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两位少女回忆起了过去。
这是最后一次,因为,明天不会,后天更不会。
此刻夏意正浓,霍童的周围传来使人怀念的声音,把胸口温暖的感觉迅速渗开。
戾初凭借着记忆中的道路,与戾莉一同穿过了倒着麦穗的乡间田野,就像是当初戾(刹)和il所做的那样。
也许到了这时,我们才会发觉,身边他人的存在,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呢?
现在而言,似乎宁静至安,虽然不热闹,但也谈不上所谓的冷清,家家户户的情景有点可爱的让人出神,至少,山水相间。
乡愁。
霍童的土路比不上公路来的宽敞,但狭窄的有意思,刚下过的微雨,将原先干燥的空气湿在鼻尖一角,安抚住了杨高的尘土。
小腿边稍微有些动静,应该算是瘙痒,往下半身刺激住,让戾莉忍不住把包裹在裤袜皮鞋里的脚趾头蜷缩起来。
【戾莉】“啧啧,**,过来。”
原来是一只黑猫的幼崽在戾初的脚边磨蹭啊,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个小家伙,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了。
【戾初】“呵。”
和戾莉的欢喜相比,戾初好像对这只黑猫的幼崽提不起多少兴趣,然而这个小家伙就拼命的缠着她。
【戾初】“这家伙,是有头的吗?”
看到黑猫的躯体是完整的状态,一下子把戾初的精神拉入茫然里。
【戾莉】“什么?”
【戾初】“没事……………”
自己的心态也该转变一下了吧。
踩在雨后路面的水坑,声音未免清脆,雨后的小晴天就那么会时间,马上就转阴了,这对于阳炎夏日来说不算坏事,能享受少时的清爽。
到了大路旁,前面引来形形色色的人就多了,不断重复的犬吠声也繁杂下去。赶着山羊们的牧者在这里停下来,乐呵的听着面前两位少女的询问。
【牧者】“哦~你说那户人家的宅子啊,那你们走错了,应该在前面的拐角绕点路。”
【戾初】“呵呵呵呵,谢谢伯伯。”
牧者有些奇怪的拉着自己的胡子,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他好像找到了某种奇怪的违和感,是什么?是不属于她们年纪的成熟,还是眼睛里漠然的妖意?
待到两位少女们走远了,牧者才反应过来,他重新执起鞭子,赶着那群热闹的山羊。
【戾莉】“戾初,我好像有点饿了,不如我们去那边买肉丸子吃吧。”
【戾初】“哈,你看我俩身上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她的确像是个真正的姐姐一样,开始数落起了任性的妹妹。话虽如此,她依旧带着戾莉走进了霍童偏远交错的巷子里。
巷子内的人烟总是纯朴,除了她们需要听见的肉丸铺子的芋头香味,卖剪子和生蛤蜊的叫卖声同样连绵不绝。青砖飞瓦之下的古迹在绿林处吹墨。偶尔,视觉内少不了互相连接的电线杆。
现在又下起来毛雨,撑伞的地方少见,多为年轻人,开着摊铺或是其余人家就戴上了大小不一的斗笠方巾,在乡下的小镇里走街闯巷。
【肉丸铺子】“一袋吗?你们要分着吃?”
【戾莉】“抱歉,我们就只有这么多钱。”
【肉丸铺子】“哦,哦,这样的话就多送你们一个吧,这样一袋就有六个了,你们每个人三个肉丸就公平啦。”
【戾初】“哇哇,真是谢谢大姐了呢。”
在人类面前,戾初的语气又忍不住惺惺作态,但在年长的人看来,小孩子不就是这样吗?
站在电线杆后面的两位孩子赶着丸子的滚烫,你一个我一个的张嘴吃了下去,不知不觉间,身旁直接走过了一个飒爽的身影。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不紧不慢的身影。
【假肢】“啊啊啊!受不了你了,如果不是你临时起意,我们早就赶上前面那班车了!”
【伊子】“这不怪我……………”
假肢的双手怀抱在胸前,看着像是一种很紧绷的架势,不知怎么的,几只飞蝇盘旋在假肢的周围,她只能不断的晃起头脑,逐渐的心烦意乱。
【肉丸铺子】“呦,小假肢。”
肉丸铺子的大姐主动的朝两人打着招呼。
【肉丸铺子】“这是刚刚钓鱼回来吗,不会是去桥头下那边?”
【假肢】“当然不会了,那边现在连游泳都不让,我们是去飞鸾那条村子。讲到这个我就烦,前面到半路的时候是她硬要我陪她去纸张的的,弄的赶不上最近的一班车,等我们到的时候好位置已经让别人占了。”
说到气头时,假肢的鼻腔狠狠的呼出一通长气。像是发倔脾气的野牛般。
【肉丸铺子】“喜欢户外运动也不。但是不能忽略了和自己家人的关系啊?”
肉丸铺子的大姐稍微弯了些腰,温和的问伊子
【肉丸铺子】“小伊子,你要买纸张做什么,大姐家里有很多不用的哦。”
【伊子】“我想折点纸扎而已……………”
她的手已经伸到假肢手上的塑料袋里,惊的假肢忍不住后撤几步。
连肉丸铺子的大姐,脸上也微妙的变化起来,小声的呢喃道
【肉丸铺子】“那不是给死人用的吗。”
【假肢】“果然不能对你这个家伙放松警惕!你前面折了很多了,而且还随手乱丢。知不知道别人对你这样会觉得晦气啊!”
【肉丸铺子】“哈哈哈,假肢这样的话,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回事,这样的性格并不容易讨男人喜欢哦。”
【假肢】“昂?!我没事讨别人喜欢干嘛。”
假肢的手指轻轻的挠着自个的鼻子,焦急的反问道。
【伊子】“……………呵。”
【肉丸铺子】“难道说,假肢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
【假肢】“我们走了!”
在她们谈话结束的时候,戾初刚好把最后一颗肉丸吃完,她和戾莉就待在肉丸铺子背后的墙角,那可是假肢与伊子视野中的盲区。
【戾莉】“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叫伊子对吧,总感觉和我之前见到的有点不一样,该怎么说呢,太过弱气了?”
【戾初】“…………………”
弱气吗?那其实是因为伊子那时还没从被蜘蛛卵寄生的阴影完全走出来吧。
许多年后的伊子独自站在空落落的洋馆时,会不会看到外面的孩童踏在草苔山野,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呢。当然,那不是伊子。
那不是伊子吗?
会变得,不要单说人,就是天上的星星,甚至太阳,也是会变的。不变的,最终会分崩离析,走向灭亡,开启新一轮重复的道路。
戾初忽然不想说话,在旧世界,灯光急闪在雨边又喷烟。小镇的钢管抹着锈迹横挂在空地,在背对夕阳以后,也悄然的隐藏。
沙坑边的回路,映射出两位少女哑光的皮鞋,仿佛成为了落日的一份子。
秋千
摇啊摇。
像是在挥舞锄头的巨人。
摇到,无人的桥。
沙坑分明的干燥,即使是在沙底,也不像是会有尸骨愿意埋葬在这里的模样,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过于寂静的地方,茉莉的味道虚无的散去浓了。
三角圈住落日,把坐在秋千上少年的影子拉的无限宽大,涵盖住了整个霍童昏黄的怀念。
没错,就像刹刚刚开始与周围格格不入一样。总是认为这是因为自己不够平常的错。
越活越压抑。
少年坐在秋千,甚至不用双腿助力,秋千就随着心意摇晃起来。
低昂的情绪让他抬起头似乎很困难,可是他还是抬起头来,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戾初和戾莉。
两个人偶。
戾初蹲在前面,在秋千快要撞到她时,秋千居然慢慢的停住了。
【刹】“我认识你吗?”
他思索了一会,把手绕到戾初的头发后面,仔细的抚摸起来。
【刹】“我好像认识你。”
【戾初】“嗯,是啊,你认识我。”
斜阳,落寞的让戾莉睁不开眼睛。
【戾初】“你是找不到家了吗,一个人坐在这里。”
幼年的刹摇了摇头。
【刹】“不,不对。”
【戾初】“那就是不想回去咯?”
这回,他终于选择了点头。
【刹】“我不回去,因为我宁可一个人。”
转头看向了霍童的远处,也许不只是霍童,还包括了自己视野看不到的地方。
【戾莉】“简单,只要死了,那不就是一人吗?”
靠在秋千柱子的戾莉还是忍不住发话了。
【刹】“嗯?那么死了以后呢。”
【戾莉】“什么?”
【刹】“你怎么就敢保证,死了以后我就是一个人呢?”
【刹】“死了,真的就代表什么都没有吗。”
【戾莉】“………………”
听到这句话,直接让戾莉陷入了沉默不语中,倒是戾初,她开始从头到尾的打量起刹来,隐约间,她似乎明白,自己有太多地方不了解刹了。
真正善于伪装,不易表露真实的自己,刹(戾)其实比她们厉害多了。
他的愿望,只是一个人,对吧?
那些杂余的东西,不需要,只要这个世界,空荡的仅剩下自己一人。然后彻底走向灭亡。
生或死从来不是内心的终点。
【刹】“那么两位姐姐,你们又需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戾莉】“我们………我们路过而已,要不要我们俩个送你回去。”
【刹】“哦?哈哈哈哈呵,那倒是不用了,有人来了。”
他缓而轻的从秋千跳下去,鞋跟正悬在沙坑旁的独杠,像是无头的野猫般,左右摇摆的走在上面。
却是尽头时,独杠似乎不能再继续走下去,如果再走一步,只会从杆上摔到地面。
然而,刹却毫不犹豫的踏开了这一步,那身姿,仿佛无意凋零的茉莉。不过,有人见过生长在枯骨的白色花朵吗。
就如同现在这样,惨白无生机的手将坠落的刹接住,揽入怀中。
【贞】“怎么,见到我很意外?”
***
意外吗…………
既然有来到这里的决心,自然就会有遇见你的打算。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当真的面对红仪骨贞这个人的时候,戾莉的心里会莫名的发怵。
反观戾初那边,太放松了吧……………
刹就在不远处认真的翻开每一块石头的底下,希望能找到隐居于此的螃蟹,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然后…………当场再用小点的石头把那些找来的小动物当场敲死。
虽然这里同样是不会影响现实的过去,但是在这个过去世界的所有人,可不是像入河狗井内那种,没有自我的梦影。
毕竟这里不是以某人主观记忆重现的过去,是以客观世界重塑的过去。
所以这个贞,就是贞,只是过去的贞罢了。
想到这个,戾莉的后背就惊起一股恐怖的凉意,她溜到刹的身边,开始陪他一起“寻找”石头下的新奇。
只剩下游的贞和戾初,相互对视,沉默无言,
手腕处的表盘又一次回归整点,几乎同时,贞也从连衣裙的口袋拿了一包白狼,熟练的把露出烟丝的那头凑到孱弱的火苗。
一道虚无的烟气吐到黑夜与黄昏交融的天边。烈味直冲四周,然而,能吸进的烟气早已悉数入肺。
贞无所谓的用瞳孔斜视了下已经没入黑暗的河流,一颗石子投去,迅捷的在河面跳了五六次。
随后懒散的半躺在河岸的石头。
【贞】“嘛,真有趣,也不清楚地球被同化以后,这些石头还能不能漂那么远。”
【戾初】“你……………”
贞应该是随口一说吧?她怎么可能会预想到那么长远的以后。
【贞】“唉,我老是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扯上关系,可能是因为我本身就足够奇怪?”
戾初汇聚起精神,终于忍不住提醒一句。
【戾初】“我记得你和伊子出生的时候肺就不太好,白狼这么烈的烟,真的没问题?”
【贞】“诶,你倒是知道。”
烟嘴和她的樱唇分离,但很快,在吐出一口唾沫后,又重新含了回去。
【贞】“一点小问题罢了,和如今这副惨状相比,我已经没有余力去管这么多了。”
【贞】“你知道吗,人如果在快要死的时候,那就是最可怕的,要么漫无目的的坐在病床上等死,要么,就毫无底线的去完成一件事。”
她诡异的笑了笑,把碰到浪花的小腿稍微往回收了收。
好像戾初和戾莉的到来,就是她目的实现的证明。
【戾初】“所以说,这件需要毫无底线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贞】“你说呢。”
贞的手慢慢的往下探去,摸到了被水渍弄湿的袜子,将下巴安放在并拢的膝盖,简短的反问。
【戾初】“是一个……………只有戾存在的世界。”
【贞】“不仅是我,你也为了这样的结果付出了很多,可是当这样的世界真正的被创造出来了,你却在犹豫中越陷越深。”
【戾初】“因为我发现,这样的世界,太过扭曲,至少,不应该是以这般状态呈现在我面前。”
【贞】“那的确不是什么足够好的结果,可亦是定局。”
【贞】“玻璃瓶摔碎了,即使能再次拼接,也还是会留下裂纹。这并不妨碍会有完好的瓶子,从生产线卖出。”
【贞】“我只是把那些散落一地的玻璃,拼接成瓶子。”
这是什么意思?
对此,戾初感到不解,几个零碎的细节逐渐在她的脑海中连接起来。
把变成人类男孩的戾带回家的是谁?给予黑龙恐惧的是谁?杀了美智代女儿的人是谁?引导疸巢成为蝉木的是谁?放出戾莉,让她寄生志和的是谁?又是谁,利用自己的死亡作为引子,让假肢与入河狗共生………………
她说的没错,毫无底线。
就像是管理牛羊的农场主一样。
贞的声调如同塑料般缺乏滋味,可怕的令人生寒。
【戾初】“你做的那些我并不会反感,但让我觉得害怕。”
【戾初】“你又何必这样伤害自己做那么多呢,就算你从未存在,这个结局依旧是不变的。”
【贞】“是啊,也许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无用功而已,那么,你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这根烟抽尽了,不是还有剩下的几根烟可供选择吗。
【戾初】“我想,只有两个选择了。”
【戾初】“继续维持这个扭曲活着的世界,慢慢的被时间消磨,或者以死亡作为终点。”
【贞】“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吧。”
【戾初】“?”
只见贞轻轻的把嘴贴近戾初的耳边,悄悄的温热的气息吐到戾初的耳洞,随后,把自己的想法轻声的说出。
戾初微微的蹙眉。
听完了贞的回答后,戾初坐在河岸边,忽然怅然若失的了很多,她捡起一块石头丢出去,却一下也没有跳起。石子落水的动静,惊到了在远处和刹打闹的戾莉。
【戾初】“我该走了,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
这样吗,原来那两种都是逃避的路,第三条,却是只会产生一人不幸的结局。
戾初到了最后,还是泄了气般,一条鱼尾露出水面,挑动波澜,往那看时,河水好像浑浊不堪,却悠悠的能瞧见几条鱼影。
【贞】“戾初。”
【戾初】“还有………事吗?”
她心死般的回头,视野里的贞漠然的抱着双膝,不知在愣神什么,忽然,贞的嘴里张了几下,说出来的话就算很软,可依旧被戾初清晰的听到了。
【贞】“谢谢你。”
【贞】“***,*******。”
随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逆向的风,吹气了贞挂在肩膀的头发,她宛如在地狱门口那一簇不起眼的彼岸红,在走向灭亡时绽放尸体的美丽。
后面那句话,在鼓动的风中,被搅乱了,大风过了好久都没有停息,直到贞带着刹已经走远,戾初才明白后面那句话,贞说了什么。
“谢谢你,当初把我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