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踏踏踏……
寂静的黑暗里传来了沉重的响声，提着手中提灯的黑颜缓慢的走向那做被破坏的神殿，冷色的光芒失去了原有的温度用似如流水的质感打湿了本就光滑的黑色铠甲，随着冷风飘动的漆黑长袍让沉默前行在黑暗里的黑颜更像是一位游荡在那些废弃古堡里的幽灵。
进口的大门被推开，摇荡的提灯伴随着一缕冷风吹燃起了炽热的火光，仿佛是脱离了沉沦在黑暗里太久的沉默重新获得新生，渺小的火焰保留下足以照亮这片黑夜的火种，尽管非常的明亮耀眼，但也脆弱到足以被两根手指永远的掐灭。
黑颜瞟了一眼提灯里“火焰”的碎片，毫不在意的淡然有种说不上的麻木感，月色的寒光泼洒而下，从穹顶的缝隙间流下，面具下的双眼注视着悬挂在夜幕上的月亮，那颗早已死去的世界。
废弃的神殿，没有神明雕像的广场，填满骨灰的墓园，插满墓碑的森林，黑颜环绕着这里还保留着的一切，露出了就像看着刚才月亮的眼神，凝视着这颗好像在他眼里早已死去的世界，在他的眼里自己熟悉的世界确实已经死去了，永远的消失了。
冰冷的眼神里流露着一抹复杂的思念，还有一丝歇斯底里不可被阻挠的愤怒，纯粹的情绪再也没有被他的沉默所阻拦，就算他本身的安静如同寒冰与钢铁般。
他缓慢的低了身子，蹲了下去，伸出了手抚摸着满是灰尘的石板，那些刻着密密麻麻名字的石板表面，他记着这里的所有人，他还记得曾经的自己。
依稀的记得……
“巴德尔的情况怎么样？”
巨大的魔狼从黑暗的深沉里点亮了紫色的雷霆搅动着混沌的虚无，撕裂空间的漩涡撑开了不存在的通道，而芬里尔也从那片肉眼看不到的世界里爬了出来。
他注视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巨人，低下头睁开着了自己的第三只眼睛，吐出人语的说道。
“巴德尔已经安全的进入构成魔法的世界根源里开始学习言语的符文了，精神状况保持的良好，理智和灵魂独立性都稳定在比正常水准更高的数值上，不得不说他很好有天赋，我的主人。”
“流淌着神血脉的孩子没有不会用用天赋的人，无非是太强还是弱小，他的天赋高于常人，却又低于同等者，他并不是优秀的孩子，芬里尔，天赋虽然有，但路还很长，他要面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迈出第一步的他将会面对真正的挑战，但没催，他的成功值得夸奖。”
“那您的意思？”
“意思？没什么意思，真有意思的话，我也只会哀叹他来到了不怎么样的世界，英格语与汉鼎语的成功组合让属于原始魔法的言语成功的浮了出来，不管怎么说尝试与研究都得了回报，成功的喜悦固然重要，但更让我疑惑的是接下来的问题，既然生命的语言可以加入世界的恩赐，为什么掌握世界的神们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主人，你不会是想说，祂们并非是世界的主人，世界并没有完全承认祂们的存在？我们脚下的世界还在做着孤独的抵抗？”
“呵呵，芬里尔，别忘了，那些神从未是世界的长子，祂们是卑鄙的入侵者。”
一句事实，一句暗示。
原本平静的语气瞬间涌出了一股威压，原本触摸石板的手指也在原有的位置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然后迅速的龟裂开了整片石板，随后又悄无声息地蔓延到整座神殿，直到出口的边缘。
咔吧……咔吧……咔吧……
除了林立墓碑的原处，其余全都成为了碎裂的玻璃一样的残渣。
此时的黑颜缓缓站起了身子，他原本还想继续吐出的话语在此刻戛然而止，因为对他而言自己的抱怨并不是当下最重要的工作，他有着其他目的来找自己的朋友。
黑袍下深处的手掏出了那本属于那座村庄的经文，芬里尔看着黑颜立刻明白了对方没有直说的意图，但似乎是带着疑惑的狼还是张开了自己的口问道。
“我的主人，那个村庄有什么问题？”
“这里的文字不属于他们，也可以更直白来说不属于人类，即便是神赐予生命象征智慧的文字也不会如此粗糙，不，应该说如此危险，说这里是文字都不是正确的答案，应该说是伪装成文字的言语符文，赐予这里智慧的存在把言语具象化，但并非完整，更多还是零散的碎片简单粗暴拼凑在了一起。”
“什么？那不可能……”
“自己看吧。”
芬里尔的眼神在一瞬间挤满了惊恐，原本还没有多大警惕的眼神变的充满了攻击性，注意着芬里尔眼神变化的黑颜用一根手指轻易的撬开了封面，翻开的纸业，所有文字的都成现在了芬里尔的眼前。
阅览着所有文字，扭曲的诡异文字充斥着只存在那最疯狂时代的咆哮，仿佛一眼看去你就可以从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描绘出那个只存在故事里的疯狂时代，泰坦的巨兽行走在过往的废土践踏着无边无际的大地，撕咬着血肉的野兽冗杂着最原始的厮杀中染红了整片大地，乃至天空的远方。
写满了疯狂，写尽了疯狂。
巨兽的本能被突然间触动，如果最初的阅读仅是不舒服的疲劳感，那么当感知视野掌控了芬里尔的双眼，他只感觉到了危险和恐惧。
因为这些文字的最深处根本不属于任何尚且存在理智的生灵，这里只充满了最疯狂的嘶喊，真正的怪物言语，掌握极端喜食残忍的真理言语。
这完全就是原始魔法体系内的黑暗面。
注意着芬里尔的一举一动，平静的他接受了芬里尔的全部变化，情绪的变动完全符合黑颜的预料，虽然这上面的文字也不属于芬里尔的“野兽”特性，但上面蕴含的力量属于“野兽”的力量，原始魔法的言语让芬里尔不得不对此警惕着。
瞪大的眼瞳带着颤抖。
“我的主人，这……太危险了……这种文字不可能存在！直接暴露原始魔法的呼唤？！混杂着言语的文字，就算是破碎的也会让原始魔法的力量有了通往现实世界的窗口，言语的出现本来就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些暴力的魔法，而不是让其故意传播扭曲现实，这完全就是在颠覆，这……这完全就是在诅咒世界……不，是毁灭……”
“终末，你回答的很正确，这才是我担心的事情。”
“我的主人，难道那些神又要掀起祂们所谓的伟大游戏了吗？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行动？”
“……行动？不，芬里尔，现在的我也不清楚那些伪神的目的，但能够做到这点的也只剩下神那样的生物了，以及像我这样的人。”
“我的主人，你在怀疑序列魔法？！”
“这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别忘了，序列魔法远比原始魔法更加可怕，祂连世界都不属于，原始魔法的诞生不过是因为世界做出的改变，生命被迫接受的无奈选择。”
“您在怀疑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人活着吗？”
“……”
望着芬里尔凝重的眼神，黑颜没有撒发出了任何情绪波动，他向世界完全封闭了自我，即便是对待自己的朋友。
芬里尔使劲的咬了咬自己的露出的牙齿，清脆的声响就像是时钟回荡的指针走到了他应在的位置敲响了沉重的钟声。
“您还是抱着这不切实际的希望吗？”
芬里尔露出了怜悯的眼神，而黑颜则是冰冷平静的吐出了自己的答案。
“至少我还有希望。”
“……但神也拥有，我的主人。”
“我也拥有，芬里尔呢。”
“……”
“……”
沉默让两人都陷入了安静，芬里尔不在说话了，他不知在想什么的看着黑颜提在自己面前的经文，眼神动了动。
像是在低头又没有低着头的黑颜回归到了属于他的沉默里，他开始思考着自己应该去想的全部，在这片诡异的安静里搜寻着知识。
原始魔法不过是争夺世界的工具，原始掌控着象征世界的权柄，言语是魔法的智慧，知识的语言，世界的文字，人类前往世界根源的通道。
眼下的世界并不是人类所认识完整物质，而是分为两大整体的存在，一个是生命存在的表层世界，一个则是存续着世界意志与灵魂的混沌海洋。
言语就是通往那里的桥梁。
原始魔法便是哪里的混沌能量。
这就是原始魔法的存在。
危险，同样强大的世界力量。
任何来自“世界”的魔法泄露在存续着生命的表层都会造成严重污染，现实世界做不到任何承载着原始魔法最初力量的强大，现实不是孕育原初的器皿，强大的世界能量足以撕裂保护生命的壁垒，让整个世界都陷入混沌的海洋，真正的魔法永远是人们不可控制的力量，祂存在的真相只会扭曲现实的存在。
无论是活着的生命还是死去的物体。
要不是有那本《科斯文字》的词典作为对比材料进行了一次深度的研究，原本对外不抱希望的黑颜根本发现不了经文里存在的秘密，他不得不夸奖制作出这些文字的创造者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智慧，但他也能从这种难以想象力中猜到对方的存在。
言语是世界的文字，神的争夺世界的抢下的智慧，而语言是生命的智慧。
现在语言也成为了神的恩赐，言语自然延续了神施舍下来的智慧降临下了不同的分派，按照他们的习惯与妥协，在完全又不是那么彻底分食掉了世界的权利后，能够在神建立的体系上创造掌握魔法力量的言语不是神本身，就是那些剩余还在使用着自己智慧语言的生命。
而能做到将言语具象化到现实，并突破里层世界壁垒保护的限制，脱离不属于现实文字特点融合在表层世界本就存在的语言文字里构建成释放魔法的源点，这才是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智慧。
这绝非是生命能够做到的事情，就算是那些还拥有着自己只会文字的幸存者们，他们也不可能做到。
这本经文散播着微弱的魔法力量，微弱到让黑颜失去了的对其中古怪的注意，要不是深度阅读的研究，他根本无法看到在感知下蔓延的变异。
言语是用来封锁魔法的进出口，不是直线毫无阻止的释放通道，这样的危险做法只会让一片土地永远的被拖入深渊，将所有活着的生命转化为最初的造物，被世界雪藏的废弃之物，真正的怪物。
那才是灾难……
或许那样的混乱也是神所望的，又或者这本来就是神厌倦这个还在做出抵抗世界的破坏也说不定，毕竟神是入侵者，与他一样掌握着不属于世界的序列魔法。
忧伤的眼神从冷暗的月光泼洒下照亮了黑颜松开了稍许封锁，他抬起了自己的头，想到了一段故事，一段关于拯救者的故事，他看着芬里尔说道。
“芬里尔，你还记得曾经高举正义与信仰的银白骑士们吗？为了理想奋斗一辈子的他们就如同他们天真的理想，随着自己的理想乡永远的沉默到了迷茫的绝望里，我仍清楚的记得他们发誓要消灭所有生命之敌的豪言，用忠诚与胜利描绘传承千年乃至万年应当被记住的传奇，但当最后面对真相与事实的他们又何尝不是绝望的呢？自己的远征不过是在扩散着崩塌原本世界的瘟疫，成为了屠杀自己同胞毁灭世界的帮凶……”
“……”
“令人感觉熟悉的剧情，不是吗？”
“……我的主人，你……”
愣住的芬里尔看着黑颜一尘不变的眼睛，他有点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再次回忆起那段历史，当他有所疑惑的时候，在黑颜沉默的平静时，他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是猛地想到了答案，但无法做出确定性判断的他不敢说出来。
面前的黑颜转过身去看着林立在这里的墓碑，他好像变回了一位迷茫的孩子般自言自语的问道。
“介入会是正确的选择吗？芬里尔。”
“至少……我认为是对的……至少我们还没有放弃希望……”
“如果反抗化为了泡影，所拯救的一切又都全部失去，你有会如何认为？”
“……我的主人，你在犹豫……”
“毕竟这里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了，芬里尔，因为无法挽回的失败，失控的魔法将再次席卷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灾祸的咆哮将让整个世界陷入重复了千百次的战争，拼劲全部的拯救没有换来想要的希望，反而是更加残忍的绝望，你还能再次忍受吗？”
“……”
他们毁灭了自己的世界……
而他们也毁灭了自己的世界……
不变的剧本，无论是来自理想乡的骑士们，还是反抗命运的拯救者们都走上了相同的道路，被命运的嘲弄中走向了根本无法回头的绝望。
此时此刻，黑颜在等待着，他没有传达下自己的直接性命令，有些厌倦的他等待着芬里尔的答案，虽然他很担心哪里的真实状况，但他已经不想再成为那位在无意间毁灭自己本想守护的一切的失败者了。
要么沉默，要么面对。
渎神者如此的想到，而芬里尔不负所望的选择了接受，在冰冷的面具下谁也无法辨认出那究竟是何等笑容的复杂神色。
芬里尔为他做出了选择，让他选择了自己矛盾的倔强。
他伸出手将掌心朝着头顶，合上的经文安静的躺在他的受伤，黑颜看着芬里尔开口命令道。
“把那个村庄给我好好调查一遍，不光是冠以这本经文的来历和主人的身份，还有整个小镇的构造图，人口分布，语言信息，他们信仰的神，以及你所说的那位外乡人……”
“明白，我的主人，那外面的情况都已经变得如此复杂，要不要暂缓巴德尔……”
“不，继续下去，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
不留任何余地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决定下达了，我也要正式看看这个世界了，陪着巴德尔亲眼看清这个建立在旧世界的新世界。”
“我的主人，那巴德尔学习的外界文字要……”
“不会，芬里尔，我会让巴德尔回到他的世界，我会让他安全的回到他的世界，我会的，至少在这次孤身一人的新世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