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回我很确信,这和错觉没什么关系。
宛如实质的杀意,我摆脱了这个世界强加给我的节奏,于是这里的主人开始害怕我。
回去时,我表现的很平静,周围的速度在持续的加速,在眼球里闪烁,就像是和外界切割,我只在意自己的脚步。
这次回老宅的路程太朦胧了,如同用剪刀在表盘上做了手脚,在眨眼的第七十下,假肢和我就突然站在了洋馆的大门前。
门扉上的铜兽闭着眼睛。
仔细想想,南岩的洋馆虽然阴森,可所处的地方则是阳面,老宅是完全的阴面,红仪家的命理可能就是靠这个来维持阴阳平衡的吧。
太阳准时从南岩的位置升起,又准时的从霍童的位置落下。
可从来没有见过月亮的出现,以及其他的星体,周围的节奏宛如在刻意的模糊时间的概念。来这边这么久了,我已经忘记来了几天,日历这样的东西几乎没有出现过,就是钟表之类的,也寥寥无几。
为什么我非得为此坐立不安呢?
因为不注意的话,又会回到之前那种沉溺的样子。
在安逸里,沦落为这里的一个部分。
刺耳的声响,伴随巨大的轰鸣,两扇铁门闭合一块,我本能敏感的立起肩膀,有些木纳的回过头去。
同时,大门有被一把金灿哑光的钥匙给锁上。
【刹】“为什么要锁门?”
假肢盯了我一会,不屑的把钥匙藏回了口袋了,她露出比以往更蔑视的表情,令我很无措,甚至忘记了胃袋空空如也的感觉。
【假肢】“哈?果然笨蛋的问题只有笨蛋会问出来,谁回家以后不锁门呐!”
她弹了下我的脑瓜,在玄关处脱下皮鞋,轻微的汗水味,闻出了少量运动的感觉,外面从未有过的安静,就连那喧嚣的空蝉,也停下了交配。
走廊传来了拖鞋懒样的声拖沓。
【假肢】“我回来了。”
我记得出去的时候应该是中午,在外面的时间大概也过去了半天,头颅转向鞋柜,四片长木,放着空白的相框。
【贞】“诶,我倒是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贞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头上披着毛巾,盖着下沉的眼皮,搬了张椅子后,就坐在茶几前。
数不清的烟草像是踮在指尖上的毛虫,胡乱的被塞到烟枪里,燃烧的星子划过火柴盒的边缘。含入内口,吐出数不尽的陈旧。
贞用手肘匐着桌面,揶揄的笑着。
【假肢】“就在刚刚,顺便吃了个早饭,哼,别指望我会给你带的。”
【刹】“已经,早上了吗?”
假肢不可思议的斜视着,就像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刹那间的凶恶,又转回了嘲讽的模样。
【假肢】“切,你未免也太迟钝了吧,莫非被使了催眠术。”
【贞】“这个我很擅长啊,只要打个响指就能做出心理暗示之类的,你和戾要试试吗?”
【假肢】“才不要嘞,那种三流的技术你自己留着用吧,无聊。”
【贞】“……………”
感觉到有趣,贞坏笑的把身子凑近了点。
【贞】“呵呵,说起来,小时候我变魔术,吵着要看的也是你呢。”
假肢全身上下的毛都惊恐的立起来,她的动作顿顿的,把手拍在桌上,震的我耳膜要裂开了。
【假肢】“那那那,那是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没有半点关系,半点!”
是羞耻心在作怪?明明动作粗鲁的不堪入目,假肢的脸上却不乏几分娇羞,从来只有在面对贞的时候才见过她这样。
什么啊,这个幼稚的女人…………
不知为何,我对假肢越来越看不顺眼了,不论理性,不论感性,都是如此。
【贞】“呼…”
一到长长的白烟扑在假肢的面庞上,让她情绪顷刻里混乱不堪,撒气般的直面贞的脸。
【假肢】“你啊!”
烦死了,早知道不回来了。
我这么想着,有些许落魄的从假肢的后面走过去,这个空间已经不适合我了,我的心情非常的糟糕。
与客厅,卧室同样,走道的天花板装上了新灯,照着污浊的墙壁,配出了无比诱人的肉色。
背后的阴影,像是庞大的蜈蚣在爬行。一道长线,支撑在上下颚间,咽喉里,人眼睁开了翅膀。
被偷窥的维和让我的肠子隐隐作痛。
穿过走道,没有玻璃,只有老宅这个密闭的地方,有噪音,羊水般的噪音。
胸口一阵歪曲恶心。
我不禁加快脚下的动作,从走道到了客厅,仿佛饶了好远,之前分明是几步之遥的距离,硬生生花了我几分钟。
眨了四十下眼睛。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大概要花更长的时间。
有某种障眼法,混合几个结界,会令人方向失调,绷紧情绪,而这种障眼法加结界的形式并不是施加在老宅这栋建筑的本身,或这个过去的世界里。
我就是这个术法的载体。
在我发现东洋人尸体后不久,被人通过肉体上的接触而施加的,我想,施术者的目的也许是想让我发疯吧。
还好我对这类东西的研究比那位施术者更加透彻,很快,这种术式会因为影响不了我的精神自动消失的。
客厅回荡着荒诞的怪笑,八字胡的男人把整个头都压在屏幕里,无神的双眼盯着这里。
下一秒,又是他上吊的镜头。
哪怕是电视节目都这么诡异,又与现实协调。
阿伯婆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个个的画面,灵魂像是被榨取,痴呆了按住遥控器,她的头偏向右边,一道丝长的诞水从她的嘴角拉到了地板。
混成一摊。
【哈哈】
【哈哈哈哈】
【电视机前的小朋友们,来,我们再做一遍】
【把这个绳子穿过去】
【拉过来】
【打个结】
【哈哈,一个完美的绞刑台就做好啦】
还是那个八字胡的男人,在电视机里端正的站着,拿着麦克风和蔼的讲着自己的东西,他的眼珠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
我朝着洗衣房走去。
因为里面有动静。
嘀嗒,嘀嗒。
分不清楚是秒针摆动,还是水滴溅落。
嘎啦,嘎啦。
分不清门是被我推开的,还是拉开的。
食指,拇指,中指上的焦油味,咽喉上的润滑感,有不可窥探的迷雾,我如同从一个长廊,踏入了另一个长廊。
洗衣房的镜头,是摆着个仿佛人瞳的时钟,各处都是奇怪的花纹,兴许,是代表身体上错综复杂的血管。
灯芯快速的闪烁,苍蝇的复眼靠近,即使知道四面都是墙壁,还是重复的撞过去。
洗衣机在翻滚,持续的翻滚。说起来,这和我见过的场景有些许的相似。
是………
井?翻滚的井,看不见底部,菌藻的液体导入漩涡,把我吸入…………
就是在那个时候啊。
和这深渊对视的人,像我,又不像我,尽管灵魂相似,但如果说是“戾”这个存在的分身的话,就好理解了。
il换悠悠的从竹椅上站起,在此之前,她都是坐在洗衣房里,毫无意义的看着在里面翻滚的衣物。
【刹】“我回来了。”
【il】“……………”
然后,就没有更多余的对话了,我也找了张竹椅,陪着il坐在洗衣机前,这就是我和il的相处方式,以及和戾初在一起,也是这样。
人类是充满隔阂的,他们常常无法参透对方的思想,于是,他们会恋爱,会接吻,会交友,会倾诉,会发泄,以此来理解对方,然而即使做了这么多,这种理解出来的情感也依然有虚假的可能,可“戾”这样的生物,哪怕是牵手,就足够了,不是戾与戾不存在隔阂,而是……………
我叹了口气,回望背后,洗衣房的镜子里,是自己以戾的姿态抬头,纵使我已经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可唯独这个,就必然是伪物吗?
倘若“刹”也是“戾”这个生物大框架的一部分,我真的值得吗?我更加的私心,自我,主观化,从小时候开始,便是如此,仿佛天生就是个及其自私的人,而戾真的会像我一样吗?
就是这声叹息,我都已经分辨不清楚,是作为刹的精神,还是这具戾的肉体叹发的。
【刹】“今天一直以来都没出过门吗?”
【il】“……………”
这样啊,看来要出去已经对il很难了。
这种术式已经不止针对我一个人。
从头到尾,il都没有表现出沉溺在这个世界的样子,也就是说,只有我们这样,不按照井内“规则”行动的存在,会被这里的主人忌惮吗?
【刹】“真有一手,居然连我都没察觉,对手是非人,还是人类,暂时还没有头绪啊。”
【刹】“啧,在这里,自己积蓄再多的杀气都没用。”
我的态度不经意里就傲慢起来,这样下三滥的手法,不值得拿上台面上来。但在这个过去的世界里,之前的蓝火作为手段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使用不出来了,就算是体格力气也完全是这副躯壳的孩童水平,除了记忆力的杀人术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
作为会被这个世界的主人所忌惮的对象,我和il又有什么共同点?
都与戾有关,或是其他什么?
不用朝“戾”这个方向走太远,也许答案不在这个方向,想的表面一点就得到结果了也说不定。
我在洗衣房里来回的渡步,稍稍的抬头,正好看到了尽头的钟表。
它是不是像人的眼睛一样,眨眼了?
我从袖口里拿出藏着很久的刀片,正好的扎在了钟表玻璃的上面。
没有动静,可感觉有某物被我“吓”退了。
【刹】“对了,il,你本来就是是90年代的人吗?”
il的眼睛抬高了点,年代这种说辞她现在肯定不理解,要讲的更通俗些。
【刹】“你和我一样,都是不小心掉进一个井里后,才到这里的吗?”
我忍住心里的期待,这回她倒是听懂了,小幅度的点了下头,完全印证了我的想法。
我和il,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井外之人,这才是最重要的共同点。以人体作为供养,灵魂作为载体,维持这个不现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