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那么大,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龌龊事多了。
——
故事藏在雨里,而大雨倾盆,浇灌着谁墓前的花朵。
阴云密布的天气里撑着一把把伞,或许人们早就过了那个淋雨的年纪。
他们小时候觉得新鲜,成年后觉得伤感厌恶,再年长些,便无感了。
可雨仍一如既往的下,一年四季的。
它会一直下,而从淋雨到撑伞的人们会老去,像是边境的朽木,总会在哪一天轰然倒塌。
此般的永恒与短暂间隔着天壕,不可跨越。
而我们此时正站在两端对望,如此遗憾。
无论如何溃散的心灵和惹人怜惜的哭泣都无法改变,你失去了对方,那便无可挽回。
但我们都失去了对方。
你依旧是那般脆弱,让我很难不去担心。
可若我能带着这份担忧再一次经历那场雨,与你重逢也许并非并无可能。
正如我们此时经历的一样:
我把你丢在了对岸,因为那里阳光明媚,你想要的一切都触手可及。
短暂与永恒都有着对应的代价,我们必须支付。
不论延期或是借贷都是如此——
雨滴眼中的世界满目疮痍,巨石耸立,于是它就这样变成雾,把这边盖了起来。
很抱歉,我明白落在人间的孤本会比死去的更痛苦。
可仍旧希望你能明白,我所做的再也不是打着照亮黑暗的口号去做的。
只是为了你……
——
雨下的花儿开了,可当年栽种下它的人却不见了。
碑石上的墓志铭早已模糊不堪。
遍地的青草守候着那两道不可能归来的身影,它们日复一日的看遍日出日落,月圆或缺。
被冰雪覆盖,在悲秋枯萎,于春日萌芽,在盛夏繁盛。
恒久守候。
——
博士从最开始就有着一堆的蓝色信封,纯碧蓝色的,很是好看。
我们都不清楚这些信封是怎么来的,连博士也是。
听可露希尔说,似乎从罗德岛建初就划分出了博士的办公室。
也许是谁遗落在那的吧。
1046.6.29
——羽毛 代号:『土豆』
日记最后几个字似乎写的很不情愿,歪歪扭扭的。
——
你说博士?啊,我能和你说的也不多,我尽量。
说到博士,其实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
不管是和她出过任务的还是没有出过的,我们都觉得很不舒服……
不不不,当然不是因为博士,而是因为我们自己。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1046.6.28
——滑翔 代号:『番薯』
很早之前的日记本,可以看出原主人声带受损被迫以笔代声,字迹上还有些许泪滴。
——
“当时的事情啊……我记得很清楚,番薯可能是不想说吧,有很多细节她没和你讲清楚。”
“不过这也不怪她,毕竟这就是有点太残忍了,对谁都是。”
“当时我就在旁边,亲眼看着并肩作战的队友变成了一摊谁都不认识的东西。”
“你也许不能想象,但这确实不能是博士的责任,谁都不能预知未来不是吗?”
1045.6.28
——村落 代号:『地瓜』
一盘被保存很好的录像带,上面还贴着时间的标签,甚至仔细到声音的来源。
只是其中好像有些部分被特意剪掉了,如今只能听到回答者的声音。
——
挺麻烦的,其实我不想说,只是。
算了,和你说说也没啥。
我不喜欢弯弯绕绕,所以直入主题。
博士当时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见人影,但只要出现就让人担心。
我总能在医务室看到博士,因为我也经常去,大大小小的伤简直比我平时上战场还多,有时博士是醒着的,有时是昏着的。
但她都在笑;我是个糙汉子,不懂啥女人心,也不知道啥叫气氛。
可是在看到她笑的时候,我就莫名觉得窒息。
就好像她不是在笑,明明那张脸很好看,但我就是感觉不到那种,看到很美的东西之后心情愉悦的感觉。
更像是要失去那东西的,窒息感。
是个人就会觉得难受想哭,我当时没忍住就哭了。
我发誓,那是我第一次,我从来都觉得哭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只要爬起来就好。
可从那之后,我就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1046.6.29
——家 代号:『倭瓜』
这是干员夕在罗德岛内画下来的,画里完美还原出了当时的情景,如今进去你也还能看到一个壮汉的声泪俱下。
只是和他对话的人影被刻意画得模糊了,根本瞧不出是谁。
——
“我现在有点忙,请稍等一会……”
——杂音
——电话重新被拿起的声音
“好了,请您继续先前的问题。”
“当时博士的伤……很抱歉我不能告诉您,这并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可我……只是想起来就忍不住。”
“我希望您可以好好爱护博士,过去的事情不去追究……”
“……”
——电话被捏紧的声音
“那段时间,博士一直在受伤,很轻,但累积到一定程度都会至死。”
“我看得出来,我学过心理学。”
“博士在抗拒什么,有什么让她坚持,可她本质想放弃。”
“可那是一件不能放弃的事!……呜,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麻木,可博士在抗拒麻木和习惯,她在拒绝身为人的自己,这是种痛苦……因为,只要回想起那些导致了这些的事情就会……就会……”
“呜……”
1046.6.30
——伤痛 代号:『番茄』
一段被封存起来的音频,后面的内容因为呜咽声已经听不清了,只能感觉到对话者痛苦的心情。
——
博士最后还是挺过来了,那段痛苦的时间。
大家看到她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当时博士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憔悴的像一碰就碎。
番茄当即就哭着把她抱住了,大家也眼眶红红的。
我也是。
只是博士笑着安慰大家没事。
怎么没事呢?
我不禁这样自问。
有那么一瞬间,在他们全然不知的时候,她就变了。
像是走在那么一条路上。
那条路上没有我们,只有博士。
没有灯火万家,却尸骸遍地。
每个人都再此留下劝告,善意的,恶意的,玩笑的,认真的。
可每个人都没因为这些劝告回头,也都变成了尸骸的其中之一。
他们在被黑暗完全吞噬前,都留下了自己的话语。
向后来者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1046.6.30
——我们 代号『西瓜』
一封碧蓝色的信件,是小队中的术士留下的,不知曾经寄给了谁,但字里行间满是悲凉。
——
真希望在电影里过日子,下一个镜头就是一行字幕:多年以后。
——
梦里的日与夜不停反转着,我站在原地,淡漠的望着这种变化。
可心头却忽然一惊,自己就失足落入了其中。
如此一来,梦便醒了。
我猛的起身,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又做噩梦了吗?博士。”
声儿很小,却也轻柔,剧烈跳动的心就这样被安抚了下来。
“嗯。”我轻声应答“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梦里都是一样。”
你已经不再沉思了,如今只想放弃。
“做不到不去想吗?”女孩轻声问着,但心里已有了答案。
我沉默了一会:“……很难”
“会好起来吗?”松开怀抱,她为你拿来一件睡衣披上。
睡衣毛茸茸的,很暖和。
“不会。”我挪开视线,不去看她;反而去看窗外的夜色。
“我已经有些,想放弃了。”
窗外的春雨在下着,万物都在无声的复苏,恢复生机。
真美啊……
你这样想着。
可自己却在逐渐凋零,衰败。
“……那再撑一段时间,好吗?”再次从身后抱住你的女孩浑身颤抖着,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其中却满是苦涩。
阿米娅自己也明白。
“……博士会好的。”
因为夜色下的玻璃映的清清楚楚:你的笑,她自己的。
“我有些累了,我已经想放弃了……我已经做不到了。”
你自己的声音近乎颤抖,呜咽,却不见苦笑的面庞上有一丝改变。
“我明白,阿米娅,你也很煎熬。”
“不要勉强自己了,在我想放弃的时候,别对我笑了。”
你伸手抚摸着女孩放在肩上的脸颊,它看起来快哭出来了,像自己的语气一样。
“可我...呜,可我不想...不想像以前那样放弃...放弃博士……呜”
话语中满是止不住的呜咽;坚强的女孩一时间崩溃了情绪,在你决绝的话语下。
这时,正巧有风吹过。
所以窗前挂着的风铃轻轻摇曳着,悦耳的铃声在屋内回荡。
雨声也是。
“我也爱你...”
女孩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床边,打湿了薄被。
“如果...如果你是棋手...那也好.呜..好啊...”
“可..可我...你们都是我爱的..呜..爱的人啊...!”
阿米娅紧紧抱着我。
像是失足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用力。
“我..呜我已经失去..呜失去过一次..了”
“别..呜...别丢下我...了.呜”
女孩从未有过此刻般的情绪失控。
不管是那个棋手也好,自己也好,都是她爱到最后并失去的人。
若此刻无法挽留住自己的话。
——
春雨哗哗地下着,在城市里,在森林中。
在不知埋葬着谁的坟墓前,碑石上盛开着一朵又一朵的牵牛花。
在雨中绽放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