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开始探索影妃的记忆已经有五分钟了,这期间沙克罗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个,生怕打扰了隐者。
真是奇怪,明明在为凯伊治疗精神暴动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沙克罗主观上来讲像是有三四分钟的样子,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的隐者出声了。
“嘶————”像是一声啜泣,然后,“呃————”类似与哽咽的声音发出后,隐者的肩部开始明显地抖动起来;他将手从影妃的头部拿开,去捂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还带着面具。
沙克罗关切地问道:“隐者先生,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隐者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哭腔,他解释道,“我在读取别人记忆的时候,也会感受到一部分别人的感情。平常都是十分的浅薄,所以我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但这一回,我在影妃的记忆中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悲伤情绪的冲击,所以才会止不住想哭。”
“悲伤吗?”沙克罗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影妃,联想起了她对一切都是毫无反应的样子。
“还有绝望与憎恨,只是不像悲伤那样来的如此激烈就是了。”还是哭哭啼啼的不止。
“您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一颗星球的毁灭。”
“什么?”沙克罗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
这时隐者已经恢复了稳定的情绪,那些悲伤的情绪波动就仿佛真的像他说的那般并不属于他,来得快去得快。
“她在裁世王的手下时的代号叫做 ‘影妃’,与她同级的人还有三个:红妃,霆妃和凛妃。她真正的名字叫做艾莎菲姆,年龄......就算是十九岁吧。”
“就算是?为什么说的这么模糊?”沙克罗疑惑。
隐者犹豫了一下,在想究竟该怎样措辞,最后他说:“因为她原先的记忆停留在了十九岁,剩下的,都不属于她了。”
还是很模糊,沙克罗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她…是人偶,精致到帝国最优秀的木偶师也触及不到一丝一毫的人偶。一切都像真人一样:她可以呼吸,行走,有饮食需求,有触感,甚至————可以生育。但是作为人偶,她既没有真正的生命,也没有灵魂。生命的定义对于她这种精致到了极致的人偶来讲已经模糊了,可是灵魂——在脑中产生思想与感情的东西——并不存在。”
“她是人偶?”沙克罗难以置信地触碰了一下影妃,或者艾莎菲姆的手指;有点冰,但绝对是一个女子的皮肤的触感,“不可能,您不是也说了人偶没有灵魂,那她的记忆?”
“制作我们眼前的这个人偶的步骤,简单粗暴的来讲就是:将一个真正的人的灵魂提取,放置在一个人偶之中,让灵魂掌控与适应那具新的身体;原先的肉体是怎样处理的,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失去了灵魂太久,那具身体除非用特殊的方法去处理,否则就永远死去了。”
沙克罗看向了艾莎菲姆,过来很久才整理清思绪,却又感觉心绪越来越乱:“你是说,这具人偶只是 ‘影妃’,是被人创造出来的,而艾莎菲姆则是人偶内的灵魂的主人的名字吧?十九岁......也就是讲她的灵魂在十九岁时被人取出,然后放进了人偶里……不对,我还是不明白,她的记忆为什么会中断?”
隐者平静地讲道:“因为她的灵魂被修改了,被赋予了虚假的记忆与人格。然而,她原先的记忆和性格并没有被抹去,只是封存了起来而已;如果能够唤醒她以前的灵魂的话,她的记忆还会保持在被抽取的时候,但同时被抽取并装进人偶后的记忆也会保留。她的身体现在不知在何处,但既然失去了灵魂,也就停止了生长————年龄保持在了十九岁。至于灵魂,现在她被封存的灵魂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什么也没有真正地经历过,仍保持着十九岁时的状态;但如果将其唤醒,让她的记忆与那些既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记忆重叠,情况可就未知了。说不定会崩溃掉。”
“究竟是谁,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沙克罗的嘴唇颤抖着,双眼仍然紧盯着怎么看都是真人的艾莎菲姆。
“我分别读取了她的两种不同的记忆,第一种是作为艾莎菲姆,第二种自然是影妃。影妃的记忆十分的模糊,没有出生,家人等等,仅有她生活在战舰上时的记忆。她之所以不会疑惑自己为什么记不起自己的过去,是因为她的灵魂上被下了强大的禁制,让她绝不会去想那些可能会造成意识冲突的问题。这是十分强大的操魂能力,甚至不下于我。拥有这个能力的人就是影妃的主人,裁世王。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个沉默寡言,向我一样遮头蒙面的人。不过事先说好了,不是每一个操控魂术的人都必须遮头蒙面,他大概也有原因。”
沙克罗牙关紧咬:“裁世王,燃熄魔王的手下,果然不是好人!”
“这个人的癖好倒是十分的怪异。”隐者忽然说道,“按理来说,这种将灵魂放入木偶的手段都是在人死后提取还没有消散的灵魂去做的。裁世王也有能力直接改造艾莎菲姆的灵魂。但是我在艾莎菲姆的记忆中没有看到关于她死亡的部分,而且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一具人偶,和她本人长得一模一样。”
“嘶——”沙克罗感到一阵恶寒。将一个活人的灵魂抽出,放到一个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人偶中?何等的恶趣味。
“艾莎菲姆出生在一个不知道距离我们有多远的星球,她生活在一个同现在的帝国差不多规模,但是没有国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总统的人还有议会之类的机构所管理的国家,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国家。”
“他们的科技程度似乎与浮空岛类似,甚至更发达一些。某一天,三只战舰从空中降临,马上就对地面展开了攻击;在艾莎菲姆的记忆中没有战争的场面,或许她生活的地方并没有被波及到。然而有一天,全球都发生了巨大的异变:一条条火柱从地下喷出,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的火山;上百米高的海啸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艾莎菲姆所生活的地方终于也遭到了攻击,她开始逃命,却被影妃的记忆中和裁世王相似的人擒获。记忆的最后,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只有一扇窗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的景象是一片天空,但最中间的却是一颗已经千疮百孔,被灰尘包裹的星球。毫无疑问,生活在上面的生物极少能够存活。艾莎菲姆生活的星球,被毁灭了。”
隐者毫无起伏地叙述着他所看见的,关于艾莎菲姆的经历。这里面当然只提及了重点,但隐者看见与感到的却是艾莎菲姆曾体验过的十九年光阴,以及记忆终止前的情感爆发。
沙克罗的意识显得有点迷离了,他嘴中不断念叨:“有可能吗?毁灭一座星球,有可能吗?……”
隐者站在他的身边,久久不语。虽然脸部被面具遮挡,但也看得出他是若有所思。
“还有...更多的有价值的信息吗?”内心几度翻腾之后,沙克罗终于又冷静了下来,只是显得已经有点精神疲惫了。”
“有,但是相对而言就不是很重要了。”隐者说道,“在影妃的记忆中,最先在裁世王身边的是红妃,之后是她自己;至于能够操纵雷电的霆妃与操控风的凛妃都是与艾莎菲姆同样,家园遭到毁灭,被裁世王改造的。”
“我曾与红妃接触过,你说她会是与另外三人同样的吗?”
“不知道。”隐者摇了摇头,“另外有一点,根据影妃的记忆,她所处的深蓝色战舰从抵达这颗星球到这一次出击之前一直都是停留在距离帝国北方海岸不远的海面上,通过隐形装置以不被发现。这个信息现在大概已经过时了。”
“好吧......”从影妃这里已经取得足够多的信息了,至少那些关于艾莎菲姆的家乡被毁灭的事实可以用作说服三王国与帝国联合抗敌。尽管谜团还很多,比如讲在艾莎菲姆记忆中的另外两艘战舰现在何处,那是否就是燃熄魔王的全部战力,但是沙克罗宁可暂时不去想了。
原本对一个长着和冥铃相似的脸的敌人,沙克罗只会去感叹命运对他的一点点恶意;但在了解了艾莎菲姆的经历后,仅仅只是从隐者短短的几句话中,沙克罗还是对这个在经历那一切时刚刚十九岁的女孩儿产生了极大的共鸣;同时还有对自身以及帝国,范古雷大陆,相比于茫茫星空中的天外人来讲似乎就近在眼前却从未见到过的艾尼路大陆乃至整个星球的未来的担忧。
一种这颗星球上大概没有人产生过的担忧。
“你还在担心吗?”隐者道出了沙克罗显而易见的心思。
沙克罗点了点头:“您能帮助她的吧?让她先恢复记忆,至于肉体......还是先说记忆吧。”
“我讲过现在恢复她的记忆的话她很有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了打击而崩溃,不过要是慢慢来的话或许会好些。毕竟反过来想,经历过这些事的人心智将会更加成熟与坚毅也说不定,或许醒来后她不会像我想的那样难以接受现实。”
沙克罗没有回应。
“那现在我就先唤醒她被封印的灵魂,然后让她继续沉睡,直到她的灵魂取得了这个身体的控制为止......哦,对了。”隐者自言自语着只有他才能明白的关于修复艾莎菲姆的灵魂的方法,忽然,他记起了什么,“沙克罗,等她醒来后,也许会很需要你的陪伴与照顾。”
“当然,我乐意。可是您这么说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沙克罗自然是乐于接受这项工作,但是隐者的说法就像是非他不可一样。
隐者抖了抖肩膀,这一次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给人的感觉分明就是在笑:“你也知道艾莎菲姆的年龄是十九岁,有一个男朋友也属于正常吧?”
“对啊,很正常。”
“艾莎菲姆的确有一个男朋友,是和她同龄的名为托里姆的男人。两个人不止是恋人,还有青梅竹马的关系。我该说这是神在创造世界时偷的一个懒,还是刻意的安排呢?这个托里姆,和你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