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土重来，吹起了院墙上蹲着的所有鸟儿。
李长乐很是诧异：“你说，宋王？”
他之前虽然也有猜测过，但在朝堂上见了一面之后，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毕竟那宋王看起来对自己的这个次子极好，而且还很宠溺自己这个小孙子。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杀陈香呢？
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一个可能的理由。
所以，李长乐才基本肯定，动手的一定是世子孟希原。
动机充分，而且他和宝木山还有勾结，动手的能力也有。
正因如此，他才会来找陈香谈合作。
可现在，情况好像出了一点小问题。
“没错，正是宋王。”
“可无论是坊间传闻，还是我亲眼所见，宋王对你丈夫还有你儿子，应该都很喜爱。他为什么要杀你呢？完全说不通。”
“先生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说到这里，陈香神色一变，轻轻捂嘴，自责道，“哦！我这并非是在贬低先生，只是说您未处在这权力纵横的王公之家而已。”
“王公之家么？”李长乐沉吟一声，有些出神，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此话怎讲？”
“宋王的确对希州和都儿极好，可这无非是父子祖孙之间的感情罢了。可他对孟希原吹毛求疵，却是出于君臣的考量，继承人的考量。不然的话，这几十年来，他早便改了世子的人选。”
陈香的语气有些复杂，
“而宋王此生，唯有希州和孟希原两个孩子，他们的母亲又早早离世，虽说他贵为一方诸侯，贪恋权力，但可笑的是，偏偏对家族感情极为重视。
如今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希州的名声都要比孟希原好得多。若是放任不管，日后世子之位必有一争。”
这个李长乐是知道的。
尽管他来宋国的时间并不长，在邺城的时间更短，可所听闻到的，基本上都是孟希州的好话。
什么宋国战神，百战百胜，又或者是爱民如子，公正廉洁之类的。
至于孟希原，倒是没听过关于他的话。
而且他才来几天，反倒更能说明问题。
“所以，宋王想杀你，就是为了阻止这点？”
“不错，宋王依旧是宋王，妾身那点小伎俩，他很容易就看穿了。况且他对于希州也足够了解，知晓希州背后的大部分的决策，都由我在操手。
所以只要杀了我，既能让希州意乱，无心其他，还能让他在决策方面大不如前。只要他的能力下降了，群臣自然更加支持作为正统的孟希原。至于百姓，只要孟希原继位后，随便施些恩德，他们又哪里还会在乎谁是宋王？
只可惜，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的毒竟然被先生给解了。也幸苦他今日在朝堂之上没有找借口下手，还对先生笑脸相迎呢。”
说到这里，陈香不禁由衷地笑了起来。
这女人，很恐怖！
李长乐的脑海里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一个在谈论差点杀了自己，而且以后多半还要杀自己的人，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甚至笑了出来的女人。
李长乐真的想象不出来，她的内心是什么样子的。
变态？还是疯子？
现在他倒是有些庆幸姜月歌的仇人不是孟希州了。
尽管面前这个女人很弱，弱到就连在宛城遇到的那两个活宝都能杀得了她。
但如果把她作为敌人，只觉得会是件恐怖的事。
不过好在，现在就算谈不上是盟友，但至少不是敌人，而且自己还于她有恩。
想到这里，李长乐倒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我现在是找错对象了？你对杀了孟希原，并不感兴趣？”
李长乐并没有忘了这次来的目的，即便这女人是让他惊讶了几下，不过若是没什么交集，那也就这样。
“不不不，我可不想杀宋王，但对杀了孟希原还是很有兴趣的，不，不如说，我一直都想要杀了他，只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而已。”
陈香的脸上还是那般平静，让人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要帮孟希州夺位？”
这个女人要杀孟希原的理由，李长乐现在只能想到这个。
虽说目标一致是件好事，如果之前陈香说要杀孟希原，那他是高兴的。
但在认识到这个女人的恐怖之处后，李长乐反倒有些不放心。
如果不弄清楚她的目的，很难将后背交给对方。
毕竟就以这个女人的性格，李长乐可不敢说，她会因为什么救命之恩，然后就保证背后不会捅刀子。
或者，直接将自己和月儿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刀子用。
“这是一直以来的目的，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哦不，是两个。为了让我自己能活下去，以及报答先生的救命之恩。”
“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可以理解，但让你能活下去”
李长乐本来还想问，但说到这里，却猛然想到了。
想要杀她的是宋王，而宋王杀她的目的，是为了压制孟希州的声望，以防王位之争，兄弟阋墙。
也就是说，如果直接将孟希原给杀了，那一切的问题就都没了。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可没法预防。
但还有一个问题。
“若你杀了孟希原的话，就不怕宋王报复么？我想就算你退居幕后，宋王也应该能猜到一切是你在操手，不是么？”
“没错，但这根本就构不成问题。难道先生还不明白，无论我杀或不杀孟希原，宋王都会杀我。即便我接下来不再帮助希州积攒声望，他也不会放心。
但如果我不杀孟希原，那就只能等死而已。可若我杀了他，活下来的概率就大得多了。
别看宋王对权力迷恋得很，但他倒真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君主了，否则宋国也没法割据中原六十州，宋国在他心里的地位可是很重要的。
他明白我的能力，也明白希州的能力。到时候为了宋国的未来，多半不会杀我。”
太冷静了，冷静的可怕。
李长乐再次被这女人给惊到了。
这女人好像从来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但你说她无所谓生死吧，每一步却都在想着活下去。
一个正常人真的能在一天之内想到这些，并且冷静的在这里和别人谈论么？
绝对不可能！
“既然如此的话，想必夫人应该也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方案，而且夫人既然一直在等我，看样子我的位置应该很重要，不如说来听听。”
李长乐虽然也有大概的计划，但如今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计划就没必要再拿出来了。
他虽然对面前这女人的性格有些害怕，准确来说，应该是太过惊讶。但对她的能力，却信任的不能再信任了。
“计划早在之前就拟定好了，只是一直缺少一个稳定的执行者，而先生便是我所期待的那个执行者。先生所要完成的那部分很简单，过两日，我安插在孟希原那边的人，会将他引出来。到时候，先生只需要杀了孟希原，就可以了。
至于后事，我会来处理，绝对不会让先生受到任何波及。先生来找我的目的不也正是为了这个——不会被宋王追杀。”
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上了，李长乐自然也没必要再隐瞒些什么。
“不错，夫人果然厉害。只是，要杀孟希原的话，随便派个高手不就行了？他的武功可不怎么样，应该没必要非等一个我吧。”
这个计划太过简单，简单的以至于李长乐都有些不信。
“当然有必要，因为孟希原也不是一个傻子啊。他身边常年带着一个一流中品的护卫，我虽然能调动宝木山人字部的高手，但他手上也有天字部的人盯防。
所以我一直以来根本就找不到人，来对付那一流中品的护卫。尽管到目前为止一直在准备，但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可能他没死，我就要先走一步了。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被下毒差点杀死，结果倒让我碰到了先生。当然，也算不上巧，毕竟先生也是故意来接近希州的。”
“但你怎么就知道我能对付得了那个一流中品的护卫？要知道，这天下间的一流高手可不多。而像我这般年纪的，估计就算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猜的。”陈香的表情很严肃。
闻言，李长乐愣住了。
怎么可能，这个女人处处算计，结果在这种地方用猜？
“哈哈哈，开玩笑的，没想到先生竟还当真了。”陈香笑出了声，“我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李长乐的名字而已。”
“别人？”李长乐想不出来，因为他对太多人说过这个名字了。
“一个你认识的人，日后你们总会再见的，所以我就不说了，以防破坏了那份惊喜。不过”陈香的神情又重回平淡，“先生做这些，想来是为了帮身边的姜家丫头报仇吧。有情有义，只是，男人太滥情了可不好。”
姜月歌的身份被发现，在李长乐的意料之中。毕竟以这女人的手段，姜家的事情不可能查不出来。
但后面半句话，倒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夫人呢，夫人做这些，总觉得另有所图。”
这是李长乐的直觉。
“没错，我也是为了报仇，作为一个亡国女子的报复而已。而且我会告诉希州，对我下毒的是孟希原，虽然是假的，但作为直接原因，也差不多了。
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希州或者是都儿，会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那我就等夫人的好消息了。”说罢，李长乐便离开了院子。
如此黑切黑的女人，他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一个类似的。
如果作为敌人，那真有够恐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