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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月1日】
从那天以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吧?
这个时间很久吗?想必也不久,地球存在的时光也不过是46亿年,这样的日子,只是恍惚里的一瞬间,但可曾想过,死亡也是在如此的一瞬间产生的。
意志与想象力传递到了海岸的边缘,稀泥化作手臂,抚摸山顶,山也不想光秃秃的,把粘膜和油污显露于头皮,可是,头发掉了。
灯塔,像是一把把剑,插在地面上,不论哪里,都是天堂,与浇红的海洋一起。
我眼睁睁的看着地球毁容,却又无动于衷,和飞升的十字架握手,前往合欢的极乐。
名为南岩的摇篮。
坦克,建筑,电线杆,似乎屈居于往日的子宫世界里,黄昏盖住鲜艳,滋润着地底的每一颗卵。
安宁,风中弥漫着孕育的味道。
城市不止是鲜红,更多的是粉嫩,因为皮肉就是这样的颜色。呈千万数量的人形亚种被静止了时间,仿佛石雕似的面朝着南岩中心的巨人,那便是于外界脱轨的节奏。
然而,现在到底是被同化的地方是外界,还是未被同化的地方是外界?
没人去追究,大多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些人形的小腹,滚烫洋溢着幸福。
这些景色,应该足够使我心满意足了吧。
我踩在东湖的肉糜上,孤独,没有他人的宣泄,同样的时光将会无限的重复,也许这就是我所做一切的代价,简单去。过去的许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无非序幕重演。
还在陪伴我的,仅剩下影子,以及湖中偶尔传递到岸边的娃娃鱼声。
忍不住脱下鞋子,轻灵的翘起自己的丝袜小脚,晃悠悠的行走在这血色湖泊处,直到我行至了对岸,依旧是一个“人”都没有。
夕阳黄昏老,人迹罕至好。
但正是悄无声息,衬托出湖水周遭那用触手与人形构建的暧昧。渐渐的,向月亮生起的地方盛开。
不知道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
【戾初】“这颗星球上,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了。”
【戾初】“这就是你所想要的吗,戾。”
【戾初】“按照这份期望,大家都被同化成了‘你’。”
【戾初】“一个都不剩……………”
我不禁感到了几丝焦虑,刻意的啃着大拇指的指甲,想要嘴中的呢喃能被蛹中的母体所听到,可终归不会有任何的回应,只是像牢骚一样,转瞬即逝。
于是乎,我本能的跺起了脚,足底没有实感,这蜷缩蠕动的肉质大地。
很冷,很冷………
不会像之前那样,迎来刹的拥抱。
我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了。因为没人看到,我就将自己最真实的部分彰显在外面。
一个孤单,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空洞的迦蓝,被黑暗包围,难以释放。
【戾初】“一个都不剩…………”
【戾初】“那么我呢?”
【戾初】“我还能活多久?我们又要去往哪里?”
在这颗被彻底同化过后的星球上,我还能做些什么。
当我满足了你的心愿以后,我又能在这片荒芜的星球上得到什么东西。
即使可以,也不行吧。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到这时,我都会回想起,戾不知厌烦的清点广阔的星空,然而每次它们的轨道都会随着人心而变化。
我的生命如此的空虚,这并非遗传自戾基因的情感,反倒是生来就这样,于是我尝试去填补他人内心的空洞,心想着,这样也许我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别人认为我是繁殖的机器,所以我就做好繁殖的工作,戾认为我是求爱的玩偶,于是我就做好玩偶的本分。
尽力的活成他人认为的模样,帮助他们抚慰空虚。可是,在他们得到解脱以后,自己的归宿又在何方?
地球的海洋会被巨人的鲜血填满,我心里的海用什么灌溉?
也许正是这万般相似的匮乏,我才能理解戾。
但是我对戾的情感,所有的一切,和他们不一样,无关基因和本源的吸引,这是真实的。
在比南岩最高的建筑还要高上许多的山顶上,有用血管代替茅草做成的小屋,在越高的地方,能俯瞰到的景色就越多。过去不同的个体如今都归于一处,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的红蓝交织,莫名的单调。
我已经愈发的难以自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会诞生出戾这样的东西。
为什么人们仅仅只是为了一瞬间的满足,就可以接受充满痛苦的人生呢…………………
难以想象,几百亿的生命此时正在戾的羊水里发笑。
苦恼的叹着热气,我鼓起嘴角,那或许是有些不经意的气馁,眼前的景色在接下来的几亿年都将保持着原样,再次垂下双眼,我从肉质的屋顶跳下来。
寻着隐隐炊烟的路标,游荡在血色的市中长街,略过成千上万固定于原地的触手人形。
那巨人依旧仰面天空,呈现着一个倒“U”形,肚脐的鼓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生出来了。
说起来也奇怪,孩子本就是母亲生出来的,可是现在居然是母亲爬进孩子的肚子里,让孩子把自己生出来。
这又何尝不是轮回。
我昂身沉沦在了红雾之中,继续在陌生且熟悉的童话里徘徊。
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口,我找到了辆足够符合我身高的自行车,骑着它穿梭于交错的街道,沿着河沟。
不得不说这种骑行感还是足够的新奇的,或许是因为被同化的原因?臀部下的坐垫像是粗糙的手掌在抚摸着我,由牙齿环环相扣的车轮撵着绯红的地表,是不是发出尖锐的吃痛声。
这样的叫声,只会让我故意放慢速度。
要是能找到些有乐趣的东西就好了。
这样的怨念才吐露出来没多久,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期盼的太多从未给过回应,而迎来的补偿,还是较为纯粹的巧合。慢节奏的车轮很轻松的碾过了地上一根又粗又大又黑的血管。
这比光缆还粗啊…………
【戾初】“呦呵呵,想什么,就来什么。”
我从车上下来,试着用一整双手捏紧这条黑色的血管,接着挥舞的夕色,直视着血管内输送的血液堵在我手捏紧的地方,当血液堵塞已久,血管就很自然的爆开。
享受着里面的血液溅着我的嘴脸。
【戾初】“那么,还有更多吗?”
我开着自行车,大胆的骑行在断裂的的血管,忽然觉得有久违的自在,叮铃铃的按响娇喘似的车铃,奔波于血管的尽头。
愈开愈深,镶嵌在地表的黑色管道随之繁杂起来,如同汇聚江海前各有特点的溪流。
视野开阔,在血管最多的地方,那些被同化的建筑更加稀少,如今车轱辘滚去的方向,以然是一摊漆黑的水坑。
渺小到难以注意。
那些黑色的血管,就汇聚在了褐色的后背上,令人难以言说的哀昧。
黑色潮水的中心,与我极为相似的少女此刻正蹲坐于水中,也许是在模仿自己的母亲,她尽力的用头发遮住自己的半长面孔。
那些粗黑的血管像是呼吸机的橡胶管似的插在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把肉糜大地的血液输送到她的体内。
少女沉默的撩开额头的发丝,以浑浊的姿态展示给我。
【戾莉】“你来了啊。”
我轻轻点点头,收敛起体态,乖巧的坐在她身旁的一块凸起的肉苞。
这是独属于亚种同类间的默契,戾莉就这样把脱力的躯体依偎在我的肩膀。
【戾莉】“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戾初。”
【戾初】“做了这么多,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当然累了。”
她一直在为戾的死亡而奔波着,只为了一颗天真且幼稚的愿望,如果戾莉做不到给予戾死亡的话,那么她最初又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呢?
这个被同化过后的地球,真的是母亲期望的世界,还是被欲望所裹挟的结果。正是因为有了戾真,才会有红仪这个家族,才会有我源头的生命,才会有骨贞…………
贯穿千年来的传承,我们的诞生,几乎都只为了一个小小的本能。
让戾活下去,永无止境的活下去。
这便是戾的两个愿望,生与死,矛盾对立。
【戾莉】“如果我没有杀死母亲,就像现在这样,那么以后会变成怎么样的呢?”
【戾初】“大概…………我们现在还能见到的群星,会就此被同化,或者被她的胃液吞噬吧。”
【戾莉】“然后呢。”
然后?还会有然后吗。我不应该去思考那些问题。
【戾莉】“在全部的群星都融入于她的体内后,接下来呢,你想过吗,是永无止境的活下去,还是孤独的崩坏,宇宙会就此定格,接下来的几亿,几百兆年,又要如何度过。”
【戾莉】“一旦这艘船出了港口,就会永无止境的开下去。”
【戾莉】“就剩下我……可以给不断延伸,充满孤独和痛苦的母亲的一生,刻下句号。”
【戾初】“那样的话,是不行的。”
戾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没有未来的世界终结于此,可是我不能接受,因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空荡的星球。
独属于戾存在的世界,除此以外的个体,尽归其子宫。重新的诞生。
【戾莉】“你果然不会接受啊…………”
【戾莉】“明明我还能感受的到,我还是需要你们的。”
她撑住膝盖,从消磨的地面站起来,吸取血液的血管们全部收束回了戾莉的背上,并未留下痕迹。
可是双足已经站不安稳,关节的噼啪声,像是鸣起戾莉身体的警报声。
她的状况莫名的不是很好。
难怪她才会不断的吸取地表于与空气中,戾的基因。
【戾初】“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戾莉】“呵呵,好像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疲惫的闭上眼睛。
【戾莉】“…………像我这样的亚种,从出生开始就是靠着给予母亲死亡这个念想支撑下去的,所抛出去的黑液,不止是抹杀戾基因的东西,也是我脆弱的生命力。”
【戾莉】“必须不断的维持这股死念,去让自己活着,要给予母亲死亡,我就必须流出自己全部的生命。
【戾莉】“那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戾莉】“这样,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戾莉】“拥有心灵,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有着心灵,所以会为母亲的死亡悲哀。”
【戾莉】“我还没有………输吧。”
我忍不住想拉住戾莉的手臂,把她留下来,却轻易的被甩开,她继续拖着已经干瘪的身体,朝巨人那边走去。
【戾初】“真是个死脑筋的家伙。”
【戾莉】“戾初?”
【戾莉】“喂………”
我直接从后面抱住了戾莉的腰间,一时间她也难以前进,只是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向我。
【戾初】“就算时间并没有那么多,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吧。”
我并不认为有关于生死的事情需要这么快的就做出决定。
戾莉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稀缺到那种程度。
不如在这有限的日子里好好的考虑一下如何?
我拉着戾莉犹豫的手,走进了南岩鲜红的小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