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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1日】
高温炙烤在池塘上,兴许有些什么像是肝痛的地方,给予了七月沉重的一击。世界也许是瞬息万变的,但是这里不同。
物质的规律是新事物代替旧事物,然而这里是旧事物的重复,渐渐的重叠,如用完的滤棉,并不会换新的,而是用着相反的一面继续使用,最后比工厂要过滤的酒水更加污浊。
三伏天的暴虐将光影扭开,相对的,树下的清泉就更加隐蔽,漫出来的荷叶,几乎盖住了水的页面。
老宅的帘子咪起了烟,缝隙中飘出来搜寻的视线,或许稍有疑惑的躁气,总归是在偷窥着外界。
时间倒转,到了下午的末尾,太阳热情不在,此时射下的,是不常挂在嘴边的余晖,倾倒在玻璃上,竟然有了一丝了结的意味。
她已经站在那边,和贼一样看了一天。
也可能是在借着反光,目视自我。
【阿伯婆】“肢,要下来吃点水果吗?”
齿轮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她的脖子和猫头鹰似的,刺向了老者,不像是鹰,更接近于池塘内的烂骨。没人能读懂的孤独。
【假肢】“不,没人会想吃。”
【阿伯婆】“那你要不下来?就算脚不累,眼睛也会疲劳吧,收音机上说这样对还在发育的小朋友来说容易得反光。”
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凭借电子设备获取的知识就以为自己很懂了吗?各种意思上,这都是腐朽的家伙啊。
可这不正是阿伯婆定位的一部分吗?
她咬了下牙齿,走下了阶梯,走在了身体上。在阿伯婆旁停滞了几秒,继续无视般的向前走。
【假肢】“对了,那个*子回来了吗。”
【阿伯婆】“戾………假肢,说话不该这么肮脏。”
【假肢】“呵。”
我可不是傀儡(小孩),会那么听话。
她搬了条椅子,沉闷的坐在大厅的中心,这里谈不上什么格局,摆放的许多都是杂款的旧物。
再大,天花板也算隔阂。
她从未想过离开,可是对此刻的霍童怀带着不悦。
什么东西变了?没有?
最厌恶的就是变化,可这种不能去抗拒的感觉,令她深深的无力。
变化的源头甚至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戾。
本该和上次相同,在相同的时间,在同样的位置,那块铺满死蝉的地方,戾出现在那里,赤裸的牵着那个叫做il的孩子。
因为和户犬这个“规则”类似,掉进井内的猎物本该忘记上一次轮回的记忆,按部就班的坐着相同的事情,直到被那条野狗完全吃掉。
然而戾却忽然间,从这个世界抽离了。
倒不是说在担心戾,是假肢在惶恐,接触到要失去这百年间的轮回的可能性(井内幻象的时间和现实是1:20),让汗毛抖的快要把皮肤扯下来。
她愤狠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却对消化这份焦虑没有任何的帮助,她再次向上看着,还是茫茫一片的天花板。
她的嘴角忍不住颤动。
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怕过了。
生命是无所谓的草芥,唯有这个世界是能逃到的回头路。
不能再犹豫,放弃那种缓慢的吃法,即使入河狗会不满,她也要在这一次的轮回把戾彻底的抹除。
假肢遮掩住自己的脸,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已经重新振奋起来,空间里的光线,不知来自夕阳,还是旭日。
房子的内部以假肢为中心,逐渐的蠕动起来。蒸汽以及沸腾的热水,匍匐在脚下的大地,肉壁像是藤蔓一样爬上了墙壁。
站在厨房的阿伯婆,就像是断了电的器具,弯腰低下,接着融化成了暗红色的水,被房子彻底吸收。
如同焦黑的原野,只是过于滋润,发出噗通的动静,胸口的疼痛毫无征兆的袭来。
【假肢】“野狗!”
忽然间,肉壁上拉出了一个瘆人的凹起,断断续续的变化,成为了狗的头部出现在假肢的面前。
【狗】“吼,看来连你这个胆小鬼都不能强装镇定了。”
动物的兽眼狡黠的转了几下,最后不屑的落在了假肢起伏的胸部,它的本体就在那里,像是蜘蛛在血管上织网。
【假肢】“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戾昨天没有按时回来,我不想让这个蠢货打扰我的清净。”
【狗】“啧啧啧,小猫气的跳脚了,的确,这是比较反常的,但这里是我创造的时间,你的过去,而且……………”
类似禽兽的语气和恶心的悠闲点燃了焦虑的引线,当犬齿要咬出下一个音节时,假肢已经抄起板凳,狠狠的将面前的狗头砸碎。
【假肢】“别在我面前装轻浮,c**@8**眼*的,你知道吗,我上次差点被她杀了!当时她如果在你醒来之前把你掏出来,我俩都得玩完!&**坤*的。”
肉壁消沉了会,很快那残缺的狗头又重新长出来,它咧嘴笑笑,唾液里的细菌和腐肉几乎让整个大厅弥漫着恶臭。
【狗】“太易怒了你,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签订共生关系,只是为了那个不男不女的野种吗,既然依赖她到这种程度,如果我是你的话,在这几百次的重复里,早就强*她了,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虚伪的乌托邦。”
这不过是个互助的交易,入河狗的本体代替假肢失去的心脏,同时也为她提供这永恒不变的过去,入河狗也能拥有自己理想中的巢穴(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是独立的两条生命,一旦这种关系成立,其中的任何一个存在死去,他们都会死。
【假肢】“你不在意,可是这里几乎是我的所有。”
犬的喉咙里发散几股奸意,它开始思考,表面上又不以为然。
【狗】“和你争吵这些没价值,既然你对戾的事情有忌惮,可实际上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假肢】“忌惮?笑死人了,我只想快点解决掉她。”
【狗】“难得看到你会有觉悟这种东西,可是那个家伙真的是戾吗?”
假肢的瞳孔顿时放大,蜷缩的眉头仿佛是听到了完全脱离常识的信息,比如说…………会说话的狗?
不论是外貌,还是言谈举止,几乎看不出差别…………
不对,那个叫il的孩子就看不出和戾有什么差别,至少外面的皮囊应该是如此。
在井内的百年来,她或多或少的从入河狗的口子了解到了很多非人的知识,按理来说,非人与非人之间很少会出现同类,除了一种例外
繁殖。
【假肢】“开什么低俗的玩笑,掉进井内虚幻世界的人,存在的外观是灵魂的表现,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的灵魂和戾完全相似吗?”
肉壁上的狗头撇了下嘴,这显而易见的嘲讽勾住了假肢的杀意,那种“你懂什么”的表情是我该看到的吗?!
【狗】“…………算了,我对这样生死的话题没有感觉。”
【狗】“你从未明白过非人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吧。”
简短的停留里,入河狗忽然严肃起来,唯独说到这个时,它才会暴露和假肢相同的恐惧,并非是对死亡本色,而是对那个诡美的生命体阴暗的憧憬。
在人类刚刚把狼驯养成狗不久的时代,它才被创造出来。分裂的犬骨被河沙下的水草缠绕,在淚之川的滋润下,形成了现在的藻犬,它已经忘记了自己最早是那分化的犬骨,还是河底里苟且的水草。
【假肢】“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她小声的嘀咕,即使是曾经和戾生活过,也依然觉得虚无缥缈。
【狗】“哦,那个时候,她还不会吃我们……”
非人之中,知道这些故事的也少之又少。
【狗】“最早的非人来自月球,她是一种像是无机物的化石,需要液体才能拥有活性,于是她借助陨星,到达了这颗星球。”
【狗】“没有条件,就抢夺条件,不论怎么看,都是非常随便的性子啊。”
【狗】“总之,那颗陨石落在了霍童的山顶上,成为了淚之的源头,那个生物则毫无顾忌的跑到了大地上来。这时还比较原始的人类除了在石头上画画也没有其他的记录。陨石的碎片———那个生物的细胞溶解在淚之川的液体里,出于特殊的原因会小概率的改变地球生物的基因变成全新的物种,然而这种新生的物种并不完美,需要指定的外部器官来提供养分,于是馆就出现了。”
【假肢】“这就是非人?你们的产生真是会让人反胃的草率,呵。”
假肢打了个哈欠,没有新意的故事容易犯困很正常,突然,一个细微的想法闯入脑中。
【假肢】“那个从月球来的生物,不会是…………”
野犬露出无比邪恶的微笑,继续说着。
【狗】“刚开始,她是靠雄性人类的精气作为食物,似乎****(略)。”
【狗】“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随着她的发育,那种简单的东西已经满足不了她,我们这些被创造出来的非人倒是成为了新的口粮,而她为了能更高效的捕食我们,编造了名为户犬的谎言,让我们互相残杀,收割我们都灵魂。”
【狗】“我只是模仿她的做法,躲在这口井里,捕食着弱小生命的灵魂。”
【狗】“这便是这种生物的习性,寄生到别的星球,然后使一些生物变异为非人,作为食物来促进自身发育,这就是戾。变异的水源,这就是淚之川。我以为自己逃了好久,结果还是遇到她了。”
那最后的一句沉重,还是没有传到少女的耳中,她咬着牙齿,大声的质问道
【假肢】“你想表达什么,不妨直白点,你们这些次品是如何诞生的我不感兴趣,我只求你,求求你了,不要让我离开这个地方,那个,那个叫现实的世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天呐!我要疯了。”
明明上一刻还是无比愤恨的嘴脸,却忽然间转变成惺惺的哀乞。入河狗强忍住愉悦的笑意,侧面里,兽眼略带几分对逝者的怜悯。
只愿意留守在曾经,不愿意面对现在,未来,无比肮脏的家伙。
这才是相性。
【狗】“反正你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不如享受接下来的生活。”
狗头如同水一样沉入了里面,代表着谈话的结束,肉壁渐渐消退,连空间也不在扭曲。阿伯婆重新的站在厨房那里,就剩下假肢,像是水沟下的老鼠,死灰的盯着右边的。
照耀着青光,第一次有黄叶飘进大厅。
你们这些混蛋,混蛋!都在欺负我!
她用力锤着胸口,可是感到痛楚的只有身体。
以极度难堪的姿态瘫在椅子上,笑了,到了压抑的制高点,笑了。
在快要崩溃的时候,她看见身下的影子被什么盖过去,有人凑近耳边,用一股温柔的声音静静的说着。
【贞】“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晚上要陪我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