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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吹在手心上的微风还有着余温,容易让人沮丧,贞腕起手沉思了一会。
即使夏天不会停息,可那由内任性的寒冷在内脏里悸动,连绵的群山被一道蛇长的暗影覆盖下去,只有中心的支提上,在山顶默默诉说着红蓝的纠缠。
那条小路很少看见有人走过,杂草长的很快,把水分牢牢的吸附在了地下,像是无水的溪流。
贞就沿着这条隐道,没有停歇的往前行走。
不完全黑色的夜晚。
她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就是自己所探求的那个尽头,所有的猜测几乎都要动身去实践,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真实存在的“骨贞”了吧。
明白这件事事情令她有些小小的遗憾,不过用不了多久,便已经释怀了。
人形屹立在无声下,仿佛默片,拉到了影片的结尾,观众渐渐的散去,剩下了发光的荧幕,在黑白灰中演完所有。
和情事一样,搅拌在稀粥内。
那倒在层土上的废墟,记忆力不曾见过,暗片的焦味,攀爬在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上。
不难猜出来,现在的“她”,以及周围除了假肢的每个人,都是运用入河狗的能力创造出来,承载过去记忆的虚假生命。
自己习惯的生活,自己喜欢的景物,自己经历的生活,甚至是自己本身。
早已重复几百,几千遍,作为陪衬,分解。
面前像是有许多撑着花伞的人横行而过。
自始至终,假肢果然都是个胆小的人吗?不愿意承受未来沉重的压力,选择出卖了一些东西,来躲在这个不会有变化的舒适圈里。
知道这些,无非是一点察觉不到的契机。
是戾的出现吗?
贞不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可哪怕是虚假的存在,“贞”这个存在和戾两者,到底有哪些相似,又不同的地方呢?
这些是现实里的贞该去想的吧,虽然她很大的可能已经去世了。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自嘲,否定,不认同感,在这一刻悄悄的浮现出来。
湿气积压在口鼻的部位,比起早晨无止无休的蝉泣,夜时的蛙鸣略有拖沓,起跳在流水的稻田。勾起了那似有似无的乡愁。
路旁诡异的插着一个歪斜的十字架,通体的焦黑,连寄生虫都不愿在这块死寂的木头上做巢。
时代的旧物摆在这里,但在十字架的顶端,那套娃却像是恶作剧般的站在上面,即使再怎么摆弄那可怖的表情,还是被贞远远的甩在背影的远方。
【套娃】“…………………”
几声高亢的声音,响起,很快,世界再次恢复宁静。
不一样了。
不知不觉间,周围不一样了。
是绚烂的萤光遨游在河面之上,包裹着称不上厚大的叶子,群星般的红海坐落在了废弃铁路的四周,是鲜血滴穿管道的美感。
足下的土地很久没有这样的柔软,像是用一层薄薄的骨灰偶在上面。
地平线上,好像不会再出现其他事物了。
满满的空无。
贞走到了河边,心情难得的好了起来,勉强站在这片可以称之为空地的地方,俯视着那消逝的粘液。鞋子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还有几片花瓣。
她踮起指尖,袜带清脆的摊开,再次松手,那一层细丝便盖在了那颗最为挺拔的紫根上。
“哗啦,哗啦”是没有装饰的足部拨走水流的清灵的声音。
惨白的—————内心。
在对面的河边,有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正抱着兴趣的目的,收集着石下碎片似的头骨。
比起思想,这种更加物质的东西,或许更加容易保留下来。
头骨就这样被少女用那宽厚的裙摆捧着,像是少女所珍惜的珠宝。
头骨穿风的眼眶被人的肉体填满,少女顺着那个地方看去,一条病弱的毒藤离自己近了。
那个人缓缓的弯下膝盖,关节痛哭着,控诉快要断裂的疼痛,可还是影响不到贞好奇的眼神。
【il】“………………。”
她只会愣愣的点点头,将自己收集到的“玩具”放到贞的手上,那大概就是离打招呼的方式吧。
贞小心的观察手上的碎骨,莫名维和的感让她有种吞咽的冲动。
头骨上的水滴滑到了贞的手腕上。
冷笑。
这片河床底下,肯定是数以万计的“人类”骸骨,仅仅是个垃圾场罢了。
那些,是前面几次轮回中被抛弃的记忆,当一次轮回结束时,便会创造新的记忆,旧的废物自然就丢弃在这个虚伪世界的边缘
说不定贞手上现在拿的,就是自己在某一次轮回结束后,被假肢丢弃在这里的残骸。
自己…………不过是消耗品而已。
但是,那又如何呢?
即使自己不是真正的红仪骨贞也好,自己被创造出来的价值,不是还有吗。
她摸着il的头,还是露出了释怀的表情。少女享受着这种爱抚,亲密的在贞的身上磨蹭着。
【贞】“你也是和我一样,诞生出来都是为了某种目的吗?”
命运制造了束缚,她们挣脱不开,却超脱了这种束缚。
il没有应答,呆呆的吃着自己的拇指。
【贞】“她也在这里吧。”
就算没有明说贞口中的那个人是谁,il还是马上的明白,她从贞的身边离开,沿着河道走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贞,示意她跟上来。
奔跑的河流速度慢慢的缓下去,四季的场景揉杂在这片土地上,缭乱的,分不清哪些是凋零的花萎,哪些是飞布的虫蛹。
很近的路,走了很久。
直至到了河水汇集的地方。
那是比起贞,还要幼小的身躯,接近il的体态,脚下的水漂着蓝染过后的浮藻,一条接着一条,汇集在了她的身旁。
粉末从她的手上融入水中。
河流里的水在她的脚边就不会继续向前了,明明前面还有很长的河道,但却和暗影一样,怪异的朦胧。
人………………
站在视觉的中心,看上去就像河道尽头。
戾。
【刹】“……………………我以为会是假肢呢。”
【贞】“那还真是对不起,让你这么失望。”
【刹】“嗯?我可没有。”
戾找了块较近的石头坐下来,il从贞的身边跑开,像是宠物,小心翼翼的把双手从戾的颈后勾过去。
【刹】“你…………算是有自我思考的能力了吗?”
贞伸直了她的食指,悄悄的在额头上点了几下,她盯着戾的脸,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回想。
【贞】“你觉得呢。”
【刹】“………………如果是这样,你也不是贞,至少在我心里还远远不是。”
【贞】“嘛,也是。”
【贞】“那你愿意和我这个虚伪的影子说几句废话吗?”
她站在了戾的对面,尽量凑近了一点,像是要打量清除戾身体的全部细节,以鼻尖来说,那种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戾不自觉的捂着嘴巴,羞涩的把头往后仰过去。
感觉到戾身上的体温,背后的il把身体压的更重。
【刹】“我有种被困在这里,回不到现实的茫然感。”
【贞】“回到过去,是什么滋味。”
她低头,看着泡在水中的双足,继续下沉,便是在石头上摩擦。
【刹】“那时候火车车厢都不是现在的统一刷绿色,那时候我还以为未来也跟现在一样,直到我来到了那个时候我说的未来,突然发现这一切和我无关紧要。”
【刹】“当我困在这个过去的夏天时,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属于我的过去。”
【贞】“可安好?”
【刹】“童年的未来啊,指的就是我的现实,那么,我们真的是童年的那个未来,现在的那个现实吗?”
【刹】“我们早就长大了,不是吗?
我知道我和假肢都无比的自私,然而她需要的是过去幻影,可我却无法离开现实。
所以两者并不相容。
【贞】“这就是你要杀她的理由吗,这种话可不像是‘戾’会说的。”
“戾”叹息了。
她将手掌平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这具身体的实感,有些飘渺,有些不能触手可得的程度。
【刹】“谁知道呢,不管是你还是伊子也好,总喜欢琢磨些不起眼的事情。知道或是不知道有什么差别。”
【贞】“嘛,算了,那么你要怎么杀了假肢?如果你有足够的把握,就不会躲到这里来。”
戾先没有回答,她看向别的地方,那里是这个井内世界的边缘,即使视觉上那里还有无数的山间斜放在那里,可这不过就是欺骗而已,这个世界只有霍童镇这么大。甚至认真来说,假肢所拥有的只有一口枯井。
【刹】“我想先到这里来看看,这些起始的河道不就像入河狗的血管?如果这里被堵住,那或许就会简单很多。”
【贞】“等你把这些河道都堵住了,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吧。假肢和那个家伙的关系现在就和土地和树根一样,假肢作为土壤给植物栖息,而根定固在土里。
【贞】“如果把树根从土里拔出来,又会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
戾稍微的点了下头,她其实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他目前很难把入河狗与假肢之间的“连接”切断,单单靠这个没有力量的躯体………………
贞把自己的裙子卷到一起,用力的拧开上面的水渍,可井水的腐臭味早已渗透在上面。
【贞】“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要怎么做,我不会干涉的。”
她走上岸,目光的不稳让穿鞋变得很困难,几乎快要扑倒地上。
【刹】“等一下…………”
刹的心里,终究还是难受的绞了几下。他要紧了自己的嘴唇,自己很清楚,这个贞的梦影根本不认识红仪刹,但这个再也抑制不了的思念,还是让他开口了。
【刹】“你…………你不问问之后…………现实里的贞怎么样了,还有,你真觉得的是戾吗?”
贞的背影立在那里,她沉默了好久,遮住的晚云终于散去,出现了,弯曲的月亮。
【贞】“这里就是我的现实,不会变的。”
【贞】“而后面那个问题,不论你怎么否认,我都认为你是戾,这点,也是不会变的。”
其实,戾,不,刹更像是在问自己。
所谓的不安。
贞背对着弯月,人,仅能看到轮廓,缩小了。赤红的液体随着强风,从那朵骨花的脸上飞到悔恨的海洋上。
生命就是从那里蹒跚的爬到陆地上。
比起井内15日的重启,可笑的是在现实里,这样的场景已经在几百兆年里重复过许多次了。
贞眼眶溢出的血污很快黏满了全身,也是这个虚伪的消耗品,最真实的怜爱。
真恶心。
假如现实也是一场轮回。
那样的存在毫无意义。
不如把纯粹的死亡刻在基因里。
但是,作为梦影的我也好,现实里已经逝去的“我”也罢。
都想你能活下去啊。
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