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手臂有点酸了。”
一之濑边这么说着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的确，头部感受到的重量比一开始沉了许多。
尽管很不舍，但我也能明白这是“到此为止”的信号。
我乖乖缩回脑袋，张望着四周，确定刚才没有客人看着这边，却感到莫名的失落。
“秋君不介意的话可以躺到我的腿上哦。”
真不愧是她啊，果然，只有她的温柔才配得上她的愿望。
而我的苦难绝对不是与我的思想相应的事物。
大概是是我的想法不自觉间从表情中流露出来了吧，一之濑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眉宇间的优柔寡断，并半开玩笑地提出了优秀的提案。
至于“半开玩笑”的说法，实际上我也没法分辨那是不是玩笑，女孩子在我面前由衷展现出笑颜的次数很少，至于观察表情之间的细微差别的机会就更少了。
不过，果然还是到此为止吧。
“不，那个还请暂时容我拒绝。”
尽管说着要拒绝，以及身边没有镜子一类的物件，但我认为自己红着脸把脑袋歪到一边的做法非常没有说服力。
“呼诶诶？明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的说。”
不只是出于羞耻心，从我最近和身边异性相处的日常中，我发现我这具陪伴了我十六年的身体潜藏着非常可怕的属性，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也不想知道，但我明白那种属性，或者说是癖好的东西绝对不能被激发。
尽管现状将我的羞耻心拉扯到了极限，尽管在一之濑面前失去作为人的尊严，我白玉秋依旧是那个烂人。
唯一的区别并不在于我过去是否认知到这一事实，实际上恰恰相反，过去的白玉秋，那个自负自爱到极点的白玉秋非常清楚自己是个何等彻底的烂人，并且享受着这一现状。
人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这是我一贯的想法。如果因为什么原因让自己轻易地改变了，那么本来的自己就不是真正的自己吧。
自我，以及拥有自我意识的人总是拒绝变化的。保持自我的统一性，这是人类所应有的姿态。即便如此还想要改变的话，原因只有一个。
如果，如果改变只是为了维持现状，那么外在表现得像是在维持现状是否也是一种改变呢？
因为从高处落下摔得粉碎，让自己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痛苦。于是这次本能地要回避那种痛苦。这种行动只是让人看起来像是成长了而已。
以本能地回避危机的所作所为作为开端，或许会成为客观变化的征兆。即便本质并没有发生变化。
没错，即使将自我揉捏，搅碎，炙烤，融化，重铸，哪怕白玉秋不再是那个白玉秋，作为烂人的本性也绝不会改变。
承接上文，再重申一遍，人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不只是我，这句话对任何人都适用。
“呜哇，秋君又开始发呆了。”
略带责备意味的声音突兀打断了我的思考。
一之濑站起身，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这叫深思熟虑，一之濑。”
我下意识开始狡辩。
“秋君，阴湿的男孩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如果要用口无遮拦来形容这句话的话，这种程度的言语还不至于对我造成精神上的伤害。
“总比漂亮的女孩子被人人喜爱要强得多。”
看，这才叫口无遮拦。
“咕呜…….”
回应我的是近似于猫叫声的咕哝。
完胜，一之濑，想要在名为卑劣的比赛中赢过我还是太嫩了。
就在我以为一之濑要生气的时候，她像是要打破刚才的微妙气氛，牵起了与当下毫不相干的话题。
“呐、体育祭快要开始了，秋君参加的是什么项目呢？团体活动？还是多人竞技？”
顺带一提，虽然我还没说出口，但实际上我原本打算翘掉那两天的课。
“都不是。”
“那…..”
在一之濑提出更多疑问前，我决定及时中断这场对话。
起身，招手。
“啊，服务员小姐，这边要结账。”
———————————
傍晚，一之濑的房间。
那家猫咖我以后大概不会和其他人再去了。
就好像在记忆中烙下了“一之濑里惠”这五个字一般，这处角落再也容不下其他。
什么啊，这种感觉真讨厌。
很好，就这样一鼓作气定下“白玉秋的分手大作战”吧，作战方针就是让一之濑彻底讨厌我之后主动和我提出分手。
“秋君怎么又在发呆？”
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反应，关切地询问。
“我累了。”
“啊？…..哦，这样啊。”
看着这个落寞的表情，我仿佛听到了古早恋爱游戏里好感度降低的音效。
首战告捷，那么推进下一步。
“没错，我就是那种在外面玩的时候会嫌累，在房间里待着又会觉得无聊的麻烦的家伙。”
几乎是以自豪的语气作出了阴湿宣言。
“秋君明明是太孤独了吧？”
“………..”
震耳欲聋的沉默。
我明明可以举出一大堆反驳的例子，但是我能够在说出蠢话之前就意识到那大概是可悲的挣扎。
沉默中的短暂一瞬，我产生了把头埋进谁的胸口里抽泣的冲动。
真正追求孤独的人也是自有妙计的。至少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同情，希望获得别人的关心而去做。
那是贬低自己价值的行为。这相当于是向大家宣扬，如果没有别人认可的话……
自 己 就 没 有 存 在 价 值
“欸….？秋君，怎么不说话了？”
像是身心被流水包裹的柔软语气。
我相信其中故意的成分偏多。
“嗯～？难道说秋君会喜欢更强硬一点的女孩子？”
疑问声特意拖长了，我更有理由相信其中的刻意了。
“强硬是什么说法啊？”
照理说这家伙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柔软吧？
“比如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拍了拍那毫无起伏的胸脯，一之濑侧过身，右手挽住我的后脑。
“失…..失礼了！”
大概是一之濑以这个角度能发挥的全力吧，我的身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顺着那股力向她的大腿倾去，在我的羞耻心本能的要生出抵抗行为时，脸颊便切切实实地，贴了上去。
充满安心感的气味涌入鼻腔。
大脑也几乎同步停止了思考，由于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我甚至在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上花了不少时间。
一之濑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描摹过我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最后开始轻轻地抚摸我的脑袋。
什么啊，还挺有肉的……就一之濑的身材来说。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一之濑，原来你意外的是食肉系吗？”
不对，重点应该也不是这个，而且立场似乎搞反了。
我到底在说什么蠢话，明明脸颊的温度已经清晰到连我自己都能意识到了。
“呜…如果秋君喜欢的话。”
“如果喜欢的话会怎么样啊？”
“喜欢的话…也、也不会怎么样啦……”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呜哇哇哇像是小动物一样的哀鸣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自暴自弃的样子。
“秋君真是的！不仅不会讨女孩子喜欢！还这么坏心眼！”
这是我目前为止听过的一之濑攻击性最强的语气，虽然伤害还是不足以打破我的心之壁，但多少留下了划痕。
我性格这么烂真是抱歉啊，但我是那种会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卸给别人的人，一之濑，要怪就怪我初中时期的老师净是些人渣吧。
不过也拜我所赐，暧昧的氛围似乎到此为止了。
五分钟后，我几乎是被生气的一之濑轰出了她的公寓。
临走前她还说“我现在很生气！但到早上应该就消气了！”
既然这么说了，明天早上肯定还会继续生我的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