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四,申时二刻。
仅仅两个时辰,城里上千户人家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甚至于这些人家的熟人都在不同时间收到了这些人逃难去了的消息,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听闻这么个消息,城中不免有些人心惶惶;除了一些实在走不了的人,多数人开始拾掇行李准备也离开这座从小长大的城。
此时燕北的某个驻守军营里,一名穿着平平无奇的人急急忙忙的上报消息:城中的所有黑帮成员与他们的家人们人间蒸发了,并且没有一人知道消息,包括守城士兵们。
此时,他的上司只是让他不要将消息传出去。此外,再未说任何话。
“柳家的这位小公主,手段当真深的超乎我的想象。”说着叹了一口气,阳光打在脸上,此人正是水扶苏。
“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床上坐着的女子慵懒的问了一声。
“别,这人连我的眼睛都能骗过去,我怕你被算计了。”水扶苏挠了挠头,沉默良久,烦躁的补了句:
“我就知道这狗皇帝不会给我派轻松的活,这一个月我丝毫没有动作竟然都能藏的这么深,可恶,居然瞒过了我的眼睛。”
说着这话,他愈发发燥。
“我懂了这狗皇帝要逼迫长生门与他联手的原因了,哇,竟然能不动声色的搞出这么大事来。”躺在床上的女子惊叹一声,不过转移话题的方式有点生硬。
“琳,你觉得与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合作,这天下真的会好吗?”水扶苏按了按脑袋。
“我觉得大汉早该亡了,若不是刘启校比较有点实力硬给大汉续了十六年命,早在他爷爷统治的四十八年里就断了命了。”欧阳琳不满的指指点点起来。
“话虽如此,可你也不能在军营里这么说啊,叫将士们听了去总会士气大减的,皇室第一的保镖都说这种话。”水扶苏有些无奈的回了句。
“听不到,不怕。”欧阳琳四处张望一番,掏出一铜板,上面印着四个字「由天通宝」,便又开始嚷起来:“他们那个爹还是谁好像更笑人,他儿子刘启校还能搞个由天通宝的钱出来,他那国号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常昌,才做了二十天皇帝。连国号都没刻到钱上,多可笑。”
“你可真是,怎么这些事你晓得的这么个门儿清?”水扶苏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这个任务都是前一个皇帝的破事了。“琳啊,你说我用不用给皇帝书信一封,若是与长生门合作恐怕不行。”
“也行,反正这新帝也才十六岁左右,说不准就被你给糊弄过去了。”
“你可真是……”
说着笑,却也不免愁了起来。新帝刚上位就杀了那权倾朝野贪金万两的宰相,虽然会步步为难,但也称得上是杀伐果断嫉恶如仇,倘若他要对长生门出手……
长叹一口气,又看向床上躺着的人。罢了,这都不重要,为了毕生所念,这些根本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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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某家大院,亥时三刻。
秦月猛的惊醒了,做了什么梦又没记住,但就是被吓醒了。
四下望了望,她还没回来。发着呆,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迷茫。这么久以来她好像从没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他发着呆,心里不免忧郁起来。
躺下闭上眼却睡不着,起了身,披上件衣服打算到院子里走走散散心。
有些阴凉,乌蓝的天空零零散散几颗星,那一轮弯月孤独的挂在天上。
“桂月当中藏桂宫,玉人同在思伊人?”
抬头望去,一片凄凉。
燕北虽大,苦不堪言。
纵使是夜深的缘故,可燕北就算一个大城都不如那长阳省中任何一个镇子繁荣。
她到底去干嘛了呢?怎么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走了几步又想起以前的事,病了几个月,也劳烦她照顾了几个月。
今日她应该也是好好的放松的出去玩了玩吧,该是玩的晚了累了,那大小姐懒得回来了在外面住了一晚上店吧。不过按理来说,她应该也离自己超不过二里路,也没必要多担心。
这么想着,倒也心里舒服了些,没那么空了。
又走了几步,只见一间房里灯还亮着,心想:这户人家做生意当真不容易,也该是三更天了,还是灯火通明的在忙着些什么。
再凑近一点,烛光照着一对影子在窗上,先是一个影子走另一个跟前,随后便融在一起显出一个忽大忽小的影,再最后能听到克制着的喘气声。
秦月的脸红到了耳根,呼吸急促。
这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不用大惊小怪。
他只是默念着这些话,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只觉得脑袋里晕乎乎的,这还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着这般情景,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与焦躁。
发着呆,慢慢的那道影子又停了下来,又分裂成两个。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向着窗边走来了。惊了一跳,秦月便转身赶忙就走。
“吱呀——”
打开窗的是一个女子,面色通红,头发凌乱的耷拉在鬓角。轻轻喘着气,额头上热的蒙上一层汗。
两人便这么对视上了,眼见是白天来的客卿,女子先愣住了,随后便尴尬的羞红了脸。
“公子这么晚不睡觉吗?”
秦月也呆住了,一时间也是尴尬极了,脑子极快的思索一番,装作只是刚走过来的模样。
“家妹没在房里,我四下寻她不着,这位姐姐你可曾见到家妹吗?”
“欸,找妹妹呀。”女子思索一番猛的想起什么,然后又说了句。“抱歉啊,姐姐没看到哦,应该是去茅房了吧。”
“阿……麻烦姐姐了,我这就去找找。”
说完走了,一刻也不想多待,越走步子迈的越大,最后逃也似的窜回了自己那个屋子。
爬上床,脸埋进枕头。努力的试图冷静下来赶紧睡觉。
那副画面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那张气喘吁吁面色娇红的脸。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只是觉得心里痒痒的,有些渴求着一些东西,但又觉得这样是错误的,是违背自己读了的文化的。
什么都不想再想了,使劲闭上眼开始努力睡觉。
可,始终睡不着。
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一抹娇红,若是在她脸上……
猛吸一口气,秦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分的联想。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她是个女子,怎能无端的对人家想这种失礼的事?
使劲摇了摇头,脸红的发烫。
可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一副衣冠不整,两颊娇红,气喘吁吁的模样,再看的清晰些,那正是朝朝暮暮陪伴自己的模样。
头晕乎起来,身子也感觉疲惫起来。
月光透过窗洒满屋子,桌上那锃亮的铜镜折射出秦月的映象。
扶着床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桌前拿起那镜子。
镜中人几乎同他想的一模一样,衣冠不整,两颊娇红,气喘吁吁。
他痴痴的笑了,随后便又回过神来。将铜镜放回原处爬上床准备睡了。
很复杂的情绪在心里斗争;憧憬,愧疚,兴奋,自责,害羞,害怕……
想到最后头也彻底晕了,迷迷糊糊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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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三刻。
“你说话好像放屁,不斩草除根等着祸害来报复你长生门?”秦婉儿对着搀着树干呕的柳江缨破口大骂,二人好像有些分歧。
“你连孩子都不放过,一个小孩能做什么?”柳江缨擦了擦嘴,注视着秦婉儿质问一句。
“小孩?抱歉啊,朝廷绞杀什么西林党残羽时就漏了我和他两个人,这不是又掀起来一个大乱子了么?”秦婉儿反问一句,叫她无言以对。
“你……”
柳江缨完全不理解,一对长得是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他是仁义君子,试着去打破这可悲世道的道德枷锁。为什么她是丧尽天良,不说老人妇人,襁褓之中的婴提都要赶尽杀绝。
“你什么你?这事算是完了,你可以高枕无忧了。至于那什么武林大会,你也不用愁,我帮你把其他门派的人废了便是。”
这话听的柳江缨冷汗涔涔,亏得是这人在世上还有个挂念,不然怎么说这人都得是个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一群人提前找好客店预定了房,处理完所有事也都乏了,都去歇下了。
长生门的一众子弟们同样是不好受的,虽然他们对柳江缨是忠诚无比的,但亲眼见到这么多生命的逝去,也是害怕的。
“喂,老张啊,你觉得这样做真的好吗?虽然是一群人渣,但常言道祸不及家人不是吗?”
有的人忍不住开始说道。也难免的,做出来这种事,和那些人渣还有什么区别?再什么理由也都是为恶行找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你觉得师姐……不,少主,她待我们好吗?”黑暗中有人问了说话的这人一句。
“啊?那自然是好的,我的这条命都是师…少主给救回来的,若没有少主哪有今天的我。”
“是啊,在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都欠少主一条命,不只是一条命,还有人的尊严,人的生活。”
“唔……”
“我们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绝对不能对不起少主。纵使不是那人叫我们杀人是少主叫我们杀的,我们也绝不能违抗命令。”
“这倒……也是……”
“你记住,不要背叛少主。她从来不欠你我还给了你我活着的意义,可以背叛任何人也不能背叛她。哪怕少主要让我们伸出头杀,我们也不能皱眉。”
“我自然是知道的……少主将来要操心长生门十几万人的一切,老掌门偏心他那儿子,少主夺权之事不说咱们被少主救下的几千人,大概九成九的人不会对少主有二心。”
“可惜,总跟着少主的是杨秋那个软骨头,多半因为他少主对我们也不会太信任,所以才想着找人协助她夺权吧。”
“唉,少主的亲信废物成这样,也难免她会走上偏路了。”
“少主的亲信……好像还有个韩冬是个聪明人,啊……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