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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自今天起,太阳就再也没有亮过。
草叶隐动,小手卷过了上面,人会疑惑,人会落寞,是那股凉意,明显的感觉到了夏天已经迈开了步子。
幽远的故乡后面。
她不过是站在院子里,那能被月亮照耀到的地方,虫子啃过的缝隙处,刚好能看到脸。
如此的不真切,像极了故乡的本质。
【il】“……………”
繁花,如风车一般诡异的转着,没有风,还是很轻松的转着,摩擦的气球,还有三朵独立的菊花,却只有一朵的味道。
名为阿伯婆的枯树倒在了孩子的脚边,像一个失悦的乐园,便是院子的中央,没有灵魂的呆滞,覆盖在了小院的花草中。
il蹲下来,在枯树上面放了一颗橘色的套娃,树洞里的蛛网凝聚成了笑脸,开心的收下了这个礼物。
名为il的少女点点头,捡起墙边的锯子把枯树锯成了六块,红色的树汁黏在手上,她平静的把锯子丢在地板上,坐在鱼池旁洗起手来。
原本生命的躁动,该淋漓尽致的散发出来。
静止了。有月牙了。
她走上前,光脚踩在了走廊的木板上,咔咔的叫着沙哑。
面对着门。
这样的不平衡,仿佛盖子压着,没人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夜色平淡,平淡的令人感到发慌。
她大概清楚门后面是什么,因为心房不可能空空如也,少女掂起指甲,像是分割好了一样,把门划分为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区域,然后按照自己的划分,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咚咚的几声,门后忽然不安分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在门后隆起来,闪烁蓝怪的光线,透过纸窗的影子,显得异常的怪诞。
那个物体的影子是曲折的,有的地方大,有的地方小,纸窗上的影子来看,无数的“管道”连接着这个物体。
水流哗啦啦的冲刷而过,无限且未知。
少女好奇的把手放在纸窗上,那里有个可以窥视的小孔,她附在纸窗上,开心的舔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即使是冷静的大脑也高兴的跳出头皮,舞蹈了起来。
噗通,噗通。
那个物体在规律的跳动,带动了整个世界的欢快。
***
蒸汽压缩在了容器里,它们本就在其中缭乱着,在这百万废铁的深处,像是积底已久的欲望,一声波浪回音的巨响,镰刀精准的卡在了铁罐里。
罐子里的蒸汽顿时蓬勃而出,疯狂的吹在了我的后背上。
好比灼烧的刑具,肆意的浇灌在了脆弱的肉体。
砰砰砰。
混沌浓厚的黑暗居住在工厂内,残缺的电线冒着花火,空间忽明,忽暗,如同怪物眨眼的瞬间
我躲在下一层阶梯的下面,盘踞在内心的入河狗不断跳动着,这是我的“心跳”,比我喘息的速度还要急促。
我缓缓的抬起了手,那里不止有我自己的血渍,还混合着工厂里随处可见的油污,高温自下而上的喷涌过来。
已经被戾用镰刀切下来的小拇指,隐隐的幻出了疼痛。
【假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在这里啊!”
砰砰砰。
在我眼里,和怪物没有差别的少女一步步的走下了阶梯。
她把卡在罐子里的镰刀拔下来,汹涌的高温顷刻间也浇在了她的脸上。这几秒,我的眼里只看到蒸汽间的轮廓,人形的恶魔,抹杀着我的理性。
戾从蒸汽里走出来,及其扭曲的盯着我一路上洒在地上的血迹,忽然笑出声来。
风轨把淫笑卷到耳边。
【刹】“呵呵。”
茉莉的香气催动生理上的反应,不清楚是太热还是什么,我的汗流上了颈脖。
**之香。
【刹】“我只是想让他(佐仓)把你引过来,结果来说,事情比我想象的容易,是你太蠢了吧。哼,虽然知道他一定会死,但我还以为会似的更有价值呢。”
她无语的摆摆手,用不报期望的眼神看着楼底的男人,他渐渐的开始融化,最后进入了地里,重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部分。
他存在过的证明,只剩下那一排白骨。
【刹】“反正他也是你其中的一个梦影(使徒),就这点价值。”
少女的脚步声近了,每一步,都几乎要把这个摇摇欲坠的空间踩的四分五裂。
【假肢】“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戾!”
说出来的质问特地的咬重了怪物的名字,好像这样,就可以用愤怒杀死她,是的,戾应该已经死了,这是现实中,贞还活着的时候,她亲口告诉我的———用那把刀。
【刹】“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指这副躯体的话,我现在也很苦恼啊。”
黑暗与闪光,火花炸开,在暗处微闪。
她的确是真的,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以灵魂存在的,不管她怎么否定,“这个人”灵魂的模样,完全就是戾的样子!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鬼魂吗,还是一个和戾灵魂及其相似的家伙。
不对,都不对!
明明只是一个早就该死的家伙,为什么要打扰我在这里的生活啊!
混蛋,给我去死啊。
我再也忍受不了,疯狂的朝戾扑过去。
【假肢】“你也给我去死啊!”
身体甚至还没有触碰到她,我的头皮就一阵的刺痛,似乎要剥离的样子,工厂彻底的黑下来,可见的光只有远处微弱的闪光。
腐朽的灯泡碎裂,我的鞋子踩在上面,离开时,脚底剩下的不过是粉末,蒸汽和凌乱的脚步声,让我更加的恐慌。
“啪”
电流产生的火花突然剧烈的闪耀,戾的脸此刻靠在我的肩膀上,惊悚的盯着我。
她扯着我的头发,发狠的按着我的头朝墙上撞去。
疼痛,我能感觉到实心的物体砸在头顶的疼痛,龟裂的痛感四分五裂,散布到了身体的每一处。
我护着头部,已经没有时间为了怕疼而哭泣了,我拼命的挣扎,想要离开那个怪物的束缚,费劲了力气,才让身体重新获得自由。
我往后退了几步,额头上的伤口溢出血液,我不敢擦拭,生怕在动作的空余里,戾会迅速的冲上来。
我在害怕吗?双手在止不住的发抖,不应该啊,我居然会害怕,这样不就显得我和个胆小鬼一样了吗?
我不承认,我不承认!我从来都没有怕过,哪怕是一次!
【假肢】“啊呀呀呀呀呀!”
心里上的厌恶,似乎激发了破坏的本能,身体甚至一时间忘记了怯懦,自己的双手死死的扑向了戾。
她反而向前一步,手肘轻松的顶在了我的肚脐上,巨大的冲击仿佛要把胃萎缩了,我踉跄的退后,然而戾的鞋跟却直接的踢在我的脚上。
失去平衡的身体很快就倒在地上,我再怎样的愤恨,好像都无法转变成杀人的怒意。
至少在戾面前,我的所有动作,感觉都是徒劳。
胃部的疼痛没有消停,恶心的感冲上咽喉,躯体狼狈的趴着地面,不断的呕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指甲,头发,眼球,牙齿,不全的骨骼…………这些东西都随着恶臭井水,被我吐了出来。
这些器官,都是数年来,被入河狗吃掉的人,因为无法消化,所以积压在我的胃里。
同时,很多杂乱的画面在这里一瞬间,侵入到了我的思维里。
记忆涌出,有我自己的,也有被吃掉的人的,红仪假肢这几年的人生—————有意义吗?
自己认为戾是怪物,不觉得可笑吗?
毕竟是我选择和非人共生的,那么我和戾有什么区别?
原来我也一样。
憎恨着,名为真实的答案。
【刹】“你其实根本没有和我搏命的勇气,对吧。”
【刹】“因为作为一个‘人’,甚至都没有足够的胆量在现实活下去,呵。”
【假肢】“…住嘴…你这个小鬼头。”
我使劲的把最后一点呕吐物从喉咙里扣出来,全身几乎快要虚脱了,不要说在这里杀了戾,就是逃走也变得很难。
【刹】“让入河狗出来吧,你还有胜算。”
【假肢】“哼,你在小瞧我是吧。”
【刹】“不,因为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已经…………做的够多了吗?
是嘛,这就是我的极限原来。
眼泪,独属于我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在眼睛里肆虐着,鼻涕和泪水滴在了手背。
***
一开始,掉进井内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因为我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假的差别。
看着过去的记忆再一次的重复,没有差别,甚至看着戾那虚伪的笑容时,我都不想待在这一秒钟。
暖光,他人的善意,很快都给我忽视了。
我认为,这样的重复过去,无法是经历同样的痛苦。
直到井内的时间再次来带贞去世的那天。
没有戾,没有伊子,没有刹……………
病房里只有我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然后就该回到现实了吧,我这样想着。
但是碍事的家伙出现了。
我自己,红仪假肢这个胆小鬼。
这个叫做“我“的家伙已经尝到甜头了,为了留在这个地方,她居然连心脏都不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入河狗要把她做成巢穴的请求。
真是个蠢货。
讽刺的是,她把重复的时间,定在了夏天的那15天,那大概是她最开心的15天吧。
无法理解,“我”真的是个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而放弃正常生活的人吗?
“我”这个家伙,明明是一个对他人坦率都做不到的人。
愚蠢至极。
笨蛋。
傻瓜。
我讨厌…………全部接触到的。
当我看到自己在河边与贞在一起钓鱼时,那幸福的表情,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莫名觉得有一点触动。
该死,明明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假装不知道现实的贞已经死了,她假装不知道这是个虚假的过去。
居然就这样,充实的活着………………
凭什么,只是个心都没有的家伙,为什么,能笑的出来。
我应该会后悔的。
我这样告诉“我”。
“我”并没有否认,但是,她非常的珍惜在这里的每一秒,即使要为了入河狗的需求去杀了掉入井内的人,她还是照做了。
真是可笑。
像个缺爱的可怜虫,期待着下一次轮回,贞的笑容。
郁闷的情感,在我这个没有心的人的心头环绕不去。
都是因为这个人。
这个……………在我心里,替代母亲和父亲的人,贞,怎么偏偏是你,我不想你和别人说话,我害怕那种被丢弃的生活。
都是因为这个人,我最厌恶的一定是她。
滚出我的记忆!
(不要离开我)
一个在现实已经死的人,凭什么占据我内心最重要的位置!
(不要离开我)
所有人,尤其是贞,都给我去死啊!
(不要离开我)
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所以,不要离开我,好吗。)
可是…………
可是我最讨厌的人
不是我自己吗。
【假肢】“贞,为什么每次我说讨厌你的时候,你都不会生气?”
………………
她静静的,坐在树下。
【贞】“不会的,因为你
什么也没做错。”
什么也没做错吗?
变成这样的我,什么也没做错吗?
真是…………肉麻到令人恶心的话啊。
这才是“我”不能离开贞的原因吧。
呵呵……………
呵呵…………
呜…
假肢,我讨厌你,看着你,我就想吐出来,让人恶心到身体发抖……………
为什么,只是因为现实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你喜欢的人了吗,只是因为那里再也没有爱你的人了吗………………
我不想离开,我不想回去。
我想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个能够逃避的时间啊………………
然而我盯着那个在井里幸福的自己,却始终得不到满足感。
就如戾说的那样,这里和现实是一样的,这个世界里的人从来都是假的,哪怕是我所触摸到的贞,也仅是用我的记忆捏造出来的。
一直都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愿意抱抱我。
***
戾举起了手上割麦用的镰刀,刃口处的刀光形成了一条线,在瞳孔中越来越细。
她走的很慢,看上去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
那把武器看上去和戾的身形非常不搭,这么多次的挥砍,想必她的手臂已经足够的疲惫,胜负取决于哪一方更加冷静,戾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实际上情绪一定非常高昂了吧。
在镰刀落下的前一刻,我迅速的让身体往前扑过去。
果然,这个距离,刚好能拿到!
在戾反应过来以前,我就迅速的回头,拿起墙上的灭火器,用力的往戾的面门砸去。
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脆弱的东西裂开了的手感。
她痛苦的捂着鼻子,看来鼻子是被我砸脱臼了。
“滋啦”
白色的雾霾从灭火器里撒出来,扰乱了怪物的视线,她胡乱的挥砍,刀光一次次的闪过,万幸的是,我被擦到了只有衣服。
好机会!
我夺过了戾手上的镰刀,用力的劈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准备抬起来,再给她一刀,但刀刃居然卡在戾的肩骨里,任凭我再怎么用力都没用,她用手抓着刀刃,不让我拔出来!
紧接着,异常结实的一拳打在了我的右脸。
很重,几乎快要让我晕过去了,接近于钝器打在身上的疼痛感,沉沉的。
我认真观察,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戾在手上绑了条铁链,难怪她的拳头那么疼。
真是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家伙。
戾闭上眼睛,用手捏住鼻子,看似随意的用力,就硬生生的把鼻子给接回去。
我拼命的想稳住平衡,可她再也不给我机会了,像是按小鸡一样的把我按倒在地上,不管怎么反抗都没用,一拳接着一拳,直到我拥有的视觉渐渐改为了红色,随之而来是颈部呼吸的困难以及胸口的发热。
戾用铁链勒着我的脖子,铁器冰冷的触感不断增加大脑恐惧的分泌,双手因为窒息感而无法动弹,毛管竖起,死亡好像离我更近一步了。
听着戾残虐可怕的笑声。
【刹】“很好啊,你做的很好啊,姐姐。没关系,难受只是暂时,深呼吸,等我把你勒死了应该就不会难受了。”
会死的,这样我会死的!
我的脑子里全被这样的想法所占据,眼球,眼球快要突出来了。
慢慢的,胸口的起伏开始吃力,像是期待阳光的树苗一般,凸起了一个不自然的“肿瘤”。
裂开,胸口裂开了!“肿瘤”炸开了一团血液,爆炸的中心里,飞出来一道鬼影。
一个巨大的狗头从我心脏都位置伸出,如同在报复那样,精准的咬在了戾的脖子上。
拉扯,肉块撕裂的画面。
戾与我们拉开距离,倒坐在了墙壁上,好像是因为躲开的及时,才没有被入河狗吞肚子里去。
【刹】“切,你要是再晚点出来,你们俩个都得死。”
【狗】“啊啊啊,我只是喜欢看雌性之间无聊的争斗。”
【刹】“恶趣味,呸。”
她吐了口血在那猥琐的狗头上,明明脖子有三分之一被入河狗给吃进去了,她甚至还活着,她才是真正的怪物。
【狗】“那么,还要打吗,现在找准时机,对假肢一击毙命的话,说不定会赢哦?哈哈哈。”
狗脸挤出来的表情,像是在期待什么,如果戾输的话,肯定不会很快的死去,而是作为这个野狗的玩物,慢慢的折磨。
【刹】“还是算了吧,以这样**的身体和你战斗,不过是单方面的折磨,如果是真正的戾来应该会有胜算,不对,呵呵,是戾单方面的碾压吧。”
狗脸忽然阴沉下来,刚刚的得意还没有维持几秒,就已经扫兴了,低沉的嘶吼一点点的从犬齿的齿缝中挤出来,显然,它早已不快。
入河狗,这个在我眼里无比强大的存在,开始焦虑了?
【狗】“听你的口气,你说自己不是戾?“
【狗】“开玩笑,你知道吧,掉进这个世界的人,样貌都是以灵魂存在的,你的灵魂确实是戾。”
【刹】“这我就不清楚了。”
她的回答很坚决,连入河狗也开始有点怀疑了,我不希望看到它在这个时候犹豫,管她是不是戾,这个家伙都太鬼魅了。
戾无奈的靠着墙壁,这样还能省着点力气,眼神里,像是在看着死物,已经死掉的东西。
【刹】“在第一次轮回里,单纯的肉搏我就已经没有胜算了,人类不可能在生理上战胜非人———哪怕是你这种最弱小,只敢躲在井口吃腐食的野狗。”
【刹】“但是现在是我赢了,准确的说,从你出来开始,我就已经赢了。”
【狗】“什么?”
入河狗的表情突然间扭曲了起来,他瞪大着眼睛,与我心房连接的地方不停的蠕动,它张大嘴巴,牙齿却掉下来。
共生的关系在被什么东西阻扰?
戾看向别的地方,仿佛觉得有趣,轻轻的用手指摩擦地面。
【刹】“人类,动物也好,非人也罢,都需要心脏作为中心的支撑,而非人即使强大,却拥有馆和心脏这两种过于暴露的弱点,你很狡猾,把人类作为巢穴,就不需要馆这种东西。并且你在假肢身体里替代了心脏的作用,所以她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才是所谓共生的真面目,假肢替代了入河狗的馆,而入河狗则替代了假肢的心脏。
【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作为非人的你,还是有心脏的。”
【刹】“这个世界可不止是用假肢的记忆创造的虚假过去,也是你的体内(井内)。”
我惊恐的盯着入河狗,这些事情它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它的样子非常的平静,狗脸缓慢的低下,最后,重新疑惑且自信的与少女对视。
【狗】“能发现这些可不容易,可是,我的心脏可不在这里,你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的确,这个问题对入河狗来说过于的致命,然而现在它的心脏可不在这里,面对戾这个将死之人来说,一切都是无用功。
【刹】“要猜出你的心脏在哪里可不难,这个世界是以假肢对某人的思念为中心的,这个中心,这个世界的源头,那么,那个某人,或者说以那个人为原型制作出来的梦影,呵呵,其实已经暴露了,不是吗。”
【刹】“你说你的心脏不在这边,但,那个孩子也不在这边。”
【狗】“!”
那个孩子………………
il
难道说!
少女揶揄的笑了出来,我也有点明白,之前她为何会有那种看死物的眼神了。
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