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士坦丁堡不但是全大陆的信仰之都,也是一座独立的城邦,身份与众国等平,甚至更高。
为了维持这座庞大城市的治安,以及保护这座城市不受他国觊觎,在圣殿骑士团的规模被限制的情况下,守护骑士团诞生了。
历任团长以极高的热情,用最大的努力,带领骑士团从各种危机中一路走来。这才有了今天的守护骑士团,才有了今天繁荣的新君士坦丁堡。
看着大门上的骑士团徽记,我不禁联想起了骑士团的历史。
自从前任团长将那柄象征着团长职位的骑士剑交与我,至今已有八年光景;而自大主教亲自主持守护骑士团成立暨授勋仪式后,骑士团也经历了六次团长更替,走过了近两百年的光阴。
作为第七任团长,我任期内的新堡十分安静祥和。说好听点是长治久安,说难听点便是毫无建树。我的前辈们中,有为保护居民操作床弩击偏小型陨石的,也有几分钟演说劝退十万围城联军的。
做出这些足以载入骑士团大事记甚至是史册的行为后,他们也都做到了一件事:让新君士坦丁堡长治久安。
而这是我唯一做到的事。
足以显现我的碌碌无为。
但没关系。我有预感,今天,我将与他们比肩,从神罚中——再不济也是从永夜帝国的围攻中,拯救这座城。
【希望能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目光重新回到桌上,此时众人已经到齐,但是窃窃私语仍没有停下。
【那么,就先……像以前一样威慑一下他们。】
“都给我闭嘴!现在在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先汇报情况,有问题汇报完了再问!”
我挥臂一砸,用臂甲与长桌金属护沿猛击的巨大响声震慑住了所有窃窃私语。
“霍特,从你开始,汇报情况。”
霍特站了起来,对我行了个骑士礼,随后说道:“您先前安排的任务已经悉数完成,值班骑士及时出发了。值守钟楼的艾伯伦骑士自行判断,在我通知他前就敲响了警钟,值班的骑士因此得以提前集结。我恳请不要追究他的行为。”
【哪怕你不说我也不会追究……】
我点点头,回应道:“他做得很好,我欠他一枚勋章。传讯骑士的事务呢?”
“我麾下的传讯骑士已经出发往内城各部和外城城墙守备骑士传达讯息。现两队骑士均已归来。但内城已经戒严,派出的骑士未被允许入内,由内城的圣殿骑士团骑士代为传达。”霍特汇报完毕后,又双腿并拢行了一礼,才坐回他的座椅上。
【不对劲。圣殿骑士团的戒严太严了,传讯骑士应该能进内城才对……】
我皱了皱眉,示意下一个人汇报。
“外城城门各部均已戒严,城门设卡盘查进出人士。截止至动身来此时,尚未抓获可疑分子。进出城门人数较往常居多,但仍处在正常范围内。”沉默寡言的瑞利很快就作完了汇报,行了一礼坐了下去。
“巡逻骑士未发现任何异常与可疑分子,现在已要求市民返回家中。但仍有部分市民不愿返回。另有入城商人……”
“警备骑士维持了外城街道及集市的秩序,全外城没有发生任何一起趁乱作案案件。警备骑士全体骑士现仍在岗位维持秩序……”
“剑骑士尚未完成战时戒备,新补充的见习骑士素质不容乐观,多人次出现怯战、拒绝服从命令的情况。现已将涉事骑士全部收押。推测此时剑骑士已全部就位……”
“戟骑士……”
“……”
最后汇报的人,是在场唯一一名女骑士,艾莉希雅。这位老团长卸任前提拔的倒数第二人,曾给我留下过很深刻的记忆。至于老团长提拔的最后一人,当然是我。
“枪骑士已全部就位,随时可以出城作战。但有一些新兵非常胆小,似乎担心天上的流星马上会砸在他们身上,天上的雷霆马上会劈在他们头顶。”
“汇报要使用简洁明了的语言,下次把所有修辞手法给忘到死界里去!”对于她与众不同的报告,我只是简单地斥责了她一下。
我对这个三十岁的老阿姨没什么办法。所有骑士里,唯独她向我汇报时总是用各种各样的修辞手法,特别爱用一些我根本摸不着头脑的比喻。
可我也没理由罚她,她确实向我汇报了,语句里也确实含有完整信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这个榆木脑袋听不明白花季少女的语言。可我更不明白她跟花季少女有什么性别之外的共同点。
还好这次托不知道谁的福,她的夸张手法浅显易懂,轻而易举地就让我明白了新兵们的胆怯与畏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骑士团恰逢大换血,新兵一上来就要让他们面对这种程度的危机……不害怕才不正常啊。】
不再去想新兵们的问题后,我的苦恼明显小了很多。
新堡方面,外城治安一切正常,骑士团军事力量也全部就位。如果天上仍飞着的流星和仍在炸响的雷霆,是永夜或某个或某群不友好的国家的障眼法,那它们已经失去了全部效用。
只要攻城器械或百人以上规模的人群一出现,枪骑士就可以策马上前将其团团围住。剑骑士与戟骑士就可以出城列好方阵。如果城卫军及时就位,五万人以下的敌军完全不在话下。
真正令我苦恼的,是天上的异象。
新兵可以多练练,大不了不让他们上阵。敌军也可以多拼命,打得勇敢点说不定就打退了。
唯独异象我毫无办法……
【哦……毫无办法的还有那个艾莉希雅。】
现在我唯一的对策,是联系上法师团的老家伙。让他们探查探查天上的流星和闪电到底由什么引起。如果是法术所为,那就解决掉这个法术或者施展法术的人。如果不是……就问问大主教那边,或者某个够高级的牧师,现在的新堡有没有庞大的神力波动。
有神力波动就是神罚,没有就再好不过……倘若既没有神力波动,也没有法术能量,那就是大陆奇迹——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罕见流星雨与晴天霹雳。
【但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不会比一刀割开脖颈却没死要小多少。】
这个对策的问题就在于,解决问题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骑士团的骑士。而且哪怕不存在这个“对策”,那些事情也会发生——它根本不是对策。
是对会发生的事情的总结。
所以我才说自己毫无办法。我不是圣骑士,我只是一个力量要凭借锻炼肌肉才能增幅的普通骑士。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不知不觉,我想起了前任团长。如果是他,恐怕一早就断定这种异象是不是神罚了吧。
我转而思考起了下一步骑士团的安排,以及内城戒严的用意。但在我思考出结果之前,部下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路。
“团长,汇报结束了,可以提问了吗?”见我不再说话,统领预备骑士的泰勒率先打破了沉默。
经他这么一提醒,被我震慑住了的窃窃私语也回到了长长的会议桌上。
不得已之下,我再次猛击了桌面。
“安静!”
【就因为几颗流星几道霹雳,这些人的纪律性就一落千丈了吗!虽然现在天上的异象的确和神罚的描述十分相像……好吧,是一模一样。】
可这也不是你们失去骑士风度的理由啊……
我双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扫视一圈齐刷刷望着我的眼睛。“你们想问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我想告诉你们,只要神使还未降临,一切就仍有转机。”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感染力,为了更凸显自己在此次危机中的决心,也为了让今天的自己能够被载入骑士团大事记,我转身往后走了几步,拔出墙上挂了快两百年年的剑。
再往回走几步,回到站起的位置上,用力往下一扎。这柄相传为战神使兵器的,名为“誓言之剑”的华丽长剑,被我深深地钉入了会议桌。
“今天会是骑士团有史以来最危急的一天,也会是新君士坦丁堡建城以来最危急的一天。我希望在座的诸位,与所有守护骑士团的骑士,都能谨记当初入团时的誓言。”
我将自己的佩剑抽出,那柄远没有“誓言之剑”华丽、锋锐、历史悠久的骑士剑,被我反握在两手掌心。剑尖朝下,剑柄靠在胸前。
再将头向前倾,合上双目,念出十多年前的此刻,同样被我念出过的誓言。
“以神明与生命的名义起誓,我将永生永世恪守骑士的誓言。”
即使闭上了双眼,我也听见了长剑出鞘,衣甲摩擦的声音。那是他们在站起,在和我一样反握长剑,闭目宣誓。
“以神明与生命的名义起誓,我将永生永世恪守骑士的誓言。”他们一同念道。
我与他们一起念诵那些永生难忘的句子。每说出一句,脑海中的景象就清晰了一分,与记忆中的那天就更近了一步。
等到我们念到最后,我早已仿佛置身于当年宣誓入团的授勋仪式上。
“……守护新君士坦丁的信仰,守护新君士坦丁的圣殿,守护新君士坦丁的人民,守护新君士坦丁的城垣……”
【团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会如何面对……这仍未停息的,流星雨与霹雳?】
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乘着狮鹫,或者一切能在三小时内到达魔啸森林的坐骑,往东北或飞去或奔去。
可惜新堡早就不饲养狮鹫了。我也不可能抛下团长的职责与尊严。
我应该带着他们念完誓言,然后与他们共赴患难。而不是幻想前任团长能够回来帮我解决问题。
【好。那就让你看看,被你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如何带领着骑士团度过这场危机吧。】
我睁开了眼,我麾下的骑士们也睁开了眼。我们一同将反握的剑插回剑鞘,再用右手拔出,横置胸前。
“以骑士罗德·弗朗茨·海因里希之名!”
他们同样高声呼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负今时今日,神明见证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