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声惊雷。
姜语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天空弥漫着浓厚的乌云，其中有闪电不断酝酿，仿佛上天的威胁，告诉他不要继续往前一般，雪原上常年不散的风雪也在冥冥间更大了一层，砸的他睁不开眼睛。
这里是无尽冰原。
和北宇无尽海，东土云上峰，西漠黄沙并列的，四大极地之一。
外面的人总说，无尽冰原是毫无威胁的极地，在这里只要不主动寻死，有生命危险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简直是放屁。
应该说，无尽冰原的前百万公里确实如此，但一旦踏过某个界限，那漫天风雪会瞬间化为无形刀锋，温度也瞬间骤降，以姜语衣之见，大概仅比绝对零度高上那么一点，堪堪没有到达那个不可能存在生命的界限。
虽然没有如此深入其他极地，但想来应该都是如此。
这更加坚定了他心底的猜想。
——四极地，是人造的。
不，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天道”之类的东西，总之不会是自然形成的。
同样的，它们必然不是无尽的，山峰有其顶，地域有其限，即使是天空和大地也必然存在尽头。
他见识过真正的星空，知道头顶之物的虚假，也见识过真正的世界，知道归墟的渺小。
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尽头来。
轰隆！
金黄色的柱状闪电猛地劈在了他身前，龙形的天威将万年不化的冰川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即使是呼啸而过的风雪也为此停滞了瞬间。
姜语衣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注视着满天的乌云。
“天道……你在阻止我？还是在保护我？”
跃动的雷电和翻滚的乌云没有回应。
“不管你要做什么……让开！”
姜语衣清喝一声，让后继续迈开脚步。
这次是密布的雷电之柱，成百上千道的天威齐齐降下，将方圆百里彻底覆盖，也封死了姜语衣的脚步。
姜语衣不管不顾，真元护住身体，强行从雷电中冲了出去，雷电劈在他的真元上激起了阵阵涟漪，却始终无法突破。
长久的争斗后，天道妥协了。
滚滚的乌云散去，如龙的天威不满的扭动之后也被强行收回，天道对姜语衣妥协了。
“早这样，也不用浪费我的真元。”姜语衣强压下体内真元的躁动，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乌云散去后的天空依然是黑暗的。
不存在日月，不存在星辰，不存在任何光亮，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幕后之人甚至不愿意多费工夫吗？
姜语衣暗暗咬牙。
……
踏入百万里之后，第三百次道源之鸣。
雪又大了一层，姜语衣的真元屏障抵挡着已经有些困难，他索性直接收回了真元，将之用于赶路。
风雪击打在衣物上，很快就撕开了道道口子，那些穿其而过的雪花撞在他的身上却留不下丝毫伤口。
维持着比永动速稍低，能勉强恢复些许真元的速度，姜语衣开始自己的赶路。
……
第六百三十次道源之鸣。
姜语衣挥拳，将向自己袭来的东西轰开，由冰雪和某种他看不出来的物质组成的扭曲之物炸开，染黑了一片土地。
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土地也在转瞬间被冰雪覆盖，看不出丝毫痕迹。
姜语衣放眼望去，在由冰霜构成的雪原上，无穷无尽的活物朝他奔来，那些活物形状不一，百指、千眼、六肢，在这些奔涌而来之物的尽头，一块巨大的，丑陋的肉块趴在地上，颤动的触须深入地下，如同心脏般律动。
羊蹄、牛角、蠕动的眼珠，硬壳的肢体，分节的触须……嘴里长着嘴，手中生着手，毫无规律可言，仿佛最恐怖的噩梦。
姜语衣面无表情的抽出自己的佩剑。
剑身如惊鸿一瞥，纤细轻盈，白光满目。
上举，下挥。
银白色的真元如同浩荡的银河般砸了下来。
……
第七百二十次道源之鸣。
他慢慢的将佩剑插回剑鞘中。
身后，万千道剑光炸开，切开无数风雪。
羊头，魁梧，食人的庞大身影轰然倒下。
姜语衣喘了几口气，然后继续前进。
……
第八百次道源之鸣。
鼻尖传来了鱼腥味。
姜语衣抬眼。
目光中并未出现想像里的人头鱼身，或是鱼头人身，而是长着鱼鳞的古怪家伙。
“挡我，还是助我？”
似乎是个有脑子的，姜语衣问道。
话音下去，那身影却消失了。
他愣了愣，打出一道神光试探，穿过风雪落在了空处。
“不知所谓。”
……
已经听不见道源的声音了。
姜语衣站在高处，俯视着眼前的大地——那雪白的大地尽头，出现了不一样的颜色。
他眯了眯眼，一个闪身，直接踏上了那片土地。
第一个反应，是死寂。
并非没有生命，也并非没有声音，正相反的，他落下的位置是一片森林，耳畔不断的传来动物窸窸窣窣的响动，就连风都是温柔的。
但，没有生气。
一丝一毫的生气都不存在，仿佛面前之物只是虚伪的幻象。
姜语衣试探性的斩出一剑，剑气划开空气，切开树木，不断的向前延伸。
这里是真实的。
眼前的景象提醒着他。
但，毫无生气这一点，也是真实的。
瘆人的寒意一点一点的爬上脊梁，如同附骨之蛆。
他缓缓转身。
身着道袍的身影若无所觉的逗弄着爬到他手上的小家伙，散发着随意轻松的气息。
“你，是谁？”
身影慢慢转过头来，足以被称为英俊伟岸的面容轻笑了下。
“没想到真的有人踏过了那片雪原。”
“你，是谁？”姜语衣不依不挠。
“哦？如此关心这一点吗？”男人浮现了感兴趣的表情，“我如果说，我是在你之前来到这里的人呢？”
“我不信。”
姜语衣握住剑：“四极地，是你的手笔？”
“可不要血口喷人啊，那可不是我做的。”男人抚摸着小动物的脑袋。
“天人大限，是你做的？”
“如果你指的是寿命的话，的确。”男人痛快的承认了。
“你是仙人？”
“不不不，我可不是。”男人夸张的摇头，“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胆小鬼罢了，而且还生在我之后。”
“秘境……”
“是你嘴里仙人的手笔，那是他们逃命之前留下的遗迹。”
姜语衣还要再问，男人却打断了他。
“你不觉得，自己知道的有点多了吗？”
“你要如何？”
“我给你两个选择，加入我，或者死。”男人淡淡道。
“此话何解？”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男人失笑，“帮我做事和死，二选一。”
“你想做什么？”
“你加入之后，我才能告诉你。不过我倒是可以向你保证一点，那就是不会危害你认知里的归墟。”
姜语衣皱起眉，思考片刻，慢慢放下了剑。
“我能得到什么？”
“真相，世界的未来。”
“……好。”
……
古老的神话中，世界最先诞生，诸族紧随其后。
名为道祖的存在传下了世间第一本炼气决。
诸国、百家、三教在漫长的岁月中一一诞生。
在数以亿计的修行者中，天地六圣修为最高，威望最强，他们行走归墟，以自己的方式将世界推向更加强盛的方向。
然而突然有一天，六圣失去了声音，行踪不定的飘渺之主再也不曾露面，难以名状的黑雾笼罩了世界。
在笼罩整个归墟的黑雾散去后，仅剩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
在新的领袖的带领下，一个有序的，可以被认知复刻的崭新体系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那是个强盛无比的时代。
但它被摧毁的速度超乎想象。
黑雾再次袭来，几乎没能做出丝毫的反抗，他们就被逼到了绝境。
这一次，黑雾散去之后留下了远比第一次要多的人口和更完整的环境——但仅仅只有一块。
其余的地方被彻底摧毁，断绝了一切生机。
在某个伟大者的作用下，阻隔了正常世界与死寂之地的墙壁升起，无时无刻不在抵抗着死气的侵袭。
但在和平安逸的世界内，新生的世界却羸弱不堪，内战不休。
但所幸，一个人横扫了趴在庞大树干上吸血的虫子们，依着理想建立了一个组织，一个联盟。
这个时代，是否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自己的黑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