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沉而干燥的一天。
“呼…呼…呼……”
杵着一根不知从那里拾取的木棍,赫默诺思·克洛辛疲倦地行走在荒原之上。
已经经历了两轮昼夜的跋涉,她也终于看见了高耸入云的山脉下,那片茂密的森林。
又近一步了。
这是足以令她疲惫贫乏的内心泛起一丝涟漪的消息。
她早已受够这一无所有的荒原。
自火海中走出,她没有摄入过一滴水,与任何的食物。
若她还是生者,或许已离死不远了。
所幸她不是,因此除了难忍的饥饿与干渴,她的躯壳还能支持着自己走下去。
虽然就连原本满身干涸的血污,此时都已被尘土覆盖了。
上一次狼狈至此,是什么时候?
似乎还是她于王城废墟中重获新生后又慌不择路闯入森林的时候。
可谓是不堪回首。
而如今的她,可不愿再这么狼狈地出现在他人面前。
并非是逞能与傲慢,仅仅是,她认为自己已经拥有着修正这份狼狈的能力了。
望着鲠断山脉下的密林,少女微笑着陷入思索。
相较于荒原,密林可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果她真的想要知晓在封印中这大地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许只有那群山脉顶峰的家伙们,才能给予她最正确的答案了吧?
而换套可堪一用的行装,也不为过吧?
不过,每当赫默诺思抬头看向天空中释放着光芒的球体,她也很难自信地做出保证了。
尽管她似乎别无可选。
……
几点冰凉的触感从少女裸露在破损衣物外的肌肤上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定下心来,她看见干涸的大地在水的滋润下由黄变为了褐色,随即欣喜地伸出了双手去迎接着这份天空的赐予。
也许大火后的雨确实符合惯例,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将其视做一个好兆头。
至少,这份雨缓解了她的干渴并洗去了她满身的尘土与血污不是么?
…………………………
雨如帷幕般落下,混淆了人们的视听。
在圣尼郝监狱破碎的围墙之下,红白相间条纹的军帐,布满了本一望无垠的土地。
而在它们最中心处的监狱堡垒之内,两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在监狱曾经的典狱长办公室内,已经围着一盘棋对弈了许久。
其中背对着房门的那人穿着一身绣有网格状的暗黑色纹路的鎏金褐色华服,缀着血色的权杖作为饰物。
而另一人,则仅有一套布满划痕的铁灰色重型版甲与半条破损严重的披肩。
与身份不符的是,两人都专注地研究着桌上的棋局,直到一阵敲门声将他们从深思中唤起。
“啪!”
身着重甲的老人将手中的棋子很恨地拍在了桌面上,看向了房间的大门。
“麦卡锡,进来。”
门被很快地推开,一道健壮的身影迈着正步踏入,完全忽视了背朝着自己的华服老者,目光如炬地看向桌后秃顶的老人,眼中没有任何的不敬之意。
“报告,军统。贝西伯爵询问我们为何不借此次胜利一鼓作气地去夺取附近的卡西里奥哨站。”
被称作军统的老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扭头看向了窗外磅礴的大雨。
“真是安静啊,凯莱姆斯。我似乎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听闻你们训练时的喊叫声了,是什么原因?”
“报告,因为大雨,冒雨训练对弊大于利。而监狱内地形狭窄,不便展开阵型,所以我们暂停了训练,这是您下达的命令。”
凯莱姆斯不明所以地回答了军统的疑问。
“当然,当然。只是,既然你也知晓冒雨训练弊大于利,又为何要来询问我按兵不发的理由呢?”
……
凯莱姆斯健壮的身躯佝偻着,双眼瞪得好似铜铃,满是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军统,不知所措。
沉默令这间典狱长的办公室安静异常。
直到背对着他的华服老者终于憋不住了,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麦凯尔,你就不要刁难他了。”
他一边笑,一边招手示意凯莱姆斯靠近自己。
“不行动的理由,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弊大于利。”
“你们冒雨训练弊大于利,而攻占哨站无疑也是如此。”
“卡西里奥哨站位于帝国南部唯二的一条商道之上,你们即使打得下,但守得住吗?”
他笑容满面地询问着眼前眼神坚定的金发青年。
凯莱姆斯在老者的询问下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半晌,才支吾着回答道:
“阿莱斯将军,您身为帝国…”
“行了。”
穿着重甲,被呼作麦凯尔的老人终于再次开口,不耐地打断了凯莱姆斯的话。
“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
“圣尼郝监狱是帝国边境的古老要塞型监狱,曾是为了威慑圣米瑞德而存在。但如今,它已经被抛弃。虽然能进入其中的大多是帝国的精锐,但其本身已经很久没有安排大规模的部队去驻扎了。”
他将棋子从棋盘上提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声响。
“但卡西里奥,则完全不同。”
“虽然凭借着赋职者的战斗,我们以极低的战损拿下了这座监狱。但那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因素正是因为帝国眼中的我们微不足道。”
“然而,帝国第三骑士团的团长战死在了这里!”
老人的语气逐渐激动,直到手指间石制棋子被狠狠地钉入了木质桌面之内。
“帝国少了一位军统,我们拿下了监狱,释放了其中同样拥有着反抗意志的囚犯,并顺势讨好了部分官僚贵族。从战损上看,这毫无疑问是值得高兴的。但我们真获得了对抗帝国的力量了吗?”
“海科摩森的死不是因为我们安排了多么精巧的战术,也不是我们派遣了多么强大战斗力量。只是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在这周监狱中还关押着一位比海科摩森还要强大得多的军统。而现在,她也死了。”
穿着铠甲的老人不甘地握紧了右拳,奋力地砸在了桌上。
棋盘上的棋子跃起,随后倒在了一旁。
而他也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放松了自己因情绪紧绷的肌肉,靠在了扶手椅上。
“如果我早知道这监狱中关押着这样的人,我必然会以营救为目的。而不会为了避免损失,派出炮灰,导致了那位军统与海科摩森同归于尽的结局。”
“海科摩森不该死在这里,帝国还不至于能忽视一位军统的死。而计划中他完全应该拥有着逃离的能力。但现在,他死了,而我们,除了这座破败的监狱要塞与暂时作用微乎其微的支持者之外,什么都没能得到。”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凯莱姆斯离开。
看着自己好友不甘的模样,被称之为阿莱斯的华服老者只能表示遗憾,看着凯莱姆斯不知所措的模样,无奈摊开了双手,目送着他的离去。
随后,他翻手将地上的棋子唤起,再覆手使它们重新归于棋盘。
“所以,你的不甘我能理解。但你借机毁掉棋局,又有什么借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