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多,秦月的风寒稍微好了些。始终是有些避着秦婉儿;纵使她再迟钝也该发现了。
难得一个艳阳天,她抓起他的手说是出去晒晒太阳。他只是轻轻的挣开她的手,并附上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秦婉儿有些错愕了,带着他走,路上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他一两眼,很平静,倒没什么反常的。这倒有些纳闷了,但也不敢问什么。
秦月呢?更是心虚,相比之下更没什么底气。看到她有时候回过头来看他两眼,怕叫她给看穿了去。只是硬撑出一副平常表情。
都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都不敢开口,这好像是第一次。
街道上见得那空了的房屋变多了,只远处打了仗,城里却愈发萧条了。
秦月开始思考一些事。
走着走着,街上横着几个骨瘦如柴的,半死不活。
心里有些不舒服,还是继续走。
前几天还是有零零散散的街边摊子的,今儿却只剩下残缺的几块木板挂着油纸被风吹的咔拉咔拉的响。
“叮叮。”
秦月回过头走回去,将几个铜板放进那残缺不堪的碗里。
其中一个人艰难的抬了眼皮,喉结上下动弹,张着嘴说不出话,过了半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感谢。
秦婉儿远远的看着,表情很复杂。
离了这里走到一处茶楼歇着,生意惨淡极了。街上本就没多少人,这茶楼看样子也快开不下去了。
落了座,没人先开口。
半晌。
“月儿,你有喜欢的人么?”
秦月呆呆的望向她。
“不知道……或许没有,也或许……有吧。”
含糊回答了一句,倒也好了,这份尴尬被打破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啊?喜欢……”秦月抬头看了看她嘴角不自觉一弯,想了一阵,却将头埋了下去。“这种事情还从未想过,或许是对上了眼就喜欢上了吧。不过我这副样子,怕是没有姑娘会瞧得上我。”
秦婉儿想说什么,没有开口。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莫不是心仪的人了?”秦月反过来问,一方面也不愿再沉默下来。
“有。”
“这样啊……那……没什么,挺好的。”
也不想再问下去了,心顿时凉了半截。
“月儿,你觉得爱是什么?”
秦月沉默不语,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太想说话,但还是思索着。
“从古至今唯有圣人与大师不需要爱,我觉得,爱是你与我这种非完人都会有的缺陷。”
“你是这样觉得的吗……”
秦婉儿对他说的感觉到些错愕,她没想到平日里最温柔的他会说出这种话。
“那你觉得爱是什么?”
秦月又反问到。不知为何,他的语气里能听到一丝丝硬撑。
“我觉得,爱是一个自私的事。人人都会憧憬这件事,但是人人都会有私心,会想要独占自己爱的东西,以此得到满足。”
“还真是你会说出的话呢……”
秦月听完又开始思索:想要独占么,独占自己爱的东西,这也是人之常情……
算了,何必误了她。
“月儿,如果有一天必须要选择,你爱的人和千千万万人的生命,你选哪个?”
一愣,思索了半天。
“能牺牲我自己换下他们吗?”
“不能,笨蛋,我不会让你牺牲的。”
“阿…………”
秦月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很乱,秦婉儿也知道了:他多半是有心上人了,心里堵着一口气。
“如果是我啊,”她接着说:“我会选择让那千千万万人去死。”
秦月呆呆地看着她,心里第一次这么乱,仿佛被人揪住一端,有一些闷,好像出不来气。
见他不说话,秦婉儿也不想再说什么了。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乞求摇尾的狗。
“你叫我好找。”
柳江缨走上茶楼一把拍倒了秦月肩膀,捏到一股柔软。秦月被吓一跳,也是被拍的生疼 ,转过头来一副委屈表情叫她一下愣住了。
再看向对面坐着的秦婉儿,从未见过她这般颓然。
“姑娘,有什么事吗?”
“啊……你…啊…染了风寒,这么冷的天怎还跑出来?不怕更病重了。”
被问一句,柳江缨支支吾吾回答。又向秦婉儿看去;真是难得,不多见的垂头丧气。但不一会她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柳江缨,无端的渗人。
“劳烦姑娘惦记,秦某做的那改良刍议也完工了,姑娘可要过目一番?”
听得这话,柳江缨呆滞住了,回过神来,激动万分,喜出望外。
“先生可带在身上?”
“在那住处里放着,姑娘若是要看秦某就去取来便是。”
“我跟着一同前往就好,不必劳烦您多走一趟。”
一时喜悦冲上了头,全然忽略了秦婉儿那阴冷的目光。搀着秦月兴冲冲的走了,刚刚还找秦婉儿有要事相商,现在忘得没边了。
……
“砰。”
一只茶杯被秦婉儿捏的粉碎,碎片划破了手到处是血。
男女授受不亲?呵。
平时看着一副苦大仇深深思远虑的样子,今儿个怎么不装个人样了?说了一两句话就把人掳走了。
秦婉儿莫名感觉着愤怒、压抑,一切自己明明都考虑到了;到头了真有这种事,却这般的叫人焦躁。
“呀——客官,你的手!”
店小二被吓的腿一软,手中茶壶掉到地上洒了一地。
“结账,不用找了。”
将一两银子摔在桌上,起身便离去了。
走到街上,心里还是无法平息。
“姑娘,算卦吗?包准包准,童叟无欺。”
一算命的老道坐在一暗巷子里,吆喝着叫住她,瞧着不顺眼,打算去为难他一番解解气。
“行啊,那你给姑奶奶看看,算的不准一个子别想要我还拆了你这破摊子。”
“呵呵呵呵……”
老道上下打量她一番,有些发愣。
“你没有学识,一直心仪着一个满腹经纶的男子,那个男子是……你自己?”老道一下傻了眼,这可是完完全全按照算的这卦来的,怎么会说出这种胡言乱语来?
“这怎么可能……明明不可能出错,为什么会这样?”老道喃喃自语着,从他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到无尽的困惑。秦婉儿先是被他的话惊了一跳,随即便淡定下来,也不想着作弄什么的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
“姑娘,让我看看你的手相。”老道有些按耐着激动向着她伸出手,不过秦婉儿立马就拒绝了。黑着脸思索片刻,决定离开。
“求求你让我看看,免费…不,我给你钱,银子,不,金子也行!求求你!”老道发了疯似的扑过来被自己铺子绊倒,秦婉儿四下张望一番,好在街上没有人。这疯老头也太碍眼。
一把被抓住了手,秦婉儿再怎么推这老头都不识趣的走开,反倒是一脸的兴奋与期待,极其恶心。嘴里一直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后便是痴迷的笑。
气得秦婉儿青筋暴起 ,一把掐住老头的脖子撞到墙上,可这老头只是痴迷的笑,笑的渗人,仿佛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
“阴中阳,阳中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哈!我真的没看错!他人的死会给你带来幸福,你的荣耀将永不枯竭。但你迟早会从陷入绝望,轮回十世也抹不去这份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了似的狂笑,笑的刺耳,秦婉儿默默拔出来刀,最后看着他发疯。
“奇妙,这世间的一切,太美丽了!等等……为什么手相变了?只剩下了一片死相?为……”老道抬头一望,秦婉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再低头一看,自己另一个手臂被切了下来攥在他的手里,切口极其平滑。“哦!原来是我的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时候换成我的啊————”话音未落,半个脑袋滑落在地上。整个躯体倒下去,满地都是血。
几百步远,秦婉儿收起那柄刀,刀上一丝血都没有沾到。不一会的功夫有人拐进那巷子。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身后嘈杂一片,头都没有回。默默的逆于涌来的人中消失不见,没有一人知道凶手去了哪里。
不一会这地方乱成一锅粥,好事的人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周围的居民看上一眼吐了一地,皆是连忙跑回家中紧闭窗门,至此再不让孩子离家半步。
夜爬上天边,这具尸体的身份也被查明白了。官兵们却更加不解了,这人是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从未见过什么仇人,就是遇上些歹徒什么的都是对他恭恭敬敬的。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总是为穷苦人家江湖好汉仗义疏财。一辈子无妻无子,追求道法仙法。
死时腰间还有几十两银子,不图财,谁会害这么一个老头的命呢?
一时便陷入了僵局,老道士也算是有些名声。官府便搜尽了老道士的钱,随便路边抓一个乞丐,使了些手段,让他“回忆”起了他杀道士的情节。隔日便在菜市口问斩了,以“安抚”民心。
次日,秦婉儿也围观了了这码杀头戏,阴阴笑着。那乞丐哭的没有人样,周围的人叫骂半天。午时三刻一到,行刑的刽子便手起刀落,周围的人立马扑上去,有的拿起一块残陶碗街上红的半碗,喜的癫了似的就往回跑。有的人看着那头轱辘只是连连叫好,不过那头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人这般的喜,只是定了下来,与远处的秦婉儿对视上了,眨巴一下眼,便再没了动静。
秦婉儿倒没什么感觉,挥下衣袖便扬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