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
我把将买来的锯子放在脚边,然后依靠在出租房外公共的阳台上,轻轻的伸了一个懒腰。
昨夜又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忙活了许久,这令我很是苦恼。
说是阳台,其实就是后门那一个足够宽大的走廊,比起其他租客会在这里挂上形形色色的被褥或衣服,我居住的这一间倒干净的不自然,能见到墙缝里的一簇青苔,才不会使人误会我居住在黑白。
说起来,和旁边几户的邻居之间,我似乎并没有刻意的去打交道。这些人大多奔波在作息颠倒的工作里,和这个像是下水道的出租屋做对比,生活琐事禁锢住的牢笼,更加的狭小庸俗。
我清楚自己是个短暂的过客,却无法衡量自己在这驻留的时间。
恍恍惚惚间,我困惑的挑起自己的眉毛,到底是山野沉秘的生活适合我,还是这来往不交流的人烟更适合我呢?
像是个断奶的孩子,世界忽然变得未知,可身体不会害怕彷徨感。
手不自觉的把墙壁上的白块一片又一片的扣下来,阳台处望下去,不是繁华的街楼,是陈腐到发酸的老路。
我的注意力放在电线杆旁,那里如同有面镜子一样,透不进这难得的阳光,电线杆的主体,则是用油漆刷成锈湖的颜色,电线上不止停着歇息的麻雀,还有鸟类斑渍的干尸。较为清澈的半空中,渐渐汇集起一团像是灵魂散开的白雾。
直到,汇集成了一个半白透明的少女。
【刹】“……………哼?”
她的脸盖在白雾深处,但一双赤红的水球漂浮在里面,当这双水球以眼神凝聚到我的身上时,便看出了最为纯粹的渴望,那是一种回归的思维,在下沉。
一只流浪的野狗路过电线杆,生命粗鄙又合理的常识让它抬起后腿,几秒以后,细长的弧度精准的滴在电线杆下的枯草根茎底。
野犬得意的迈着小步跑开,但那双红色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我身上离开,甚至在时间的变化下,逐渐染成了湛蓝,一摊小字,粘在了她眼球的中间。
戾。
那算什么?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戾初那样,反而越是盯着,就越是增加我的厌恶感。令我连想到一个人,那个黑色的戾。
白雾中的戾却接近于对“生”这个概念的逃避,化为鼓动的瘙痒和不适,我不断拍打自己的脖子,也没办法将硬化的咽喉恢复原状。
这是白色的戾?可这副没有实体模样,连灵魂腌臜都称不上。
无动于衷的看着我,虽然不强烈,但确实是极为纯粹的活意,又仿佛缺少什么。
残卷的冬风席卷能带动的草叶与纸片,形成一个宛如蜗壳的风涡,脱缰以后,立刻无脑的疯躁起来。风刃卷过白雾,也把少女的形体给冲淡了,在消散的最后,她忽然佝偻的朝我冲来。
可惜,在白雾渗入毛孔之前,她已经完全的消失了。
只在电线杆底下,缠绕一圈像是烟圈的薄丝。
此时,我不再厌恶,反倒是新鲜感,让我饶有兴趣的观察那抹白色消失的地方。
然后我察觉到背后有人在靠近,不过这拖沓的脚步太过熟悉,于是我放下拧巴的戒备,任由身后的人把头贴在我的脊梁—————她的身高也就能碰到这里。轻轻的晃动脑袋,飘摇的长发,洒下娇气。
这种近乎茉莉的**香,不管闻几次,都不会让人感到腻烦,像是粘在鼻腔里,好奇怪啊。
味道……………对啊,刚刚那团突然出现的白雾,大概就是缺少这个东西。
接近戾的东西,居然会没有这种腥香,哪怕是非人的血肉多少也会有一些,五感之中,唯独视觉做出了反应,莫非,刚刚那团诡异的白雾,压根就不存在,而是源于潜意识的幻觉?
有些感兴趣的念头,还未开始萌芽,就紧急的止住了,这道阻力来自于我的小腹上,于那抹探不清道不明的白雾不同,是拥有实体的纤细幼手,不安分的扣弄我肚脐的位置。
【戾初】“果然,红仪想吃东西了”
【戾初】“但是明明肚子里面已经空的只剩下自己的器官,却还是要强忍着,装成正常的模样,红仪很温柔呢~”
与其说是想吃东西,准确点讲,是身体迫切需要发育的本能在深处呐喊。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饥饿感在这几天渐渐弱化,我才发现,在所谓饥饿的包装下,其实真正能使我堕入癫狂的,是不顾一切,成长的肉体。
甚至有时,我会觉得自己的皮肤已经裹不住自己臃肿膨胀的内部,似乎在将来的某一天,我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硬生生的从头皮开始,把这张融入社会的皮囊亲手拨下。
【刹】“…………”
沉默是有好处的,正是没有什么言语能回答戾初,所以我选择了沉默,不过这个状态坚持不了太久。
【刹】“明明你自己就是个麻烦的家伙。”
她高兴的翘起了嘴皮,随即抬脚爬上了阳台的高栏,一瞬间,戾初这矮小的躯体,身前便再无任何的遮挡物,高调显眼的站在那儿,只需迈出一步,就会从高处跌落下去。
戾初的两只手收合在一起,放在了自己的臀部上。面对吹来的冷风,幼女的肩胛慢慢放低,得到了短暂的松弛。
无意间,我发现戾初的目光,漠然的在电线杆的位置停了几下。
【戾初】“突然觉得好不爽,什么嘛,一直苦心钻研怎么保持现状的我像个笨蛋一样。”
她在愤恨什么?是对如今一成不变的生活厌倦了吗?不对,这是我的想法。
她细长白嫩的腿根在我眼前摇晃,倒也在冷凝的空气中暴露着,如夏季刚切开不久的西瓜,果肉的微凉恰是振奋的支点。我尽量小声的吞咽下舌尖积累的口水。
不过,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识趣的别过头去,就大胆的盯着戾初的腿根。
见不到一丝的伤口与疤痕,即使是微小的瑕疵,也容不下一点。那份光滑和洁净,是独属于孩童的湿润感。
要论不足的地方,估计就在于,在面对低寒萧瑟,就是连挂上的柳条都在摇曳,可戾初的双足,则是任由干燥的冷气拍打在皮肤上。
为什么不穿丝袜呢,因为这东西,已经被我撕烂的没有几双是完整的了。正是因为我这个暴力的癖好,才会导致她与冬季格格不入吧。不爱穿长裤的戾初,腿部就只有闷在皮鞋里的脚底,感受不到外界的冷漠。
【戾初】“其实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曾经妄想都不可能的。”
戾初伸着懒腰,扭过脸。
【戾初】“呵呵,一不小心说了奇怪的话。”
【刹】“不会啊,毕竟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戾初】“诶?是嘛,那都是有原因的……………”
听到戾初不同以往的卑屈语气,我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这代表她不止是身体短暂的放松,精神也是。
从阳台看过去,很多东西都被层楼遮住了,勉强能看到远处的山脊。
【刹】“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有时我不大喜欢说太过暧昧的话来,这样直白的讲出心里的想法,或许更适合我。
戾初直勾勾的看着我,眼角的飘忽,让我有种在看狐狸谄媚的表情。
她跳了下来,地面轻传一声“啪”响。
【戾初】“红仪啊。”
【刹】“怎么了?”
【戾初】“你果然不适合当别人的父母亲呢,容易让血亲喜欢上你,这本来就是一种原罪吧?”
说完,她就捂嘴揶揄的笑起来。
【刹】“不……………我根本没有孩子,而且也没有那种打算,让我当别人父母什么的,这辈子我都不要。”
【戾初】“嗯~?”
笑容停下,她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只觉得戾初此刻的表情很复杂,但又形容不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从未对他们有思念的情感,就仿佛我天生不该有这种东西似的。
可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家人。
除了极有可能是同类的戾初,还能使我在意的,可能只有那座逐渐陈旧的洋馆了吧。
可那里已经不是我能继续待的地方了。
不是正常人类的我,如果还在洋馆的话,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手肘靠在栏杆上,空心的钢管阵阵作响,屋檐下的阴霾融入了瓦片上的水滴,促人茫然。
止不住的向南漈山的方向眺望。
戾初瞬息之间,已经捕捉到了那股思愁,她抓住了我的臂膀,神情流露着担忧。
【戾初】“你是在想那个地方吗?”
我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却下意识的微微颔首,几乎默认了。
【戾初】“那我们一起回去怎么样?”
【刹】“不了。”
已经没有必要再和洋馆产生交集了,甚至没有回去的理由,想念…………也就只能做个念头罢了。
【戾初】“这不是真心话,对吧?”
她想了一会,就替我自顾自的回答。
【戾初】“不是,同时对那里的排斥也是真心的。”
【刹】“但我真的很好奇,这么久了,会不会,已经成了陌生的样子。”
【戾初】“呜,没关系。”
【戾初】“如果你没有回去的意愿,我可以替你回去看看嘛。”
我低头瞧了眼戾初,那种表情非常纯真。这句话倒是让我挺意外,她从来都是漠视事情对自己的严重性,只会在意我的感受。
【刹】“真的………没问题吗?”
【戾初】“红仪总是考虑太多了,我当然没问题哦。呵呵,因为红仪想,我就去做,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这种理所当然的样子令我困惑,戾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她像是找到一个来之不易的目标,还未等我表态,就跑到了楼梯口那边。
【戾初】“放心,我会尽量不让伊子他们看到的。”
如同调皮的孩子得到父母出游的许可,戾初的下楼的回音传递到了我的耳边,直到她跑远的身影渐渐消逝在了可见到极限。
算了,她这样独自“冒险”的举动我早就该习惯了。我把外套挂在阳台的门框上,开始了吸吮烟草燃烧所带来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