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兜里没钱，还负有外债，那么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现在的赵梣便是这么一个人。
原本正酣睡的自己又一次被噩梦惊醒，而沙发上坐起的赵梣惊魂未定的开始环顾四周。
极其狭小的客厅里，近在眼前的冰箱以及放置在一边的桌椅，两边垒放着大大小小的颜色各异的收纳柜。
整个客厅里唯一还有点娱乐性质的，还是在离沙发几米远外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台老式彩色电视机，其接收信号的机顶盒也落在上头。所坐的沙发还落在半开的窗户边，往上边看去，就在头顶上还晾晒着男人的内裤，秋裤等若干衣物。
此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是黄昏，窗外那抹斜阳正散发着最后的余热，只是赵梣没有感到丝毫暖意。
现在早就不是刚刚入秋那会了，临近十二月，对于位置不算偏南方的冶江省汉川市来说，距离冬天的到来也只是等待过些天新一轮降温伴随着的初雪了。
这时一阵凉风从窗边嗖嗖吹过。
赵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心里也放松了下来。
现在是在好朋友李岐的家，刚刚只是在沙发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个噩梦罢了。
只不过刚才那个噩梦……手无寸铁的自己被满嘴獠牙的饿狼追逐最后被扑倒撕碎的场景真是带着**裸的恶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做噩梦对现在的我来说倒也正常。”赵梣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低声喃喃。
毕竟赵梣的现实就是，现在身无分文的自己正借宿在挚友李岐家，而在此之前还因为自己父亲那会的病情借了李岐三万多块。
但钱借了，也花了，可人还是在上个月走了。
一周前，本来干的还好好的工作也丢了，虽然那只是一个房屋装修给人打电话推销的活计。
可说到底，会丢工作还是赵梣不行，来不了事，来了公司快两个月，一个单都还没有开，人家公司已经算不错的了。
所以赵梣这工作丢的不冤枉。谁让自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嘴皮子不厉害，脸皮不厚心也不黑。并且也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否则现在肯定正在干有钱有技术的体面工作。
而不是现在这个都要二十岁了，还是没有特长，技术，学历最高也就到了个中专，根本不可能在人才市场拿得出手的失败者。
“要是现在就有钱……哪怕是有能力就好了，哎。”
赵梣一脸愁容的轻叹了口气。
如果叹息有用就好了。
只可惜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的唉声叹气都只是无能无力的体现，那么一声哀叹无法叫人心情舒缓，反而会是让心情更加难过。
但叹息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至少……还能证明自己还想好好活着吧。
赵梣现在抱着希冀打开自己的手机想要看看有没有新的通知，不管是面试，还是其他的只要是好的消息。
因为逐周市这里的人才市场都是每周二和周末，而今天是周五，所以上午花了很多时间在网上找了很多家公司，也打了许多个电话，或许总要有那么一两个有所回应吧。
但赵梣捧着手机磨磨蹭蹭的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脸失望的放下了手机。
“今天又没有找到工作，甚至连面试的信息，就算是那些黑中介的电话都没有一个。”
今天也太霉了。
“而且说起来……今天25号……是我的生日啊。”
去年的今天，现在已经跟老爸还有李岐三个人在自己家里头吃火锅涮羊肉。
可现在……
赵梣心里的失落还没下去。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钥匙扭转的咔嚓声。
而赵梣刚刚起身，门就被打开，一个穿着灰色白纹连帽外套，黑色宽松休闲裤的年轻人已经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人有着一头不长不短的碎发，些许的刘海下的面容称得上是俊朗，尤其是嘴角带着的微笑有那么一种阳光乐观的味道，而肉眼可见至少一米八几的身高绝对算不上矮的了。
而进屋的年轻人这会也自然看到了刚刚站起来的赵梣，在瞥了一眼赵梣，见赵梣还穿着早上出门时那睡觉穿的衣服，他忍不住带着些微无奈的语气说道：“擦！大哥，睡到这个点，您小日子也过得忒舒服了吧！”
“呃……”
赵梣尬住了。
这个吐槽自己的人就是赵梣的挚友李岐，中专技校那会认识的同学，认识的时间算起来也差不多快五年了。
李岐长的有模有样，个子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心地也善良，他这人当朋友是真不错的。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玩的熟了就会知道李岐是个真逗比，爱开玩笑，偏偏拿别人寻开心的他又知道分寸，被捉弄的人也生不起气。
当然现在李岐也和自己一样，在钱的问题上，他的脾气会变得很差，平时和和气气的人也会忍不住发火……虽然说这主要原因还得归结于自己欠了他三万块到现在都没有能力偿还就是了。
只不过眼下的李岐，这位赵梣的债主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对于赵梣那摸着后脑勺，一副想说又迟迟没有话说出口的样子，李岐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赵梣你醒了也好，现在收拾收拾自个，咱们到外面吃点东西然后网吧开黑走起！”
他站在门口也没有换鞋，手插兜里看来就打算等赵梣出门了。
只是赵梣愣了下，“啊？去网吧上网啊？”
“对咯，我明天又不上班，不去上网干啥。赛季末了我还想着能上个黄金领个皮肤呢。”李岐见赵梣没有动作，他催促道：“你搞快点，磨磨蹭蹭的，等会网吧要是没机了得跑更远的地方去上的话，信不信我捶死你。”
“可是……”赵梣有些迟疑，现在自己这情况哪里是有心思去玩的资格啊，“那个，我今天……还没有找到工作，这个我看要不就改……”
李岐嘴角微微一抽，打断了赵梣的话，“行了行了，我又没催你赶紧找工作，而且我知道你这家伙没钱，我出钱还不乐意啊。”
理是这么个理，上网打游戏什么的自己也好久没体验过了，但这种白嫖的话也太……其实赵梣多少已经明白李岐是什么意思了，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玩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了。
要不算了吧。
“这……”
赵梣还有点犹豫的样子。
“啧…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
“那不就得了。”
李岐撇撇嘴。
他出钱，竟然还不情愿……明明网瘾最重的就是赵梣了。
算了，今天特殊情况。
“老赵啊，你等会可得带我上波大分啊。”李岐露出分奴的嘴脸，他知道以赵梣钻石的水准铁定能带他上黄金的。
“……别送太多就好了。”
“我透！这话说的我就像是个坑比一样！”
“……不坑你怎么还在白银。”
“那这肯定是队友的问题啊！”
“……”
——
凌晨一点。
当赵梣和李岐从网吧里出来的时候，外边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寂寥的街道，从漆黑的夜空里落下的蒙蒙细雨，在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的晕黄光线中，那道道的雨幕被披上了一层朦胧又迷幻的意境。
还好都带了伞，打开各自手中的伞用来避雨就是。
只不过小雨尚且能够忍受，但伴随着的那透骨的寒风却难以抵挡。
下雨，也是降温，现在这个点的外边真的太冷了。
呼呼~
又是一阵寒风夹着小雨迎面扑来。
“阿嚏！”
李岐拿纸擦了擦鼻涕，然后对一旁的赵梣说道：“还好我们够机智，两个人都提前带了伞。”
如果没有带伞的话，这走回去肯定要被淋成落汤鸡。毕竟李岐家所在的单元楼栋属于601生活社区的最里头也是最偏僻的位置，跟街上大马路的网吧那可有一段距离。
只是听到李岐这话的赵梣翻了个白眼说道：“什么我们，这出门的时候我喊你带伞你不是还不想带啊。”
“哈哈。”
被揭穿的李岐尴尬的笑了声，但他没有在意这个，转而说道：“今天打的确实爽，一把没输，十连胜上黄金，我太C了。”
“呵呵，姓李的你是不是有大病啊，你C在哪里了？我跟你双排一晚上，每一把都是折磨。”
“什么呀，我打野皇子明明那么强，各种EQ闪盖大肉身开团！”
听到李岐提起他的打野皇子，赵梣有些蚌埠住了，脸色难看的大声质问道：“十把皇子，九把躺赢局你跟我说你强？！”
“额……不是也C了一把嘛。”
“我去你的，那把不是我妖姬把对面发条杀穿了然后你狂K我头？！”
“哎呀，赢都赢了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啦！”
“可问题是你把把前期给我送个爹出来，我都得用操作拿命C才能翻盘，带你上个黄金我感觉比上个钻石都难！”
“啊咧……”
李岐抓了抓后脑勺，面对赵梣这货真价实的连声质问质疑，他属实也没法继续厚着脸皮觉得自己多强了。
“行吧行吧我认了，我是坑货，我是菜鸡，大佬你消消气，你想吃点什么随便说，我请客。”
“你这家伙……”
赵梣看着这立马放低姿态的李岐，就算是有吐槽一时半会也喷不出来了。
“我不吃，回去睡觉了，你反正下次就别叫我双排了！”
跟李岐打游戏，真的是心累！
“好啦，我明白。”
李岐嘴上说的好，其实心里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反正现在目标达成了，等下赛季要上分的时候，再好好求求赵梣就行了。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现在是赵梣的债主这件事。
不过就现在赵梣欠他的钱，总共有31465元，明年这个时候赵梣能还他多少钱啊。
能还个三四千块钱都算是不错的了。
而且还有个前提条件就是，赵梣这人得去找个班上，没工作不赚钱……那还钱的事就太远了。
可自从赵叔走后，工作又丢了的赵梣目前这个状态……低着头只是自顾自的走着的赵梣。
他想了想，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早先就准备好的东西。
“老赵，二十岁生日快乐啊，我这个人呢没什么钱，也只能把这个当生日礼物送你了。”
“哪里啊，我都无所谓了，而且生日礼物什么的那也太……”赵梣很想说都现在这么个情况李岐还拿自己当朋友就够了，但脑袋还是偏转看了过去。
然后就见到李岐手心里，正放着一块被红绳从中心串过的玉环。
那玉环的模样有些太过熟悉，几乎是下意识的，赵梣的脚步为之顿住。
李岐看着赵梣发愣的脸色，他小心翼翼道：“可能有些抱歉，但还是得说一下，我去的有点晚了，阿姨给你留下的这块玉……其实已经碎过一次了，我现在手上的这块是重新修复过的，可能在某些地方还是没有当初那么的完美圆满。”
“碎…碎掉了？”
赵梣听到这，赶紧从李岐手里拿过玉环。
路灯的光线虽然黯淡，但在赵梣的观察下，这块材质并不算是很好的青白杂色的雕纹玉环确实就和李岐说的那样，真的已经碎过一次，而且还是断成了三瓣的那种，即使断裂的部分被修缮的足够完美，可因为整块玉环上那原本雕刻着的龙凤呈祥的图案，在没法补全的细节部分依然看得出瑕疵。
赵梣有些心痛，他用手反复的擦拭着玉环上那几处不再完美的地方，这块玉对自己来说具有太多的纪念意义。
“你……没事吧？”李岐注视着赵梣的一举一动，他会拿回这块玉一个是想着当生日礼物，另一个也是纯粹的想让赵梣重新振作起来，不要颓废下去了。
赵梣抬头看了一眼李岐，然后视线又回到玉环上，只是摇了摇头沉闷的回道：“没…没事，只是有点难过这玉怎么就碎了，当时我还想着有一天给它完完整整的赎回来。”
“哎，现实总会有点意外的，不是什么事都是能尽如人意的。”
“也许吧……”
赵梣低头看着玉，最后还是将它握住揣进了兜里，然后仰起头望向深黑幽邃的夜空，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和自己老妈的回忆，那个爱笑的乐观善良的温柔女人。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20岁了，老妈已经离开自己7年之久了啊，而且现在还不只是老妈，老爸也……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这让赵梣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真希望未来的自己有一个新的不一样的人生啊。”
“啥？你想重开？”听着赵梣这话的口吻，李岐立马警觉起来，“你想重开什么的还没问过我呢，我坚决不同意！你还欠我钱没还呢！”
赵梣嘴角一抽，解释道：“不是李岐你这什么理解啊，我明明想表达的意思是会要好好的生活，追求美好的明天。”
“哦那没事了，误会解除。”
李岐哈哈笑了笑，他也不尴尬，权当无事发生。
看着这样的李岐，赵梣心里原本还有些悲伤的情绪被搞的消散了不少，无奈的笑道：“我看你李岐真的是有大病，而且病的还不清！”
——
601生活社区属于逐周市的老旧小区，这里的居民楼大多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楼房早已饱经风霜，墙面斑驳、脱落不是少见、黑压压的电缆线乱拉乱摆密如蛛网。
而防盗门自然是形同虚设，楼道墙面上的小广告是清理不净的，更不要说一些杂物也是胡乱堆放。
所以老旧的小区，也就意味着租金的便宜。
是的，李岐的这个家也是租的，房子并不是他的。
“谢谢你啊，李岐。”
上楼的时候，赵梣突然又对李岐道了声感谢。
“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我原以为……自己会要等好久才有机会重新得到它。”
“嗨，小事情罢了。”李岐摆摆手，“你只要记得以后发了财了感恩我就行了，我也不贪，送我套房子个车子就好了。”
“我透，你在想屁吃呢，是不是还要给你送个老婆啊！”
“嘿嘿嘿，那敢情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反正是没意见的。”
“呵呵，做梦去吧你，梦里什么都有！”
怼了回去后，赵梣看着李岐的背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说道：“李岐，我没开玩笑，接下来我找到工作以后，回想法设法的挣钱把欠你的都尽快还上，我赵梣可以发誓。”
“发誓就没必要了，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这工作没那么好找，你只要不走歪路，找个正式的班上，钱多钱少无所谓，是自己劳动辛苦所得，然后慢慢还我钱就好了。”
“可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难道我就不认真了吗？”李岐的脚步停下，回过身看向赵梣，他没有说笑，“还钱的事情，我这个债主都没急，你这位欠钱的大爷又找什么急啊。”
“但是……”
“但是什么？你觉得我是那种看钱财看的很重的人？”
“当然没有。”
“呵呵，那不就得了，而且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说实话你愿意找工作挣钱就已经是对我来说很不错的一个结果了，至少我借出去得这个钱有收回来的可能，而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岐摊了摊手，“你就当我是在投资吧，我赌你以后肯定会大获成功，到时候我将获益匪浅，而没有哪个人会希望自己的投资打水漂，目前我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况且，我说老实话，你只要认认真真的还我钱，等你把我的钱还完的时候，我想那会的你应该已经过的相当不错，可以说是足够牛批了。”
漆黑的楼道里，赵梣自己是看不到李岐脸上此刻的表情的，不过从其言语中的那种淡然畅通是听得出的。
“谢……谢谢！”
“哈哈，不用谢啦，不过欠我的钱也不算少的了，只能说你以后要多加油咯。”
“嗯，一定会的！”赵梣点点头，“从明天开始，我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好，更不一样。”
要活的更好……即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远去的亲人。
“嗯，很有精神，你这个态度让我很满意，哈哈。”
李岐噗嗤的笑出了声。
看样子，赵梣应该很快就能够找到工作搬出他这里了。
倒不是李岐嫌弃赵梣在他这里白吃白喝。
主要的原因是赵梣欠他钱没还，而且之前那个状态就跟废了一样，别说还钱，都不知道赵梣能够在什么时候重新振作起来。
次要的原因嘛……
有赵梣在他家的时候，本来习惯一个人独处生活的他。
有点不太好发挥啊。
毕竟他也是个已经二十岁的成年人了。
咳咳……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了，李岐，你真的是我最好的人生挚友了！”
——
是夜，有一道流星悄然划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