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在人卵之中重生的怪物。
她的皮肤像是渔网中晒干的水电鱼一样,僵硬的挪动那好像爪子一样的东西,浸泡在还未冷却的血肉里,包括上面向外延生的血管,都匍匐于那脱去的皮肉中,吸食着营养。
她从草地上抓起蝉木刚刚脱落的大脑,那东西还未完全的融化,像是冰淇淋一样。不带嚼咽的吞到了肚子里,血管继续生长着,身体也终于不会那么的干瘪,稍微的圆润了些。
石像并不会去打扰她,尊重自己的对手是骑士该有的作风,而且他也想让这场战斗不会那样的枯燥,如果是以刚刚的状态来和他厮杀,或许根本认真不起来。
血管宛如水草般,几乎要把鲰给裹在了里面,但却不难发现,那张脸上,还是保持了一半人类的特征,恶毒狂躁的眼神,正往这边看来。
小臂上的鳍刃,蠢蠢欲动。
【石像】“阁下就算变成这样,也就这种程度吗?”
难免有些失望,但石像没有放弃这次的对决,草率的离开是对自己对手的蔑视,就算对方是个没有理智的牲畜,这也不会符合骑士的作风。
从下而上的蒸汽,营造出了一股未知的迷雾,恐怖的威胁感令人着迷。
【鲰】“吼——啊啊啊啊啊!”
怪物四肢着地的往那低吼,声音里参杂的是人声,来不及给人反应的时间,就突然肆虐的飞奔过来。
那样的距离,听到破碎不过是毫秒之间的事,但最先看到的,是在那溅起的几道花火,鳍刃和石剑碰撞在一起,几乎是对着石像心脏的位置,而在她要插入时,石像居然提前做好了防御的架势。
很不错的选择,那对人体来说的确是致命的地方,但是石头真的和人一样有心脏吗?
既然有了生命,那一定有着做为中心的支柱。
【石像】“这种水平吗?”
或许是体格的原因,石像的躯体并未被撼动,可这沉重的一击,却让鲰感到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麻。
石剑上的嘴巴,忽然笑出声来,不像是女人,也不像是男人,破冰的锤子击打耳洞,眉间仿佛裂开了个口子。
鱼类的警觉让她下意识的扑腾身体,不过再怎么快的反应都已经来不及了,笑声的放肆逐渐的阴骸,那剑嘴巴也逐渐的咧开,将那带鳍刃的爪子咬入了口腔内,甚至开始仔细的品尝,然而笑声并未停止。
“喀喇”
发狂的人鱼感觉到了骨架在体内断裂的感觉, 牙齿在肌肉里旋转,她愤怒的去撕咬石像的身体,但却最先崩裂了牙齿。
【鲰】“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噪音的怪叫,在挣脱之前,人鱼的爪子先被咬断了,一点破碎的骨头还刺在手臂断裂的地方, 几乎是要把鲰的意识给吞没了。
但至少,挣脱了。
真的这么简单吗?
石像的力量比想象的还要强大。
【石像】“抛弃理智的攻击方式…………也许对比自己弱的对手会有用,但如果是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恐吓也不算吧。”
破裂的伤口很快的就开始结痂,即使看起来是十分的可怕,也不会去影响怪物间的斗志。鲰马上退了一段距离,继续正面的战斗对自己来说得不到什么便宜。
手臂,手臂…………手臂?
没有长出来?
血色的喷泉一点一点的在伤口上流出来,人鱼面对其他非人唯一能够做为优势的再生能力,此刻变得和笑话似的。血丝爬上了迷糊的视线,背后的肉扇因为激动的情绪而不断的升温。
【石像】“很疑惑吗?”
石剑被拖在地上,破开了触碰到的泥土。
人鱼绕着他,却迟迟的没有攻击,而是持续的嚎叫。
失去了一只手臂,不论原先的胜率是多么的微乎其微,现在也得大打折扣。
而其他物理上的攻击似乎也起不了多少的作用。
那把剑上,淚之川的气息几乎浓郁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也许多了什么她不曾拥有的东西。
【石像】“这把剑上沾了点源头的水,再生什么的,基本已经没用了,还有其他的招式吗?”
简直就像是在善意的提醒她一样,鲰不自觉的把剩余的手臂伸入了前胸上一个隐蔽的小口,那是用来存放物品的肉袋,或许真的有所谓的应对方法。
一刹那的思考,气压似乎加到了极致,剑刃快速的劈向鲰的首级,她往后继续的退去,虽然很快的逃出了危险的范围。但尾巴被轻松的斩断。
剑上的笑意本该继续的,可迎来的却是惨叫, 吃力的把到嘴的尾巴给吐了出来,高温的血液染上了牙齿,快要把原本完整的地方给腐蚀成渣。
“嗯。”
怪人遁入了林中深处,留下了石像还在发愣,他低头看着剑上的血渍,有些满足的点了点头。
还行。
至少在他意料之外。
躲起来?捉迷藏这么细致的工作可不适合他啊。
如果是一些简单的,只需要普通的破坏力的事情,那倒是拿手多了。
石剑被他高高的举起来,隐处的鲰也只能看着,如果继续做出逃跑那样愚蠢的行为,造成的动静一定会被石像给发觉。
其他不重要的支撑力,被分配到了手腕上,石像高举着石剑,完美的身材照耀于月下,静默里,瞄准地面一个稍微凸起的小点,巨剑朝那劈下。
断裂!
不是剑身,而是这片脆弱的大地。
那种力量,几乎要冲击到了认知的极限,还在增加,原先清晰的脑袋变得空白起来,感受到脊椎上的软弱,精神连接指尖的线噼啪断裂。
顺着扩大的裂缝,不仅限于鲰足下的那份踏实,连带着周遭约半径百米的地面都开始下塌。树木像是洗完的水果,就丢在水槽内不管不顾了。
泥土飞溅到眼中,瞬息的失重间,面前有股像蜈蚣一般侵入体内的寒气,剑影飞过,不止是一道。
剑气擦过鲰的耳朵消失在了地平线的深处,这算是勉强避开了一击,然而飞来的剑气还未停止。
以石像自身为中心,杂乱无章的剑刃斩断了身边的草木,当再次接触到地面是,人鱼半边的脸已经被那乱挥的剑意划的仿佛爆开的浆果。
【石像】“哦?”
魁梧的巨人微微后退,他那双攀大的脚掌就算只是一步,也能激起尘土的巨浪。
的确有切到实体的阻隔感,也用余光注意到了潜伏在边缘的鲰,可还是避不开那飞腾而来的血管,死死的把能缠住的地方都捆扎着。
这倒是例外,如果提前发觉的话应该能够完全避开,不过好在刚刚已经及时的后退,不然情况会变得棘手一点。
鲰还在比较远的地方,石剑造成的伤口完全遏制了再生,不要说现在这种状态了,就算鲰在超常的状态下,要用这种东西来困住他,根本不现实,最多限制下行动。
完全是感性大于理性,放弃思考了吗?
石像不需要呼吸,脖子上的血管缠的也并不紧,可好像口腔和鼻子的位置,似乎有种莫名的困难。
石像双脚的间距拉开了些, 确保脚掌和地面接触到了最大的面积,然后抓住了血管最接近自己的一端,蹲下的时候,把人鱼抛到了半空。
承受不了甩动时的冲力,血管不用多少的力气就扯开了,鲰慌乱的吸气着,背部最先撞到了斜放的土坡上。回响的痛楚汹涌而来,折断的脊骨下一刻就复原回原来的样子,肉扇里插入了一根半折的朽木,很快就在背后燃成了黑块。
然后,就在快要重新稳定住精神的那刻,鲰想要重新的站起来,却看到地面崩塌过后,那成堆的碎石砸到了脸上。重击过后承接的还是重击,感受顿物打破肋骨和脑袋的蒙痛。
压倒性的实力差距,石像在心里冷呵了几下,预料中的人鱼,本该多撑几个回合的。
石剑插进土里,石像腾出空余的手来撕开身上残留的血管,这种没有水平的战斗让人提不起劲来,纵然是拥有非人力量的鲰,能做出一些常人眼里可怕的事情,但终究也只是一半而已。体力和能力还受困在那少女的本质里。
必须快点去结束这种屠杀,然后去寻找下一个对手。
对手?还是猎物更合适,毕竟他不会去和强大的非人对战,那样只会消耗自己。
就在手指摸到血管的下一秒—————
身体上的那些管子忽然急剧的升温,有如未干燥的水泥质感,开始腐蚀起石像盔甲的表面。
这种攻击方式,和印象里的人鱼完全不同。
说起来,人鱼这种非人,在幼年时期的长相是十分恶心诡异的,至少在人类的审美来说应该是到能呕吐的地步。但是到了成年,雄性人鱼在完成交配任务后,会慢慢蜕变成雌性人鱼,而雌性人鱼的成年个体则是一种过分的美貌,以歌声来诱惑猎物,攻击的方式也主要是精神控制方面的。
但用自己的血管和血液作为攻击的方式,不论是幼年还是成年时期的人鱼,都没听说过。
不过以那近乎病态的再生性能,这样抛弃自身安危,用器官作为武器的方式,才是最适合人鱼的吧。
【石像】“制造你的人,还真是恶趣味。”
只是恶趣味?还是说这样的生物,才是符合那人心中所谓的“艺术”呢。
诅咒一样,石像身上的血管几乎在同一时间彻底的破开,高温且腐蚀的血液滋裂到石像的身上, 石制的铠甲发出收缩扭曲的声音,血液找到了面罩的缝隙,在里面肆意横行着。
血液几乎全部都侵入了铠甲的内部,在上面开了几个象牙般的缺口,只不过穿戴这件铠甲的人,皮肤也是石制的。
这算是做出了点微不足道的伤害吧。
面罩里的石像没有继续发声,行走的步调亦是如拖拽的累赘,身体变重了,那是自身的体会,和重量无关。
面罩下的不知道是疲乏,愤怒,还是惊讶呢?因为石像的沉默持续的太久了,他走到了身边一块稍许宽阔的地方,用那双手挖掘着什么。
捧在手心里,这东西不会像水那样从空隙溜走。不算是挖掘,仅是做到把表面的一层拨开。
他抓起泥土下面的石头,放在了自己的胸甲上,像是感应到了合适的时机,胸甲渐渐的变形,出现了一张和石像相似的嘴巴,将石像手上的石头吞了下去。
盔甲上残缺的部分,身体里被腐蚀的地方,很快就变回了原样。
【石像】“很可惜,终于能做出让我满意事情来,但如果这就是结果,那还远远不够。”
石像所丢失的一切,都可以用普通的石头来填补,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副头颅,也能立马重新开始。
【石像】“是我轻敌了吗………………还是说这就是本性?”
本性,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无法抹杀。
有人说,人最初之时,是善面,也有人说,人最初之时,是邪面。
而在几个世纪以前把自己雕刻出来的Ersteller(造物主),明明是来自这片遥远的东方,却从来不认同这种说法。
她说,当你假定人如果是善的,那么你看到别人的一切都是善大于恶,如果假定人是恶的,那么看到别人的一切都是恶大于善。但哪里有这些呢?不过是后天的人去定义的,婴儿无法理解这些,他们只有自然,只有本性。
口欲,肛欲,仅此而已。
【石像】“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我也该给出结果了。”
远处,用石头堆积而成的小山发出了一阵骚动,埋在里面的鲰终于爬了出来,被碎石挤压变形的身体很快的痊愈,还来不及呼吸地面新鲜的空气,就又被一块巨石压在底下。
胸口,被直接震碎了,被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到惊慌失措,人鱼不断拍打那块压在身上的石头。
那不是巨石,是石像的脚,踩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石像】“我必须赞美阁下一直以来的努力,同时也宣告你的死亡。”
【鲰】“啊啊!”
她的喉咙颤抖着。
即使再如何的想要逃脱,但那把剑,已经突破了自己外面的鳞片,血管缠在石像身上,血液却已经没办法腐蚀他的盔甲。
最后一声喀喀声,心脏就那样的被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