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只要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丝毫不会因为人群做出了让步就转念生出慈悲与怜悯之意。
那凭空出现的滚滚黑云,继续遮天蔽日地袭来,将整个克尔舍村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红黑相间的天幕上,一道道刺眼的白色闪电凶狠地砸向地平线,仿佛神明被亵渎后在发泄怒气一样,狂躁的寒风瞬间将弥漫在空中的“贝多姆精灵”吹散,呼啸着将地面的沙尘卷起,发出耸人的声响。
人们都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呲牙咧嘴地抵抗着强风和砂石。
与此同时,在以四根“定节之束”为轴心的广场上空,巨大而深红的咒符魔法阵即将以完全的姿态展现在人们眼前。
大概早已料到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所以被流浪汉动过了手脚,那面咒符刻印的其中一角绘制得异常缓慢,这为聚集的村民争取了一些时间。
但终究还是无法阻止从魔法阵中赫然出现的怪物。
“吱吱吱吱吱吱吱……”
那是一团如心脏般跳动的混沌肉块,周身布满令人作呕的鲜红色血丝,只见它正不断膨胀着,然而只几秒钟,它便不再增长。
正当有人好奇地停下脚步驻足观望时。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回荡在天际,这是从那团漂浮在魔法阵中的肉块内部响起的,就像骨肉被硬生生扭断扯碎一般,那声音使人心里发慌,而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力道突然就将那鼓噪不止的鲜红皮囊从内而外地撕出一个巨大的伤口来,随即,大量血红的物质和液体被抛洒出来,这些如“血雨”般的不结之物飞速地喷溅到还未完全散去的嘈杂人潮中。
刚刚还稍有镇定的人群,此刻已是惊弓之鸟,无不四散奔逃,夹杂着惶恐地尖叫。
天空早已遁入夜幕,阴森、黑暗,连月光都被吞没。
“天啊!天空出现了伤口!”有人悲戚地高喊。
“天空在下‘血雨’?啊?哦不!它溅到我身上了?好可怕!这是什么?”
尚未完全退出魔法阵辐射范围的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血雨”淋得猝不及防,他们尖声惊叫着四下躲避——尽管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在这连月光都被完全遮蔽的幽暗夜晚,恐惧早已深深植入人们的眼中。
真正的梦魇可能才刚刚开始!
当这些鲜红的液体一触碰到人们的身体,哪怕只是衣服,片刻之后,一层闪烁的红色光膜便萦绕在他们身侧,将他们紧紧束缚在其中,动弹不得,仿佛中了某种魔法一般。
骚动中,有人惊恐地朝高台上那个曾经的庇护者求救。
“多么可怕的天空啊!大人!我们身上这些究竟是什么?您快想想办法吧……”
抱有一丝奢望的人们以为穆拉索会停止仪式,希望他能睁开紧闭的双眼,看一看此刻广场上发生的恐怖场景。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求他!哎!还真是无可救药!
蓝发的流浪汉猛然往后跳了一大步,躲过又一记从远处射来的魔法弹。他心有不甘地骂着这群毫无志气的软弱村民。
他倒是想伸出援手,只是从刚刚开始,他就没闲着,虽然说暂时让村民逃开祭祀高台是成功了,但却没法阻止仪式继续发展。
眼下,他正被几个羽翼护卫和三名术者缠住,加上手里拎着守节者的缘故,他只能不断躲闪。
穆拉索继续念着咒词,他四周的那层魔法壁障不仅坚硬还带有隔音的功能,可以让他心无杂念地继续咏唱仪式的咒词。
先前在半空魔法阵中的那团可怕的混沌之物仅出现了数秒便缓缓缩回混沌。
但恐慌却在肆无忌惮地继续蔓延,因为更骇人的东西从潜伏中苏醒过来。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
“妈妈!我好害怕……”一个小女孩突然惊恐地指着最后一批从“定节之束”四周散去的人群。
黑暗中,只看到一只只吓人的巨大眼球兀自出现在被红色液体淋湿的村民头顶,它们转动着血红的瞳孔,阴惨惨地看向哪些被红色荧光束缚的村民。
哀嚎瞬间遍地而起,让人心里直发毛。
这是多么可怕的景象,被如此巨大的血色眼珠近在咫尺地瞪着,即使再有胆识的人也会崩溃尖叫。
可是,所有人都只挣扎了几秒钟便颓然倒地,就像中了催眠魔法般。
而那些眼球也旋即隐入黑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流浪汉还在苦战,根本没有闲暇精力顾忌广场周围发生的一切。
可是,只过了一会儿,那些倒下的村民们就又重新站起身来,只不过这次,他们睁着无神的双眼,口吐白沫,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仿佛丢失了灵魂一般。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显出痛苦之色,疯狂地扭曲着身体,噼噼啪啪的声响在广场四周蔓延,被扭曲到极致的一幅幅躯体已经不像是人类应有的运动机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们的体内蠢蠢欲动,残忍地啃噬着他们的骨肉一般。
刺耳的悲鸣,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从流着白沫的口中发出。
这一次,真的有什么东西从那些村民的体内钻了出来。
那是如夜空般漆黑的怪物,仿佛破壳的雏鸟般,它们挣扎着从那些村民的脊背上撕开一道缝隙,探出黑黢黢的脑袋,鲜血在它们脑袋探出的同时瞬间喷洒出来,不一会儿,广场四周便尸横遍野,到处是血肉模糊,矗立如温泉喷水口般的残破身躯,以至于黄白相间的广场地面都染成了暗红色。
那究竟是些什么?
目击的人谁也说不清。
只能形容为如影子般的黑色怪物。
没有眼睛,没有双脚,有的只是一副椭圆形却骨瘦如柴的身躯,两只细长的胳膊上,如鹰爪般锋利的爪子,正贪婪地扒开孕育出它们身躯的村民们的脊背皮肉,接着,一双双如巨型蝙蝠般巨大而宽阔的黑色翅膀腾然舒展开来,翅膀扇动的瞬间,那黑影怪的整个身体也从喷洒着鲜红血液的人体中完全解脱出来,一张原本隐藏在更下面的巨嘴也映入了人们的眼帘。
天空依然在电闪雷鸣,山风将飞舞在空中的细小血滴打在幸存者们的脸上,空气里满是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人们惊恐地看着那一张张可怕的血盆大口——它们正用满口的白色尖牙撕扯着它们的本体——那些孕育出它们的活生生的村民们的身体。
眨眼的工夫,在黑云笼罩的广场上,无数夹杂着血液的肉块被这些怪物边吃边扯,间或还有被嬉闹着的抛洒到半空中重重摔落的死去的村民尸体,那筋肉被硬生生坼裂的“嗤啦”声,仿佛万千条恐惧之虫,无情地啃噬着还幸存的村民们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现在,不仅仅是天空,大地,房屋,草木,只要目力所及之处,无不成了那血红的悲戚之景。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人群早已失去了理智和镇静。
扭曲的痛哭、声嘶力竭的尖叫、愤怒的指责,以及崩溃前的呐喊,此时都淹没在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中,人人自危的村民混乱不堪地向四周冲去,仿佛被野兽惊扰的羊群般,毫无头绪地拼命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狱广场。
“那边不要去!”只听流浪汉冲广场尽头的人们大喊。
然而此刻,根本没有人听到他那略显微弱的呼喊,又或者说,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听他这样一个“凶暴”的劫持者的警告,人们只是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本以为安全的地方。
直到——新的牺牲者再次出现,陷入疯狂的人群才本能地收住脚步。
那是冲在最前列的逃亡者们,本以为最幸运的他们,却在毫无预料的瞬间,成了高能魔法栅栏下的冤魂,很多人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形而尖锐地栅栏割得身首异处,只留下倒地的碎肉块和破布头。
那是一面巨大的战略级咒符魔法阵,它横隔在尚留守在各条通往广场的“羽翼护卫”的队列前,挡住人们的逃亡路线,
真是讽刺,原本的守护护卫变成了怪物的帮凶。
跟在后面的人们惊恐地看着那一幕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发生,瞬时瘫软在地。
“谁也别想走!” 羽翼护卫们面无表情地朝人群大喝。
为数不多的几名术士一边刻画着防御性的战术魔法咒符,一边用手中的“魔狙”击杀靠近的村民,而手持长剑的魔战士们也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做出要砍杀的架势。
于是,在广场的外围,屠杀以另一种形式在上演。
“回到祭祀场去!否则格杀勿论!” 羽翼护卫们厉声命令道。
“不!不要!太可怕了!啊啊啊啊!救命啊!”
“你们在做什么!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不是一直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不和那些怪物战斗!你们应该保护我们的吧!”
人们从惊恐中渐渐缓过神来,开始斥责这些“忘本”的“羽翼护卫”,可是这种畸形的理智和镇静并没能持续多久。
那些与护卫们理论甚至发生肢体碰撞的村民,转瞬便被“红色军团”毫不留情地斩杀了,就像屠宰场里被拉出来宰杀的牲口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求求你了,别这样,你应该也看到那些被‘血雨’淋到的人发生了什么吧?啊……不、不要……”
“那是怪物,那些怪物不是……已经不是人类了,行行好吧!放我们过去吧……”
当看到被护卫们毫无预兆地杀死的同胞时,人们愤怒的斥责突然间变成了无助的哀求。
“所有人!全部都回去!穆拉索大人有令!一个也不许走!否则就地处死!” 羽翼护卫们再次高声喝止那些试图冲向广场外围的逃亡者。
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穆拉索,希望这位昔日的“庇护者”能够给他们带来一线希望——希望是他们听错了——不可能是那位高贵的穆拉索大人下的命令。
然而,奇怪的是,穆拉索此刻竟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被人们打心底里爱戴着的“可敬的庇护者”,就在片刻之前,还处在广场中央高台上的穆拉索,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留在原地的只有闪着微弱荧光的魔法壁障。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事到如今,再指望他们那位曾经无可挑剔、几乎万能的穆拉索大人已不是明智之举。
“对了!我们还有守节者!”有人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呼。
“是啊是啊!守节者大人是被选中的精通魔法之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可是……守节者大人都快死了!流了那么多血……”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也转瞬破灭。
“完了……完了!”
看来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了。
要么被怪物吞噬,要么被“羽翼”军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