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音和白一堇将刚刚所见给端木柏雅仔细说了。后者认真听后，快步来到窗前，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额头汗水直冒。
谢诗音和白一堇看出她正在消化刚刚的那些事，便不去打扰，况且她们自己也尚未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来。黑暗的教室一时变得寂静无比。
沉默期间，谢诗音回想着刚刚那个怪物的样子、运动模式、力量和速度，在吃惊之余，也对它的出现深感不解。
这时，一个恐怖的想法浮现在脑中，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万一，那种怪物，现在已经遍布在世界各地了呢？
谢诗音因这个想法而冷汗直冒，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躁不安。可仔细一想，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不无道理。毕竟，那种怪物没有道理偏偏只出现在立华中学的厕所，反倒是如果连这种地方都出现了怪物，那些人口密集、资源丰富的地区则更有可能出现了。
说不定，现在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个乱世了。
谢诗音为了维持内心的稳定，努力将这种想法驱除出脑袋，安慰着自己：“如果真有这种事的话，警察和军队肯定会出动的。那种怪物，连柏雅都能用美工刀将其杀死，有着先进装备的武警和军队肯定能够应付！”
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也为了避免自己在这令人绝望的妄想中沉沦下去，她向白一堇和端木柏雅搭话道：
“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她的发言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为了表达清楚，谢诗音补充道：
“那个…电话说不定能打，我们至少得报警吧？”
“也对，”白一堇点了点头，“我来吧。”
她伸手从裤子口袋中取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按上“001”，即报警电话；打开免提，期待着对面会有人回应。
三人都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将希望寄托于这正在发出滴滴声的小东西上。
然而，现实还是泼了她们一盆冷水。
不管等待多久，手机都丝毫没有人声的出现。就算挂掉重新再打，结果也是同样。
“唔……怎么没人接啊！？”白一堇烦躁地将手机摔在桌子上。谢诗音见她这个样子，倒也没责怪她，毕竟连她自己的内心都充满着焦虑。
“恐怕，”谢诗音说，“是因为警察那边已经受到了无数个这样的电话了吧。”
“诗音，你是说——”
“嗯……”谢诗音表情痛苦的低着头，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刚刚那个怪物……肯定不止是出现在我们这里吧……”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明明今天早上还什么事都没有的啊！？网上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啊！？”
白一堇不甘心地怒吼着，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渐渐意识到事实可能真的就像是谢诗音说的那样。
教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不过这次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刚刚在那两个人时缄默不语的端木柏雅此时轻声说道：
“你们，看一下窗外。”
仅仅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因为端木柏雅一直以来的沉稳气质和刚刚那犀利的击杀，又或是其余二人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事好做，他们乖乖地按照端木柏雅的话，一起看向窗外。
除了停电导致的漆黑一片，校园还是那个校园，乍一看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不过，当二人顺着端木柏雅的视线，看向缓缓走向校门口的那零星几个人影，她们迅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动作……就像是刚刚那个怪物一样……”谢诗音喃喃道。
虽然有些灰暗，但借着月光，还是能够看清那几个人影的动作——扭曲的四肢宛如有了自己的意识般扯着身躯向前挪动，以毫无节奏感的步伐离开校园。有时，甚至能发现有几个身影是四肢并用地往前爬行。
这种动作，不是人类能够做出来的，倒像是人形的无脊椎动物努力模仿着人类而做出来的。
看到这个场景，白一堇就算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认识到谢诗音的推测没有错。
——那种怪物，确实已经在人类社会中横行了。
“……我说……我们…该怎么办啊…？”白一堇断断续续地说着，“既然…那种东西都没人管，那我们，我们岂不是没办法离开了吗！？我弟弟还在家里等我……万一…万一那种东西……呜……”
后面的内容不言自明，而她的这一句话，让教室另外两人的心中也蒙上了阴影。
是啊，如果学校里有那种怪物的话，那公路上、小区里为什么不会有呢？
她们的家里，为什么就不会有呢？
“一堇，别再说了！”谢诗音吼道，“别再…别再说这些事了！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白一堇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谢诗音，但很快就理解了她的用意，闭上嘴不再多言。
谢诗音看向端木柏雅。她发觉端木柏雅从刚刚开始就不怎么说话，只是眉头紧锁地看着窗外，想必是在思考，于是搭话道：
“柏雅，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端木柏雅将视线移回到室内，摇了摇头说道：
“没办法。只能先等到天亮，看看那些东西会不会离开。”
“如果离开了？”
“那我们就走。……得先回一趟家。”
端木柏雅咬着薄薄的嘴唇勉强憋出了“家”这个字。
“……是啊。”谢诗音眼神黯淡地回应道，“那就这么办吧……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
话音落下，谁也不再多言，只是怀着各自的忧心，听着窗外那些怪物的嘶吼声渐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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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毫无疑问谁都没睡好。不过此时，也没有闲情去关注睡眠质量的问题了。
三人搬开堵在门口的桌椅，静悄悄地离开了教室。下楼梯时，她们三人凑在一起，分别注意一个方向，提前说好一有情况就立刻撤离。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怪异的事发生，昨天的怪物也没有出现。
三人谨慎地离开了教学楼，来到室外。
“意外地顺利呢……”白一堇嘟囔着。谢诗音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端木柏雅则一直四处张望着，没有理会她。
她们背靠着学校围栏挪向学校大门。因为不用在意背后会不会有危险，她们很快就走到了大门。
昨天看到的门口附近的怪物已经不见了，门口异常的清净。不过，从保安室里流出的黑漆漆的血液却诉说着昨晚的惨烈。
谢诗音连忙跑到保安室门口，不过没有进去。她已经看到了保安室里的惨象。
看门的保安叔叔，宛如被大刀拦腰砍断一般，上身与下身彻底分离，肚子里的内脏流了一地，眼中那深深的恐惧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很难想象昨晚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唔！……”
谢诗音捂住嘴巴跪在地上，拼命止住那不断上涌的呕吐感，视线再也不敢投向保安室里。
“诗音！你没事吧？”
白一堇跑上前去轻抚着谢诗音的后背。其实白一堇她自己也很想吐，毕竟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但相比于谢诗音的敏感，她对这种血腥的场面还算是抗性稍强一些。
等到她们二人恢复一些后，她们看向已经前往门口的端木柏雅。
端木柏雅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公路，一动不动。谢诗音和白一堇向她走去，但在离她十步远的位置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她们惊讶地发现，平时一直是处变不惊的端木柏雅，此刻的眼神中却透露出惊愕和恐惧。就连昨晚她杀死那个怪物时，眼神中都不曾露出恐惧。
公路上一定是出了什么极其难以言说却又令人无比绝望的事件——看到端木柏雅的表情，她们二人都有这个预感。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们走向端木柏雅的位置，看向门口那宽敞的双向八车道。
可即使她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眼前那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巨大的冲击还是击碎了她们的侥幸心理。
在她们眼前的，是堵在道路上的残破车辆、瘫倒在马路上的肮脏尸体、以及被彻底毁坏的路边店铺。
明媚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将那些曾经是人类的肉块脸上的恐惧、绝望、痛苦给尽数映照了出来。
因为这些人只是昨晚死去，所以除了脖颈、躯体的伤口带来的违和感外，他们尚且还有人的外貌与躯体。
只有十五六岁的她们，看到这一片狼藉、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后，胃里一阵翻腾，剧烈的呕吐感袭来，两人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眼前的这番场景，实在是过于令人空虚、恐惧、与痛苦。一具具尸体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车上，甚至是屋顶和树上。恐怕，人间炼狱也莫过于此吧。
不说是她们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就连身经百战的战场老兵，见到这景象恐怕都会被强烈的恐惧感所吞噬。
“太……太过分了……！”谢诗音哭着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深深的意识到，从前那平稳、祥和、而又幸福无比的生活，从此以后，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已经是彻底的乱世了。而在乱世，没有智慧、勇气和运气的人，是没办法存活的。
从前那些唾手可得的美味食物、精致服饰、宽敞房屋，从今往后，都需要以命相争。没有做好觉悟的人，则会被尽数淘汰。
“呜……呜啊啊啊！！”
白一堇跪在地上大声哭喊着——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端木柏雅无言地看着那一具具破烂不堪、散发着腐臭的尸体，咀嚼着四面八方袭来的苦楚和悲伤。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滑过细嫩的脸颊打在沥青地面上。寒风袭来，刮在她的脸上；水迹被带走，只留下两道泪痕。
“……呼……”端木柏雅颤抖着深呼一口气；与此同时，她的眼泪也不再流淌。
她直直地看向前方，眼睛里混杂着悲伤、愤怒、恐惧、和希望。虽然看到这幅“炼狱图”的人有充分的理由崩溃、有充分的理由失去生的希望，但显然，端木柏雅并不属于这种人。
“……你们，”她对瘫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说道，“尽快冷静下来……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走。”
谢诗音和白一堇听到后，前者的眼睛中充满着难以置信，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后者苦着脸点了点头，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锤了地面一下，猛地站了起来。
“你…有什么计划吗？”白一堇带着哭腔说道。
“找一辆车，开到各自家里，先确认家人有没有事。”
“欸？你会开车？”
“不会，”端木柏雅摇了摇头，“不过至少知道油门和刹车。只要开得慢点就没什么危险。”
现在马路上一片狼藉，怕是只能在人行道上开了。
“那就这样吧。”白一堇擦干眼泪，向谢诗音伸出手，“诗音，我们走吧。路上貌似没有那种怪物。”
谢诗音呆呆地看着白一堇伸出的手，眼泪停不住地流着，那眼神仿佛在说“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有必要挣扎吗？”
看到谢诗音这个样子，白一堇皱着眉头蹲了下来，双手使劲在她那泪水横流的脸上拍了好几下。
“啊呜……！”谢诗音发出惨叫，但白一堇还是不停地拍着她的脸，还怒吼道：
“诗音！我知道你看到这幅场面，心里肯定很难受……但我也是同样！就连端木那家伙不也同样难受吗！？可我们又能怎样呢？那种不知道从哪来的怪物谁又能料的到啊！我告诉你谢诗音，你要是想在这里颓废的话，那就随你！你就坐在这里，等着那怪物来把你撕成碎片吧！我和端木去找各自的家人了。至少……我相信我弟弟还活着！”
说罢，白一堇站了起来，扭过痛苦的面庞径直向尸横遍野的公路走去，走过的地方流下了点滴水渍。
谢诗音看着离去的白一堇，眼中的惊愕暴露无遗。片刻后，她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忙从地面上爬起，疯了似地跑向白一堇。
“一堇！一堇！！”她一边狂奔，一边呼喊着，“对、对不起！别丢下我！”
白一堇停下了脚步。
“刚刚……刚刚是我不好，变成那个样子……对不起一堇，我——”
“行啦。”
刚要继续道歉的谢诗音的话，被白一堇打断。白一堇转过身来，苦笑着注视着谢诗音。
“对不起啊，用了点手段……不这么做的话，我害怕诗音你真的会一蹶不振。”
“呜……对不起……”
“没事啦。”白一堇伸手擦了擦她面前这位可爱友人的眼泪，“我们走吧。”
“嗯！”谢诗音使劲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