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一声,门锁就由钥匙转上,好像再也不能敞开了。也许是因为习惯了房屋内薄薄的癌气,说要出门的是我,此时觉得嘌呤无处可停的亦是我。出租屋的走道是一排排住户的门廊,相似的灯光从顶部吹到了架子上的垃圾桶。
我抬头盯紧走廊尽头的镜子,里面是长长的道路,和无尽的黑恐,整理一下外衣的领口,把手放置在衣袋中。像忘记了怀里的戾初,不顾及**短慢的步伐,便匆匆带着她走下楼去。
楼梯口很暗,几乎不见一盏还能用的灯,倒是远边有一处忽闪的橙光,于高台,亭间,飞散到装饰的竹林。
古承至今的人间烟火,人类创造的方式变了,可本质依旧摆在原来的地方,令人思绪怀念啊。
惆怅间,仿佛又蹲在石卢屋的炭火前,闻着那顿顿的米香,窗纸外,是孩童熟悉的拨浪鼓。
可我又为何会想到这些呢?
心头涌出怀思与难过的感伤,交杂在一起,那种情感,紧随其后的是不悦与厌烦,齿隙里吐出浊气,看不到纯洁。
【戾初】“呐,红仪,不要那样的生分嘛,你看那边很热闹到说。”
戾初早已背手跑到了前面,凝望土路前,用障叶掩盖住的景色,心,忽就明朗起来,她开心的回头看着我,如同初次接触新事物的小女生。
越是清纯,反面越是淫俗,女人都是这样吗?不对,男人其实也一样,归根结底,那最为渊远的谷底,是………………
繁殖。
我恨压住自己的拳头,认为自己是脏物的想法勒的我喘不过气来,机械的走到戾初身边,歪头一拨叶,热腾腾的行人。
人群的温度,游走在广场的彩灯下,他们呼吸的频率,贴在灯面,渐渐润为赤色的壁垒。
【戾初】“这样是不是很有趣啊。”
我并不知道她指的“有趣”说的是什么,仅仅木讷的点了下头,曾经不喜欢喧嚣的自己此刻再次置身其中,但又无动于衷。因为这些在广场上玩乐的人,排除生命的因素后,不过是会走动的肉块。
无法把我归为与他们同一种生物,内心充满了漠视。
【刹】“戾初想走哪条路?”
【戾初】“就是随便逛逛喽。”
广场的边角环绕着各类的小店,中间最大的区域,才是活动的地方,而且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即便如此,旅游业惨淡的南岩,最热闹的地方也基本看不到外地人。
可本地人也很少熟悉彼此,淚之川滋养下的人类排斥无意义的交流,散步在广场上形形色色的人,都保持一种死气沉沉的默契。
哪怕现在雨水止了,坑洼的路面还是积水了小小的清泉,昂面看向花灯,网罩则透出了一股浓郁的湿气。
透明的塑料袋随风而起,缠在抛出枝条的树干,树上歇息的飞鸟顷刻俯冲而下,探不明合适的理由,就开始疯狂的争吵。
我和戾初面对面的坐在一家啤酒馆的大门口,雨蓬还未来得及拆下,像是敞开胸怀的刺猬,盖在我们头顶。
考虑到表面年纪的原因,咖啡与啤酒并不合适,我们两个就点了简单些的牛奶,缓缓的,听不到了除我们两人以外的声音。
软唇咬住了吸管的前端,虎白的饮水潺潺落入了口中,我大概忘记了自己想问的东西,让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广场上不动的篮球,变得像是孤零的人头。
【戾初】“吸……吸,湫。”
她故意的把嘴边的动静弄的吵闹,似乎这样,我才不会注意周围的其他。一颗花灯坠入水坑,红盖掀起。
戾初的眼睛偷瞧着我碰过的那杯牛奶,然后露出了明显的狡黠
【戾初】“唔,味道真是奇怪,不知道红仪那杯是不是也是一样。”
【刹】“你要是想喝的话,就拿去喝吧,我就只喝了一口。”
她的小心思,早就被我琢磨透了。
没有直接拿走,而是撩开了自己耳旁的散发,**轻轻的俯下身姿,看似是在吸食我不要的饮品,实则在贪婪的夺走我遗留在上面的口水。
同时,勾丝的眼神,未曾离开过我的脸颊。
为什么,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孩子,不过是因为内心逐渐的扭曲,视角的倾斜,就可以变得这般邪恶吗?
忍不住咽了口水。
【刹】“一直这样陪着我,不会觉得无聊吗?”
【戾初】“嗯?是指什么?”
【刹】“仅仅是单纯的这样生活,在与我以外的社交,人际关系,你似乎从不在意,在我面前越是单纯的你,和面对他人无比的恶意,让我不安。”
【刹】“你是在利用我对吧,利用我杀了那些非人,对吧。”
我希望这就是答案,更多的答案,不愿存在于我的脑中。
戾初的视线顺着杯中的牛奶观赏着我,那样装成孩子的语气她已经很少用了,或者说,那样的伪装在和时我相处毫无必要。
【戾初】“………因为对我来说,只有红仪不是外人啊……………”
【戾初】“我宁愿,宁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唯独这句话,是发自内心,不容得半点虚伪。是我将自己的迷茫,强加在戾初身上。
【刹】“唉,还真是服了你了。”
叹气,长长的叹息,这么做会舒服点,勉强的翻篇,我转动手掌,以背面对着自己。
【戾初】“嘻嘻,我可没说我是认真的哦。”
她故作可爱的把玩长发,我愈发的难以自问,戾初的过去一定非常的压抑,反正不会足够的美满。这位表面无所谓的少女,实际上会为了仅仅一瞬间的满足,而穿梭在他人痛苦的人生。
此刻笑的多么的开心,曾经,便会在阴暗处哭诉到撕裂。
即使是我,也不明白她所站的位置。
趴在身下,偶尔,像是母亲一样温柔的抚摸头颅。可大多时,会小心的躲在我的身后,试探周围无声的环境。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完全了解一个人,还真是妄想。
不过……………一个问题也许值得了解,如果戾初并非非人口中的戾,那么两者之间,又有何关系呢?
两者的名字皆带有一个“戾”字,可听上去,戾初更接近于那个“戾“诞生的附属品。
我忍不住开口
【刹】“戾初,应该认识戾吧?”
只是非常随便的提一句,我以为她会选择回答我,哪怕是不认真的应付。
她却把吸管拔出来,仰头朝上,慢慢的吹着那不存在的泡影。彩灯的炫色舞不进脸上的黑处,驻留不在云烟,她并没有开口。
对着天空,不知是在回味笑容,还是苦恼的托住腮处。我又问了一遍,才得到一个似问非答的结果。
【戾初】“这种自然现象本来就有,忘记自另一面的时候,从羊水袋伸出手来时,那些以前的事情就廉价的跳出脑袋。”
【刹】“啊…………是这样吗。”
我不能理解她说的东西,可又仿佛有过于清晰的画面,飘在眼球上,和遮住眼睛的梅花一样,在近边,摸不到。
【戾初】“大概就是这样吧,我是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戾初】“因为那座山后面,是我的故乡。”
【戾初】“所以,就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我便满足了。”
故乡,不管身在何处,儿时的乡味已经刻在心里。山脊凋淡的引雾,走了一圈又一圈,如同跪地的巨人,背着整片的天际。她低下头来,注视地面,不是在简单的看着铺在地面的短砖,和雨后汇聚一片的水潭,而是最深处的世界,那温热的地核。
山,山在南岩,霍童的流连之中,为支提,对美好世界的向往,不可承受之罪,这便是戾初的故乡。
每个人的故乡。
【刹】“可是你想回去吗?”
她轻笑几声,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开始讲一个听述不到结局的故事。
【戾初】“我说啊,很久很久以前………………”
【戾初】“有一位被人收养人类小女孩,原本学识渊博的养父母,被无边道安排在霍童农田队里,于是乎,她经常独自在这座略有神秘感古镇游玩。”
【戾初】“小女孩家的旁边住着许多老人,其中包括一位老婆婆,那位老婆婆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朴实且和蔼,温柔的对待每一个孩子。”
【戾初】“有一天,小女孩路过老婆婆家时,一只手从老婆婆家的门缝探出,对着小女孩招招手。老婆婆坐在家里的摇椅上,破烂的毛毯盖在自己的大腿,她面无表情,可看着小女孩的眼神,就让人胆寒,仿佛在端详一个可卖的商品,她拉着小女孩的手,说……………”
【刹】“说什么?”
毫无看点的一个故事,即使作为卖弄玄虚的胡话也并不出彩,只是忽然觉得发毛与可耻,在胸腔打转,下意识的追问这注定好的结局。
戾初坏心的把嘴角扬上,眨眼的瞬间,都像是在抛媚眼。她机灵的跳到我身后,得意的笑出了动静
【戾初】“哎呀呀,戾初不过是随随便便的编了一个故事哦,当然我还没想好结局。嗯…………反正最后小女孩一定是幸福的生活下去啦,嘻嘻,恭喜恭喜!”
“啪”
我轻轻的在戾初的头上锤了一下,她捂着自己的头顶,跑的远远的,还不忘回头眯眼坏笑。
【刹】“真是的,难得我感觉有点意思,在种时候骗我。”
【戾初】“呵呵呵呵嘻嘻嘻,嘛嘛,陪我去那条街逛逛呗,人家想吃点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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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
王婆坐在椅子上,表情与以往不同,很是兴奋和怪异。
蓝色的火焰在外面的烛台上摇曳。
水缸里的斑鳖早就溺死了好久。
她拉着女孩的手,高低不齐的肩膀在发抖。
【王婆】“……………里面长的结实,诶里癌(很不错)夏到咩?(吃午饭了吗?),女(汝,你)不要找外面的男人结婚,莫盘问(少交流),要和女亲爹(你亲爸爸),或者亲哥生个类(傀儡,孩子),生下来的个类(傀儡,孩子)才能拜鬼(得到鬼祟的庇护),汝过十年要产卵………………”
(这段致敬的是《环界》里巫婆对山村贞子的妈妈山村志津子说的话,而我这段写的也是一位老婆婆对骨贞妈妈小时候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