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是蕾诺在做晚饭,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蕾诺就开始主动在暮夜辉家里干活了,辉的母亲见到这么懂事的闺女,于是干脆又请了七天假,手把手教她各种烹饪手法,至于其它的地方,比如音乐方面的造诣,仅需稍加学习,就能融会贯通,就好似她很熟悉这类东西,有时候展示出来的东西才艺,连她自己都自叹不如。
蕾诺越是这样,暮夜辉的心里就愈发不安。
“辉,母亲,饭做好了。”
坐在饭桌上,蕾诺笑意盈盈,文静又端雅地拿上一盘又一盘美味的饭菜,那种天然高贵又谦虚的气质就像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屋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辉的母亲见状,笑的合不拢嘴,而暮夜辉看着一桌的饭菜以及蕾诺为了笑而笑的面容,毫无食欲。
彷徨且痛苦的假面。
“喂,臭小子,小诺做了这么多菜你还摆着个脸色给谁看呢?给我精神点。”
“……”暮夜辉没有说话,心里就像有块石头,狠狠堵在他的心口。
“……我出去转转。”他实在坐不下去了,也没管两人心里怎么想的,站起身走到门口换鞋。
“暮夜辉!你什么意思?!”
“……”
他拿着钥匙,夺门而去。
只余下母亲愤怒的咆哮以及蕾诺淡淡的叹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赌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意气用事,他明白蕾诺本就是无辜的,这么对她十分不公平。
所以,踏在冰冷的雪地上,他狠狠的朝着脸上砸了一拳,嘴角殷红的血渍滴落在纯白的雪之上,看起来格格不入。
“暮夜辉,你真混蛋啊。”他这样嘲笑着自己。
本无目标,因此漫无目的走着,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向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不想她离开。
他贪恋那份温度与温暖。
他想要这份梦境永远存在……
一脚踢在不知道谁乱丢垃圾留下的易拉罐上,空旷寂寥的雪夜里,它清脆的声音久久回荡不息。
这场雪下了又停,久久不肯停歇,即便如此,街道之上仍是车水马龙,众人皆知道这样的天气工作很危险,可是仍不可能为了这一点潜在的危险而停下脚中的步伐。
雪天严重影响了交通,堵塞的道路上在冒烟的尾气与车灯乱闪的城市里格外刺目。
大家都很烦躁。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喧闹争吵声都消失了,暮夜辉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一处僻静的绿化带之中。
树梢上的雪时不时从头顶落下,这里没有路灯,前方一片黑暗。
但这里安静,自然。
暮夜辉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很冷。
连续的大雪让城市的温度急剧骤降,更何况是这里。即使身穿着厚厚的绒衣,暮夜辉还是觉得很冷。
因为黑暗,他不得不小心脚下的地面的坑洞,因被雪整面覆盖,根本分辨不出哪一处是平坦的路线,就这样小心翼翼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一点点前进,没有时间的概念,就这样向着未知的前方走着,就在恐慌感渐渐爬上心头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路灯的光亮。
久经重逢如见甘露,暮夜辉迫不及待地走出去,明明就是他家的附近,他却如此陌生……
他第一次踏出了封闭自己的圈子,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家这么远。
这是一条陌生且全新的街道,大概是小吃街,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店和饮料店,热闹非凡的气息,滚滚升腾的热气无一不跳跃着欢快的味道。不远处的主街道马路上仍在堵塞,但是有许多车主见到那“长江天险”的层层阻塞,都纷纷下车来到这条街道上,买上一口热食和热饮,在寒冷之夜为自己添上一份温暖。
暮夜辉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作响,他掏出口袋里的双手哈气,也涌入人群之中。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的时候,盯着人群之中人们的欢声笑语,他在这陌生人营造的温馨之中发现,其实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你,没有那么多想象之中的在意,也没有想象中的恶意与嫌弃,大家在陌生的彼此之间奇妙的相遇,在拼凑的小桌小凳间打破身份与地位,嘘寒问暖间无一不在透露着对回家的渴望与对生活的向往,有大笑、有醉意的哭泣还有情绪上共鸣带来的知音之喜,喧杂的街道依旧嘈杂,只是大家在自然创造的片刻安宁下,卸下面孔,流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这里的每一刻,都将是安宁的温暖。
余温终将散去,唯记忆永存。
默默吃完馄饨,温热的汤水下肚,暮夜辉面朝天空,他看到,魅影长夜,并不漫长。
“老板,三杯热珍珠。”
在老板的笑脸中接过暖烘烘的奶茶,平静的内心之下,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
……
蕾诺坐在窗前,穿着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所穿的衣服,黑色水晶挂坠连衣裙,已经清洗的干干净净了。可惜之前太脏,遮住了它原本的耀眼光泽。女孩绝美的脸上满是之上彷徨迷茫,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动了动想要站起的身体,又放弃了,她两手托着如莲花花瓣的下巴,静静等待着。
后面是一阵骚动,大抵是他被带进了母亲的房间。
半小时后。
房门被打开,蕾诺没有回头,片刻,一杯奶茶放在了她的面前。
“喝吧,天冷。”
“……”
暮夜辉从后面抱住她蕾诺动也没动,她已经不再反抗了,哪怕暮夜辉让她穿那些衣服,她也只是僵硬的同意。
“我送你回去。”
蕾诺的身体颤了一下,不久后暮夜辉听到她轻轻的、平淡的一句:“谢谢。”
暮夜辉找到穿越到异世界的方法了吗?
其实,早在那个不眠之夜,暮夜辉就发现只要自己想,就可以召唤一个传送门之类的东西出来,通过这个,应该就能回到那个完全不同于这里的世界。
暮夜辉自己偷偷试过,他发现自己进去,很快就会被强制排斥出来,经过几次试验,他发现只要自己越不想蕾诺离开,排斥就会越厉害。即使运气好呆在那里了,在里面的存在也极其不稳定,极易被强制挤出来,而且那里的时间流逝似乎慢很多,在那里呆上一天,这里不过两个小时左右。地点的位置如果心里没有明确的目标,就会随机到某个地点,暮夜辉试过回到那个奴隶集中营,一次就成功了。只可惜那里除了一片废墟,什么也没有了。
时间流逝的比例大概是1:12,在现实一天,等于异世界的十二天。今天是蕾诺来自己家里的第三十天,那里应该过了差不多一年。
而传送门维持的关键,应该跟蕾诺本身有关。
如果蕾诺真的离开了,自己可能再也打不开这个传送门了。
从一开始……就注定会离别吗?
暮夜辉随手一挥,房间正中央一个传送门就凭空出现,黑耀紫的虚空洞口呼出强烈的风,吹得屋内的物品沙沙作响,蕾诺没有犹豫,她站起身,慢慢走到洞口前。
“想象你想去的地方,它就会带你过去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再也……毕竟,你本来就是那里的人。而我,可能再也过不去了。”
蕾诺回头,暮夜辉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目光平静而苦涩。
“辉……你不会后悔吗?”
“我会伤心,会不舍,唯独不会后悔。”
蕾诺默然点着头,内心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重新退回房间边缘,正对着暮夜辉。
暮夜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知道她肯定要离开的。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暮夜辉目瞪口呆的同时心脏则隐隐作痛,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少女当着少年的面,一点点褪去自己的衣物,月光之下洁白无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衣物顺着柔滑纤细的身体轻轻滑落在地上,这次她的脸上没有娇羞与怯懦,除了遮羞的地方,饱满的胸脯也让暮夜辉看了个够,匀称的腿型极具美感,或者说具有艺术感,完美的比例简直让人啧啧称奇,少女本身就是天生尤物,更别说在这样主动的展示下,惊为天人。
再之后,她拿起那个暮夜辉买给她的最喜欢的黑衬白裙女仆装,动作流畅地套在自己身上,一切完成后,她提起裙角,深鞠躬一礼,深情地说了句:“主人,再见。感谢您这些天来的照顾。顺带一提,我们那里是有女仆的哦,所以这件衣服的意义我还是明白的。”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再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拿上自己原来的服装,扭头走向传送门。
暮夜辉忍着眼泪,说出了最后的告别:“蕾诺,来自你的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回去亮明身份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再卷进政权之争了!再见……再见了……”
蕾诺最后停了一下,说:“辉,你真的太聪明了。”
下一刻,随着传送门的关闭,她离开了。
房间里瞬间空荡荡的,空气中还弥漫着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气。
少年缓缓跪地,不顾男子汉形象的大声哭泣,整个人狼狈的鼻涕眼泪撒了一地,他的母亲被他的哭声吸引而来,无论她怎么劝都不管用,只能看着彻底沉寂的房间轻抚他的后背,像劝慰孩子一样,抚摸着他的头。
最后不知多久后,少年蜷缩在母亲怀里,啜泣着睡去。
传送门的另一边,坎贝尔公爵的府邸前。
管家瑟维•罗斯特正要结束府邸的例行检查,就看到一名蹲在花丛中哭泣的少女。
老管家定眼一看,瞳孔里满是不可思议。
“蕾诺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