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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的怪蛇劈下地面,炸裂,转瞬即逝,没人记得,只在我眼前闪过,揭开了群山的冠冕,偶然间的可惜与唏嘘,遥望那沉在湖中的小镇,它开始消逝,在房角,在屋顶,在那永远不会停息的水车开始。
回忆的泡沫,盖在了大地上,并非绿草的汁体浇灌而成,仿佛本来就是这样的。
暮霭沉沉。
我期望下一场大雨,将这裸露,荒芒的世界彻底的显露。
没有那座顶立的工厂,放眼看去,连草木都完全的不见了踪迹,平淡的灰土,夹在高处的暗山,皆盖上了雪色的蓑衣。
单调的颜色中,坦然于平地的一点绯红,而这抹刺激视觉的颜色,却不会消逝。
我就站在这个毫无时间概念的平地上,丧气袭来,不曾拉进人与人的距离。在这个,如同月面,如同故乡的雪原。
一切虚晃霍童的建筑,以及行走的梦影,都化为了洁柔的白,风抚而过,又成为粉末,洒在了这个从未真实的世界。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去,是自己走过的脚印,浅浅的绕在了雪地上。
这抹红色,又来自我的对面。
明明是两个交融的影子,却又像是一个,因此,我只感到一半的死亡。
这鲜血的四溅,拖着与身体不相衬的尸块的小小人形,粉末磨砂在她的发间,可惜,再也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假肢跪倒在空旷的地面,午夜过了,天空早已变得耀白,不过,太阳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那玉盘似的圆月,云雾不会掩饰住的地方,它大的出奇。
一颗失神的狗头落在了地上,已经过去了许久,它的脸马上要被这不止的白雪给掩埋,但,它死了,不属于任何季节的微风吹着它,带走了尸体的腐臭。
它的心脏空空如也,安静的躺在雪地上,仿佛从未,来过。
那具触手般的身体,此时还连接着假肢的心房,这样沉重的东西,她却几乎做不出什么动作,就呆跪着,等待自己的离去。犬的尸体腐烂,也把少女的灵魂给腐烂了。
入河狗,死了,而假肢,要回到那个,没有容身之所的现实了。
我走上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入河狗的尸体从假肢的身上拔出来,这个生物没有四肢,有的,是蜷缩的身体和狗头,抓在我娇小的手上。
漆黑巨大的洞口,在假肢的胸口处,我无法从这个地方窥探到什么,没有心是假肢,可身体依旧在不知疲倦的工作。
她还活着,大脑还在活动,眼珠还在转动,可在我看来,她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前胸的缺口,拉出来了几条粉嫩的针条,好像细小的肠子在尾端勾上针孔,依依不舍的举向犬的尸体,很快,又无力的垂到了地上,犹如湖边,茂盛的柳条。
湿冷的皮肤,肉质的僵硬,犬类的眼睑关闭,虽然早以没有了生机的鲜嫩,甚至不是作为“人类”喜欢的熟食。
可,不知怎的,想要吞咽,想要啃食,想要撕咬。
我忍不住的捏住了狗的颅骨,自己清楚里面有什么,对于这个灵魂来说,它已经不单单的是普通的非人,简单的生物。
是可以化为动力的饲料。
“喀喇”一声,入河狗的头骨被我温柔的捏爆了,甜甜的脑浆借着我抬高的手臂流入了我的嘴里,和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不同,这就是非人的味道吗?
简直,像是在品尝我自己一样,会让人发狂的美味。
接着是其他的地方,入河狗的尾部,它的皮肉,生食的口感此刻宛诺油滑的果冻,我撕开非人的肋骨,而里面的确是空荡荡的,假肢也是一样,本该连接着心脏的位置,根本什么都没有。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想,我现在,不就在吃着假肢的“心脏”吗?
思维里,隐隐的说着一些话语
它们从我的体内分裂出来
我把它们吃进肚里
这何尝不是一种回归呢?
吐息,吸气,所有的场景成为了无法见光的画作,我将吃剩下的白骨丢在了假肢的身上,散落一地,如微小,又废弃的荆棘。
假肢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我。
湿润的双手伸进了胸部的缺口,里面如此匮乏,除了心脏,她什么器官都摸到了,那份不安,促使假肢捡起地上的石头,丢进了黑洞洞的心房。
这样迫切的想要填补自己,那里本该是会跳动的。
【假肢】“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的眼神像是死去了,她恐惧的用手臂怀抱者自己,慢慢的弯下了腰。我不能理解这种绝望,只看到她的头越来越低,是不想被我发现,她哭泣的模样吗?
是的,比死还要痛苦。
我忍不住别过头去,擦干了自己沾满血渍的嘴角,这个一望无际的雪原,并未有想象中的温度。
仅是感到,苍茫,不知何去何从,比起封闭的空间,更令人内心困惑。
【刹】“都会有这一天的……………回到该回去的地方,死在该死的地方。
死在,该死的地方吗?
或许,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仅作为奢望,那穿过全身的恶寒。
到了这种程度,假肢的倔强也变得过于脆弱,她的嘴吧紧紧咬着,在握着的手上,冷萃的水露在眼边的阴霾划开了两道痕迹。
姐姐————想对眼前的少女,抱以这样的称呼。
现在的假肢,不过是作为一个可怜的人类罢了…………
井内的回忆化成的雪花飘到了我的额头,零星的点缀着,缓缓的乡愁,再也无法于留恋处消逝。
【假肢】“能回去的地方,我还有吗?我大抵是疯了,也最好是疯了,你又懂些什么呢!”
【假肢】“那里根本没有能值得我爱的东西。”
有人千方百计要离开自己的家,有人想回去,有的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二等人,四等人,穷人,现实在南岩就这么残酷。对于假肢这样的人来说,她的物质本该得到满足,但是精神呢?
我感到疲惫,莫名的疲惫,只是我将这份疲惫锁在了深处,却拖累了许多。
【假肢】“所以………所以请抱抱我啊!谁都行,我讨厌的人也好,我喜欢的人也好,我只是想有人抱着我啊!”
她发泄般的吼了出来,这一回,她终于肯向别人坦露自己真正的想法,即使这样的歇斯底里,非常的难堪。
她仅仅是想要有人能给予一个拥抱,伸出爱意去填补内心的空缺而已。
可,在现实唯独贞愿意这样做,的确如假肢说的,当贞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对她施以援手。
于是,对现实的绝望和恐惧,促使她逃到了这里。
此刻还愿意站在她身边的,就剩下我了。
红色的大陆,赤色的地球,血色的海洋。
我无意识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嘴角翘起,佻慢的把这似乎不属于我的回答告诉了她。
傲慢,诡异。刹那的过去,亦或是未来。
【刹?】“我不会这么做的。”
果然,这是我的答案?
察觉到了“我”语气的变化,假肢终于直视了我,她的眼泪依然流淌着,掉入半空,随机化为了白雪。
这最后的景物,包括我与假肢,我们的身体,不,灵魂,也在渐渐的变化成那易逝的雪花。
因为入河狗已经死去,失去主人的馆无法容纳来自现实的我们了。
我被假肢盯着,这般的眼神,仿佛已经见过无数次了,无尽的恨意,如沼泽池的泥浆,仓促的把人吞噬。
然而,还有一丝彷徨,也许她早就明白我会这样说。
自己意外的冷漠,略有娇怪,媚笑,“我”令我产生无边的距离感,可“我”总是不以为然。
【戾】“嘻嘻,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责任嘛,我没有必要去做这些事情,是你在哀求,不是吗?”
【戾】“我需要道歉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哦…………”
不论是去宽慰别人,亦或是否定,我都拥有选择权,她像一个赌徒那样,去索求别人,你的可怜,你的缺失,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戾】“你想要别人喜欢你,可是自己从没有喜欢过别人。你喜欢在别人身上得到喜爱,却一直不愿意付出什么。”
【戾】“呵呵呵,真是可怜,卑微呐,假肢~”
我忍不住晒笑几声,话语间有嘲弄,终归是对假肢所做一切的否定。假肢愣在那里,多么的残酷,可我说的难道就不是真相吗?
雪幕中,我们遥相对望,风雪下的很大,快要让我们看不清对方,可能对于现在来说,模糊的视野,才更加适合吧。
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同情”存在了。血液封腾。
【假肢】“………………那又如何。”
【假肢】“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假肢】“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假肢】“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
少女的身体与恐惧一起发抖,拼命的念叨同样的话,到了最后,她全身都已经变成白色的粉末,任由斜风吹走,离开了这里。
她明明已经理解了问题的根源,为什么还不愿意坦率呢?
因为不愿意认可自我吧。
呵,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凝视自己的双手,又是一股轻风,我的灵魂也开始消散,留下了这个空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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