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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边多余的玻璃,由于物体的撞击,顷刻之间向外扩张,像是神的手,哪怕被钉牢在十字架上,也总有脱落的一天,不出意外的,戾初从二楼直接的摔下去,直接的跌停在了院子的草地中。
冬味叽叽喳喳的略过全身,寒冷的让心里打颤,把火灾之后的灼热感,一齐转化到了躁气,巨大的空洞。
戾初猛然吸了一口气。
眼前的景色开始摇晃,像是要倒下一般,不断的吐出焦灼的黑烟,就此,思维凝固住了。
没有人
没有人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哪怕是戾也不行。
因为这不是戾初自身的情感,而是来自许多年前,一位无人怜悯的人类,迟来的哀嚎。
溺水许久,抛去戾给她的全部,戾初自己仅保留一小部分的本我,可能在今天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戾初】“火,烧的好热情呐………………”
精神完全混乱的她只是愣神的坐在粗糙的地板上,她什么都想不出来,嘴边说出来的话,皆是本能的第一直感。
戾初忽然记起自己以前和红仪说过什么。
把伊子杀了。
原来……
原来那一直是自己在骗自己。
不过是个无趣倔强的催眠罢了。
自己根本做不到,也不想别人去这么做。
一段难以放弃的感情,想要忘记,却又再次想起,想要忘记,却又再次想起,想要忘记,却又再次想起……如此循环往复,心痛不已,无法自拔。
只是,为了…………………
戾站了起来,所有的动作就像是涟漪一样,在无声宽阔的川水上泛向无边的天际。
忽然,洋馆叫出了声音。
是洋馆发出的声音,如同活着的生命般,洋馆在赤色的火焰之中愤恨的叫出了残叫,呼声,空荡荡的回响在没人留意的水草中。
洋馆的大门渐渐的开始扭曲,伸出了几根还未成型的暖色枝条,不断的分裂,又沉浸在梦里交融,被寂静所包围。
最后,大门变了,变得像是一张由骨线交织的人面,能清晰的看到人类的头骨和人类的骨头,在骨底下面,几块戾的皮肤凸起到表面,张扬的嘶吼出热气。
头骨的额头位置,则是一颗璀璨的人眼。
而这个是从洋馆大门变异而来的头骨,则与戾初尾巴上的人脸无比的相似,都在以人骨为主体之外,参杂地球上无数生物骨头的脸。
婉转的触手从土里拔地而起,但很快又如营养不良的肢体似的,迅速的坠倒在地面上,昂扬起铺面的红尘。
没有足够的生命。
脓流
即,脓水被高温蒸发过后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刺鼻感,从洋馆洋溢出来。
接连着,洋馆的整体都开始不断的突变,墙壁慢慢的变成的肉壁,人的牙齿和眼珠从肉块里面爬出来。
原来如此。
戾初之前被烧破开的皮肤,将自己体内戾的基因散布到了洋馆的里面,挣脱了氧气的束缚,基因持续的同化自己能接触到的任何东西。
不论是空气,还是无机的焦炭,皆同化为肉糜。
可为何要哀嚎?
因为置身于烈火的灼烧,焚馆。
纵使被同化为了似非人的肉块又怎么样,洋馆依然无法摆脱升腾的火焰,刚刚得到生命的它,迎接的是这般的地狱,新生的触手拼命的跌落,和癌症后的落发似的。
到了终点,所有都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火星眦裂到戾初的脸庞,只看到,火光变红,转瞬即逝。
内缩,膨胀。
“轰”
支点断了,仿佛临时前的最后一声呐喊,洋馆上的头骨抬头发出了吼声,“轰隆”的巨响,洋馆就此倒塌。
余温将白云烧的惹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西下。莫名的悲壮,也莫名的滑稽,马上要去到新世界的馆,却荒唐的倒在了人间的焚烧下。
与之一起倒塌的,还有初曾经在这里的回忆。戾初的本我。
全部成了焦土,无人会记起。
就这样在洋馆的废墟前,平静的,温柔的,就让时间滑过去,滑过指间,滑过,那空虚的胸口。
直到依附在火灾遗迹中最后的一丝火苗也被消磨殆尽,风把最轻的灰吹起来,像是污浊的飘雪,洒向了南岩。
…………戾………初……………
我………再一次站在了被我特意远离的地方。
那里并不丰盛,相反,很荒芜,这明明和把压抑在心间多年的忧愁发泄出来无异,可是,并不痛快。
已经到了傍晚,那颗银杏依旧完好无损,无头的黑毛趴在树根之间,懒洋洋的打了个盹。
戾初独自一人在火灾的遗迹中念叨着什么,然后心神不宁的走上了废墟,开始扒拉着那些被烤焦的肉块。
却不为满足口舌的欲望,她把挖到的肉块一点点的搬走,除此之外还有未被同化的砖头,通通丢在了后面。
鸟叫,听起来真吵。
她的动作迟缓,如同心里没有力气。
木屑刺穿了柔润的肌肤,深深的扎在里面,但戾初没有停下来,在夕阳下的废墟里寻找着什么,身影像极了无处可去的乞丐。
拨开那一条断掉焦黑的横梁,她看到了被压在下面的那具不成人样的尸体,因为烧伤使得娇小的尸体僵硬,触目惊心,爆开的皮肤露出褶皱的熟肉,过度灼伤过的地方,则飘散浓浓的烧焦味。
火刑中逝去的生命,留下给世界的尸身,终归是丑陋的,痛苦的死去,甚至因为由无数重物压在上面,导致这具焦尸有些奇怪并不完整。
戾初小心的把焦尸抱进怀里,仔细的用手擦拭尸体上的脏东西,她目光呆滞,好像心里被抽空了一半,过了好久,寞凉的感觉环溯在怀里。
到底是忘了,现在是冬天,太阳最容易走丢的时候。
她在废墟前呆滞了多久?
久的,体会不到熟悉的温热。
是冬末最后一捧雪下的种子,原以为春暖花开,等到冰雪消融,露在地表的脆弱才痛入骨髓。
浸骨的冷意 ,唇中呼出的浊气 与昏沉的天 刺痛着我的,你…
【戾初】“伊子啊,你怎么这么凉呐。”
【戾初】“记得以前妈妈把你和姐姐刚刚生出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神情漠然,可并不是冷漠,这是一种无言的宣泄。漫天飞舞的灰烬落到头发,又顺着滴漏。
待到觉得身后有了脚步,有了镌刻在心间的花香,她不在是一人处于废墟间的孤芳。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自己”就在后面。
戾初却选择茫然的盯着天空,聚在一起的霞云,缓缓的开口。
【戾初】“你在看着吧。”
【戾初】“我哭不出来,明明感到很悲伤却哭不出来。”
拥有知性的生物,一旦悲伤到了极点,其实是哭不出来的。比如说人类就是如此。
【il】“……………?”
【戾初】“你果然不懂吧,毕竟你才刚刚出生不久。”
戾初,是过去某个人类掉进淚之川以后,被同化为了“戾”的亚种,而il,原本则是一只寄生在刹肚子里的蜘蛛卵,因为在刹的体内吸收了戾的基因,迅速的成长为了亚种。
虽然两者都是被同化为“戾”的,但il是蜘蛛非人的幼虫阶段被同化的,感情什么的,其实和小孩没什么区别。
甚至天真令人羡慕。
【戾初】“以前,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曾经想要很多东西。”
【戾初】“小的时候,我渴求的是父母的爱,但是,渔阉的父母给不了我。”
始终保持着距离,隔阂。
【戾初】“再大一点,我觉得自己应该会想要普通的爱情,可是那个男人只会嘲讽我幼稚。带着疑惑的在洋馆结了婚,我依旧什么也没得到。”
渐渐的,麻木,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时间长了,看到的都是轻蔑的眼神,
她不过是个一次性的胎生机器,那个男人认为红仪家作为戾的后代,只要不停的生育,最终血脉会凝固成一处,再次诞生出戾的同类。
然后自己也变成同样的东西,就能与戾结合。
这便是那个男人到死都念叨的理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几十年前的盛夏,从他(辛)在支提山旁见到戾开始。
【戾初】“当生下孩子以后,似乎终于有了能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没有人能夺走,在子宫里跳动,吸吮乳汁的孩子。
【戾初】“但是我忘了,连“我”都不是自己的。”
【戾初】“你说,还有什么是我自己的?”
“我”是什么?是人类,是戾,是细胞,是生命吗?
都是,还是都不是?
il低头瞧着脚下,厚实的土地被自己踩着,一只蚂蚁甩动着触角,慌张的从泥土中爬出来,它碰着垃圾组成的高墙,找到了空隙,蚂蚁勉强的从缝隙里爬出来,缓慢的攀登在了il的腿上,用强壮的下颚咬住il的袜子。
她好奇的捏着蚂蚁,碾压成碎末,浇灌在腐木。
【il】“………………”
【il】“死人,是不会哭的。”
这种话,的确无情的不像是小孩会讲出来的,却真挚。
去死吧
人心,最初。
已经死了,在焚馆停下去的时候。
那么
活下去吧。
心源,戾初。
戾初放下了怀里的焦尸,仿如走下台阶那样从废墟里走下来,她面向il,“姐妹”之间互相对视一眼。
相似的外貌,来源于戾,但是本能却属于自己。
想要做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决定。
【戾初】“我要………去找他。”
【戾初】“要一起吗?”
【il】“………………”
年幼的孩子报以沉默,同时也拒绝了戾初向她伸出的手。il握住了小腹的部位,走到了戾初的背面。
她要做的事情,和戾初不一样
她应该站在戾莉的那条路上,至少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