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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
手慢慢的从额头处拉下,我们到底是用眉毛来“看”,还是用眼睛来“看”呢,兴许没人想知道,挤着嘴,小丑和老人的脸宛诺黄昏的痣。
在锁孔上哼哧哼哧。
那是我在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用脊髓看到的支提。
挂钟上的指针,替换为了镰刀,轻飘飘的割裂时间,我以为我也带着面具,因为能看到白色的车行驶在还未动笔的画上。
竹筒挥舞的上下,大概在告诉路人它内在的不平,一跳又一落,直到那只鸟叼来了腥臭的花———它跳进去了,就像是困在小巷那样的自然。意识知道了,也忽略了生锈的湖泊。
我在干嘛。
进行餐前的祈祷。
上吊的人说过,他的童年是臆想出来的,在诞生的那天,已经是如此,复杂的思维皆为修饰,真正的价值在于进食,排泄,睡眠。情感的开始,便是对父母的索取。
母亲不可闭眼,我也不能睡眠,真正的梦,是对母亲记忆的反复琢磨。
我不明白自己存在的原因,退一步,更不能了解语言的用处,剖开我的大脑,只清楚进食的重要性,游走在死者与活人中。
灵魂会出现在这里,仅仅是母亲这样安排。
我的指头,扣住了锁孔,几乎和含在了口中无异。
舌头不再舔舐着门框上贞洁的白纸,拨开云雾那样拉开了卧室的门。背后是空旷的院子,身前是畸形的房间,一眼就可望到头的幽闭,如插入杯中的吸管水草堵住了空气进来的地方。
在卧室里,迎接我的是一颗眼睛,在这座不见日的小地方,我最开始注意到的,也是眼睛,即使它黏在一颗巨大的心脏上,对比下就过于的渺小,能吸引到我的,依然是眼睛。
【il】“……………”
【贞】“……………”
我与那颗心脏视了许久,我应该贴着它,这样会看的清楚很多,从心脏光滑的表面上,映出了井外的地平线。
过去的孤寂。
褐红的稠水通过那粗长的管道连接在了心脏上,它在跃动,叫着生命的勃蠕,供养着这个小小的世界,它是伟大的吗?
红水象征着暴力,人会本能的排斥暴力,可人又无法离开红水,因为它流淌在体内。
我只看到剥夺了情感,在麻木工作的机械而已,或许是我,对这个地方毫无眷恋。
【贞】“你………看的到我吗。”
心脏上的眼睛迟钝的眨了几下,仿佛在照应着开口的频率。
有的人没有嘴,却能靠眼睛交流,有的人明明有嘴,却不肯交流。
我的头左右的摇摆,看着那运输的管道上面,还挂着阴灰色的头发,在多余的破口纠缠,吊诡的伸长到了地上,那是这颗心脏的一部分。
【贞】“我是说,现实中的贞。”
【il】“……………。”
我还是摇头。
我生命的长度,才刚刚开始,对现实的记忆,大多来自于母亲的残响,少的部分,才是属于自己的。
找不到走出子宫的意义,于是自认为是虚无。和我相似的同类,皆为本我的分裂。
贞呐,我从来不认识你。
【贞】“看来不论是地狱,还是墓地,‘我’都已经迷路了,你还看的清我吗,il。”
更遥远的地方,低沉且有力的犬吠响彻在青橙错乱的夜间,阴森,破旧的屋子里,目光成为了最夺魂的东西。
回应人间的,是滴滴答答的挂灯。
天亮了,天黑了,就和梦境本来的面目一样,逻辑堵塞在门口,再如何的努力,也无法深入,能做的唯有睁眼。
我茫然的盯着镜子,熟悉的面孔,并非出生就既定的,那是基因在身上的作怪,甚至从灵魂的层面改变的样貌。
【il】“………………?”
【贞】“你知道现在站在哪个路灯下面吗,知道来时的路吗,知道该去的地方吗?”
来时的路……………
我只记得肚内的安心,一层薄薄的皮肤,让还是婴儿的我与外界隔绝……………胎儿,胎儿,我拉着脐带翻来覆去,像是了解到母亲的心思,因此而恐惧。
艰难的用节肢的触角拨开了养育我的肚子,费力的从刹的体内爬出来,那束秋日的落日,成为了我第一份的记忆。
一个最初混合着美智代蜘蛛非人与红仪刹基因的杂修物,这是刚刚出生的我,来到这的起点。
来时的路。
不过,美智代的确是美智代,可红仪刹真的是红仪刹吗?
戾初明白了,戾莉明白了,就算是诞生不久的我,也很快明白了,只是母亲他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敢往这个方面思考。
随着时间的流转,身体的发育终归是不可避免的,刹的基因不断的同化着蜘蛛非人的细胞,直到美智代剩下的痕迹彻底消失,我和自己的同类一样,被完全的同化为了戾的亚种。
可是我又好像和她们不一样,即使拥有同样的血缘,同样的外貌,同样的灵魂。
心灵空空如也的,像个杂草丛生的庭院,交流使得周遭的一切有了畸形的苦感,不能完全释放的亲情,多么的,暧昧啊。
现在站在哪里,又要去往哪里,我不知道…………
荒冢遍地的草木深处,是支离破碎的旧照片贴着,溯风中,好像躺在粉色的沙漠里,天空的渡鸦在艰难的跋涉。
迅速的婉转,心脏上的眼睛发出无厘头的哀嚎,那颗小小的苹果,仿佛怀抱自己的婴儿,马上就腐烂了黑色的斑点,这是衰竭的前兆。
捎带红润的脓水,幽常的在眼睛的边角坠下,不用一会,就把整个心脏都给弄的污浊,贞呜咽的死叹绕着我的耳膜,几阵膨响,心脏已经缩小了一圈。
黯淡的颗粒由心脏向四周崩开,这是凝结成固体的脓浆,血与肉,如裹上了一层灰刺的毛衣。
油炸在锅里的肢体,很快就会焦黑。
它再也不像是一颗生机勃勃的器官,在我眼里,几乎犹如倒在海岸的牡蛎,立起又残喘着,失去外壳的软体只能张开它虚弱的触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腐朽,和可怜。
衰竭乌黑的心脏上,颗粒小心的停在了我皮肤的表面,颗粒上的小口吸食着上面的汗液,和肌肉的组织,即使是纠缠在我身上的触手……心血管,也伸出了更加微小的触手,坐着相同的事情。
【il】“……………”
我的皮肤被挖开了,纤细的体表是多么的脆弱,然而当这些颗粒与触手开始食用我的血液时,它们直接死亡了,掉在了地上。
和吃剩的点心没什么区别。
心脏的衰竭也加剧了。
入河狗的心,想要“吃”我,可这里并非它的胃部,这具残喘的井口早已被时光蹉跎,或许正是这样,现实的井,是一口枯井。
它的寿命早就走到了尽头,与人类共生,无非是使得癌变暂缓。
它在“吃”我,我亦是在吃它,在吸食我的血液开始,戾的基因就从内部啃食它们了。
母亲过去的记忆力,她也被一个村子里饿极了的人类分食,不过几年以后,这群人反而被母亲的基因给“吃“了。
过去,真的是这样的让人怀念吗?我不曾拥有这种东西,所以觉得虚无缥缈,因此无法与和狗共生的那个人类共情,但她到现在为止疯狂的举动,又似乎在表明,过去是她的一切。
过去,真的是美好吗?那么为什么母亲过去的记忆充斥着痛苦和虐待,为什么那个人类(假肢)自认为无法离开的过去,中心居然是这样丑陋的心脏呢。
我不能明白,同时,又有些羡慕那个人类,就算是丑陋的,可她拥有属于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我呢?
心脏上的独眼婉转,又富有规律的内陷,然后的,在眼球内陷的地方,凹出来一个暮白,沉寂的头,心脏上的眼睛变成了心脏上的脸,她没有头发,不过是在头顶上,长着稀疏,像是犬齿似的东西。
那种五官,没有血色,并不完整,与病房里垂死的老人无差。她睁开眼皮,眼珠随之落地破碎,黑洞洞的眼眶,污血喷涌而出。我用双手接过一摊,认真的品尝了起来。
比起人类的血液,这种污血的味道接近于垃圾站的焦油。
【贞】“我很早就意识到了,我与这个世界皆为赝品,可是,我一直想弄明白,我与真品的区别是什么,如果我是赝品的话,我希望能知道,我与现实的贞,区别在哪里?”
真与伪,现实和过去,她虽然是梦影,却拥有了自我的意识,自此怀有了愿望,这个愿望无比的渺小,触不可及,令人唏嘘。
她仅仅是想认知现实的自己。
我抚摸着那苍白的头颅,心灵终于稍稍有了那么点涟漪,贞的污血溢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眼睛,如同宣告着所有幻想的破灭。
一轮红月出现在了支提的上空,来自现实的倒影吞噬了井内恐慌的双日,天空和水面,逐渐的失去了界限。
我并不认识现实的红仪骨贞,可母亲的记忆并非这样。
夏天到了,一个逗小孩用的拨浪鼓插在井壁,井水里的倒影也有一个拨浪鼓,它原本鲜艳的颜色蒙上了灰尘,倒影里的拨浪鼓却保持原本的颜色,甚至还要耀眼,大概在证明作为水中倒影,它要比真正的拨浪鼓更能成为美景。
然而等到小孩找到了拨浪鼓,井中的倒影就不再出现了,即使原本的拨浪鼓在多年的时间里被烧成飞灰,但组成拨浪鼓的分子,依旧游走在地球的循环里。
倒影,在拨浪鼓被找到的那一刻,彻底的消失了。
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欲望萌生,吐气升到咽喉,许久,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开口了。
【il】“………………”
【il】“………真正的贞…………已经死了………她只爱过妈妈一个人……………你…………诞生的目的…………无非是满足假肢的喜欢……………这个世界也是相同的……………除此之外…………你的存在没有任何实际……………所以…………你…………只能是个梦影。”
【il】“…………但是……………喜欢不分真假。”
在坏掉的钟声上,指针停了下来,密集的钟声盖住了井内末日的到来,火光亮起,乌黑的天空变得清澈,红色的蝌蚪在云中穿梭。
井壁破裂了,淚之川的湖水洒了进来,把原本的死水冲淡了。
【贞】“是这样啊。”
心脏上的头颅靠在了我的嘴边,她开心的笑了出来,触手黏在我的脸上,又像是感谢的轻抚。
心脏病态的脸努力的抬起头,哪怕没有眼珠,她还是要与我“对视”,一处重量低落,她如同用最后残存的意识,才能勉强的说出,这在末尾的愿望。
【贞】“请你,把这颗心(我)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