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伴随着火药爆炸的轰鸣声,整个楼层都晃动了起来。在麦克雷惊骇的眼神注视下,天花板向着地面倾坠下来,巨大的砖块以要将一切都碾成粉末的气势不断砸落。
危险!
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呻吟了起来,毛细血管里因为恐惧而激烈运动的血液让他的皮肤上浮起了细小的血斑。肌肉紧绷,背脊发凉,生命受到威胁的信号在大脑皮层不断响起。
他回想起了年幼时站在火车轨道前的记忆。
同样无可阻挡的气势,伴随着如心中警铃般不断奏响的信号灯,那由钢铁构筑身躯的庞然大物碾压过来,将他……将我……
X X X
“唔!”
从噩梦中惊醒。
因为缺氧,肌肉里堆积了大量的乳酸,整个人就像是背负着重物一般,不适感充斥着全身。
然而,来自头部的痛楚压过了一切。
仿佛是有谁挖开了我的脑袋,将有关记忆的阀门打开了一般。即便我紧紧抱住头,也无法阻止那些模糊的记忆从我的指尖流逝。
直觉告诉我,那是不能忘却的事情,然而身体的疼痛让我无法集中精力在保持自我意识上。
人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展现了自己的乏力,物理法则规划了努力的极限。某种不可违背的规则在人类诞生初期便镌刻在了构成生命的DNA中,而我现在根本无法突破这层极限,将这不被世界认可的记忆保留下来。
拼尽全力的结果,也只是让头痛持续的更长。然而我知道,这不是没有意义的。头痛是那些记忆曾经存在的证明,不忘记这个事实,就有着向前迈进的可能性。
因此,我咬紧牙光,汗如雨下,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大脑中如同针刺般剧烈的疼痛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当然也可能更短,毕竟我在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疼痛下已经失去了对于外界的体感时间。
和一周前的那次相比,我依然没有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情报。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抓住了那痛楚的尾巴,论证了自己的猜想:
我的记忆——被操控着。
电脑屏幕上,游戏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奏响,我似乎是在玩游戏的中途失去了意识。然而我昨天没有熬夜,今天上课时也没有经历过分辛苦的活动,没有理由会因为疲惫而酣睡过去。
那么,就只可能是外力的作用了。
放学时间是6点,而电脑上显示现在是8点30。扣除我回家和玩游戏的时间,短短两个小时,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我醒过来时的坐姿判断,身体应该没有被移动过。毕竟被人打昏后摆出这样的姿势,手部肌肉的压迫感是截然不同的。
能让我没有搏斗就昏迷过去,果然是使用了什么药物吧。
“要遭,如果我的记忆是被人操控着,那么监视者应该已经知道我醒过来的情况。这个房间被监控着的可能性很大,得赶快转移。”
急迫到了极点的情况让我因为疼痛而有些麻痹的大脑不由自主地运作起来。不能表现出异常,必须要在隐藏自己意图的情况下移动,不能急,慢慢的……
“唔,头好昏啊,居然玩游戏玩到一半睡着了。嗯,去洗把脸吧。”
声音还是有些刻意,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不是专业的。我装出一副睡醒过来之后头晕目眩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向着卫生间走去。
水汽弥漫的卫生间比一般的房间要难以安置精密仪器,而在这一周内我至少确保了这里没有那种谍战片中常见的针孔摄像头。
进入卫生间,我迅速地拿起刮胡刀,用刀片在左手食指上割了个口子。接着取出卫生棉,让自己的血浸透,这才撕下一半扔到垃圾桶里去,剩下的则贴身保存起来。
如果我是因为药物而昏迷,那我的血里一定残留着证据。假装割坏手指来留下血液,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验证方法。
身为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高中生,我必须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踏错地收集情报。
冷静,保持冷静。
……
我在卫生间待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我知道这很有可能被怀疑,但是我的脚酸软到走不动道。这有一部分是因为积压在肌肉里的疲劳,但更多的是因为恐惧。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了自己在和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搏斗的意识。
这不是过家家,不是科幻小说,是一步踏错就会万劫不复的真实故事。
仿佛有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后脑勺一般,我因为这失禁般的恐惧而浑身颤抖。孤立无援的事实将我压入绝望的深海。
谁都不会站在我这边。学校里那群维持着表面上良好关系的朋友大概是不会来帮助我的,至于去公安局报案,告诉他们我被监禁着,记忆受到操控?别开玩笑了,是个人都知道那些拿着俸禄不办事的大人是多么的无能,他们会相信我的话?
能够无条件地信任我没有证据的推测,为了我行动起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父母远赴海外工作,家中只有一个需要我保护的妹妹。这份镌刻在我记忆中,被当作日常消化的记忆,也有可能是虚假的。
无所适从,无处可依。我必须一个人战斗。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指尖的颤抖逐渐停了下来,我向着自己催眠道:“你很强,你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你可以一个人解决这一切。”
名为白飞的这个自我,即便是由虚假的记忆堆砌起来的,也必须无懈可击才行。
要在流沙上建立不灭的堡垒,那就把沙子冻住,压实,变成牢固的地基。
怀疑,再怀疑,不断地怀疑。怀疑世界,怀疑身边的人,怀疑自己,然后获得真相。
那个夜晚,我做出了这样的觉悟。
“咔”
伴随着扭动门把手的声音,妹妹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哥哥,上厕所要记得锁门……不对,你这是在干嘛?”
从她的视角来看,我应该是脸色苍白地站在镜子前吧,那的确会显得行踪可疑。不过我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头割破了,我似乎有些晕血呢。”
向着“妹妹”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后,我将自己一直压住的手指头露出来。那一下子我割的挺深,不过指尖只有很细微的毛细血管在,出血量并不大,压住不一会就不再流血了。
但是看到我受伤手指的妹妹却脸色大变。她走过来捧起我的手指,然后很温柔地舔了起来。
“这是!”
一股热气直冲我的头顶,让镜子里我的脸看上去像是熟透的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