倒有种大人欺负小孩子的感觉，所以老师们几乎都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几十分钟过去，下课铃声响起。
“下课吧。课代表跟我过来。”
没等老师离开，教室里瞬间乱成一片。大家不停地抱怨着暖气停了导致的寒冷。女生们站起来使劲跺脚；男生们就干脆到走廊上跑了起来。
在这期间，她一直没有起身，而是像上课时那样只顾着预习。尽管是在容易透风的窗边，她似乎也不觉寒意。与谢诗音不同，她并没有穿多厚实的衣服，甚至比其他学生穿的还要少。或许她就是抗寒体质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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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课程结束，大部分学生早已离开了教室。唯有谢诗音、端木柏雅、以及谢诗音的朋友——白一堇还留在教室。
谢诗音是今天的值日生，白一堇在等她；而端木柏雅没有值日，只是在埋头学习而已。因为谢诗音时常在值日时留到最晚，白一堇也总是陪她，所以她们对端木柏雅的这种反常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诗音倒完垃圾，一脸轻松地来到白一堇身边。
“久等了，其实一堇你先回去也没事的。”
“说什么呢，一直以来不就这样吗？现在改了我也不习惯。再说了，诗音你要是不给自己找麻烦，不总是最后收尾的话，我们不就能早回去了吗？”白一堇玩着自己烫染过的卷棕发，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回应着。
“没关系啦，毕竟我是班长。而且，那几个同学好像离家都很远的样子。”
“啊出现啦，烂好人发言。”
“别这么说，这可不是什么好词。经常有人觉得我是所谓的‘烂好人’，但我自己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哦。”
“那你觉得你是哪种人？”
谢诗音微微一笑，说道：“应该说，是有良心的人吧。”
“良心啊……”白一堇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右手托着下巴呈现思考状，“有良心的人嘛。嗯，蛮适合你的。”
“为什么适合？”
“因为诗音你将‘有良心的人’和‘烂好人’区分开了。一般来说这两个概念很容易混淆对吧？”
“是呢。即使知道两者意思不尽相同，却在潜意识里将他们归为一类呢。”
“说到这个，我倒是来兴致了。诗音你说，这两个词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谢诗音听到后，摸着樱红的下嘴唇思考片刻，便说道：
“有没有智慧的区别吧。前者知道自己为什么怀着良心，为什么去做利他不利己的事；而后者，却只是因为软弱和从小到大的教育，机械性地对别人施加好意。但这种好意，往往十分主观，甚至在某些人眼里，都算不上是好意。”
白一堇听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笑着给谢诗音束了个大拇指；端木柏雅这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她们并没有发觉。
“诗音真棒。就是因为诗音你不是那种烂好人，而是有良心的人，我才会这么喜欢你哟。”
“那你刚刚还说‘烂好人发言’来着。”
“开玩笑啦，干嘛当真嘛。”
“那我刚刚也是开玩笑，别当真哦。”
“哇，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吧。”
两人相识一笑，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不过这时，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看到教室里的她们三人，眉头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谢诗音、白一堇，稍微过来一下。”
“嗯好。”
“知道了。”
二人老老实实过去了。
她们本以为是要去办公室说，但班主任只是走到走廊外的栏杆旁就停下了。她们猜测，估计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然也就不会这样随便了。
班主任开门见山，说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想拜托你们之后跟端木一起回去吧。你们看，现在天黑的这么早，她一小女生走夜路危险，你们结伴的话不就没什么大事了吗。”
“哦，是这样啊。”谢诗音点了点头，不过白一堇只是一言不发地皱着眉。
“怎样？能行吗？”
“我是没问题啦。我记得柏雅通常在值班老师来查教室门锁没锁的时候就走了，也就比现在再晚十分钟。”谢诗音说完，看向不说话的白一堇。班主任也看向她。
白一堇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我也没什么急事，当然也没问题……”
“只是？”谢诗音猜出了白一堇的下句。
“……只是，我不大喜欢和端木一起啊。那个人平时冷冰冰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诗音和班主任都苦笑了起来。
“那孩子确实不太好接近呢。”班主任说道，“但是，是因为她家里有些情况，所以才导致现在是这个样子吧。其实她是个好孩子的。”
“我和柏雅说过话的，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哦。”
“哼，看不出来呢。”
白一堇闹起了别扭，让谢诗音和班主任又是苦笑。不过，之后白一堇也表示自己愿意和端木柏雅同行，让班主任放了心。
“那就拜托你们了。”
“没事的老师。”
“嗯，交给我们。”
班主任离开后，二人再次回到教室。
端木柏雅依旧在学习，教室里只有铅笔划过书本的“沙沙”声。白一堇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玩起了手机；谢诗音则静悄悄地来到端木柏雅身旁。
“那个，柏雅。”谢诗音尽量小声地搭话，“老师让我们一起回去，说是担心你的安全。”
端木柏雅貌似已经料到是这么回事，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谢诗音回到白一堇身旁，后者有些埋怨似的看着她。
“干嘛还专程去跟那个人说啊，等等一块走的时候再说不也行？”
“嗯？一堇，你这是在抱怨吧，”谢诗音苦笑着说，“提前去说一下不也正常吗？”
“哼，如果是别人的话，那倒确实是‘正常’。可你看，就算你好心去告诉她，那家伙不也跟没事儿人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嘛，而且就连句‘谢谢’也不说……”
白一堇生着闷气只顾玩手机，紧蹙的眉头让她那本就凌厉的五官显得更加严肃。
“柏雅她……应该说，已经在进步了吧。一堇你知道吗，去年的时候，别人只要一叫柏雅的姓氏，柏雅她就会向对方释放敌意哦。”
“……为什么啊？是觉得光叫姓氏不叫全名很自来熟？不喜欢那样？”
“不清楚呢。不过我觉得不是。”谢诗音说，“你看，我跟她也不算熟，但我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之前和柏雅聊天的时候，她说过她不喜欢自己的姓氏。”
“哼，真是奇怪的执着呢。话说诗音，你竟然和端木聊过天的啊。”
“啊哈哈……怎么说呢，算是意外聊过吧。”谢诗音支支吾吾地说道，“而且那也是去年的事了。”
“这样啊。”
白一堇结束了这段对话后，本想继续刷手机；可往下翻朋友圈时，却发现翻不动了。往上一看，发现无线网络的标志所在的区域变为了一片空白。
“唔……真是怪了……”
“嗯？怎么了一堇？”谢诗音凑过来问道。
“你看，”白一堇亮出她的手机屏幕，“网没了，明明我的流量是无限的啊。”
“会不会是你家长觉得你玩得太多了，给你断了？”
“喂！怎么可能！我很节制的。再说啦，我爸妈一直都在国外，也不知道我玩的多还是少。”
“那就不知道了。”谢诗音摊了摊手，“再说了，我自己的手机都没办流量。”
“这样啊。嗯，诗音是好学生呢。”
“总感觉你话中有话呢。”
“错觉错觉~”
白一堇放下手机，看了看教室的钟表，想着去趟厕所，于是跟谢诗音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教室。
谢诗音想到刚刚网络断开的那件事，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看到端木柏雅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便上去问道：
“柏雅，你的手机有流量吗？”
端木柏雅看向谢诗音，那冷峻的目光一时让谢诗音怀疑起自己向她搭话的合理性。
她点了点头：“有。”
端木柏雅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姑且是回答了。这让谢诗音松了口气。
“那，你能看看现在还有流量吗？刚刚一堇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
“嗯。”
端木柏雅拿出一款看起来颇显老旧的触屏手机。解开屏保看向屏幕左上角——和白一堇一样，同样是没有网络标志。
端木柏雅皱了皱眉，看来这件事也是她没有料到的。
“也没有呢……”谢诗音若有所思地说道。
“还有别的事吗？”
“啊，没有了。对了，等一下一堇好吗？她去厕所了。”
“嗯。”
端木柏雅并没有为难谢诗音，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让谢诗音放了心。虽然曾经与端木柏雅有过几次交谈，但外表冷淡的她却意外地好说话，还是让谢诗音颇感惊讶。
这时，教室里的灯突然灭掉，室内顿时化为漆黑一片。谢诗音她们因为眼睛适应了灯光，一时觉得眼前一黑，便不敢乱动，过了几十秒后才勉强能够依靠月光分辨事物。
“呜……又是断网又是停电的，今天是怎么了啊？”谢诗音走到窗前，嘴上抱怨着，眼睛看向校园。“而且，貌似不是只有教学楼停电啊。全校现在都一片黑了。”
“谁知道呢。”端木柏雅不在意似的说道，不过她其实也觉得奇怪。
停暖气、停网、停电，这些事都发生在一天里。而一般来说，这三件事无论哪件，都不应该是校园设备优良的立华中学所发生的。
谢诗音皱着眉头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校园，突然想到白一堇此时还没回来，估计是停电了以后不太方便。
“我去一下厕所。一堇那里可能有点麻烦。”
“自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