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的贵族?果然是低等呢。”
不是的。
“只有两个女仆跟着……到底是哪个偏僻的山洞转出来的伪贵族啊?真是难看。”
明明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总是要说这种违心的话语出来呢?
“我听说来自北方的共和国人全都是暴脾气,是凶残好斗的野蛮人。看来传言终究是传言……还是说仅限于齐达菲依阁下呢?”
——啊啊……
名为莉莉丝的少女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这份对所有人展现的劣质笑容到底要在我的脸上挂上多久呢?
“你以为是谁造成的?”
就莉莉丝一如既往的等待着眼前这个共和国人的暴怒和语言反击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回答她的,仅仅是一句……几乎都不算说给她听的,像是抱怨般的细小蚊声。
——“你以为是谁造成的?”
的。
这个将米色长发扎成辫子收在颈项之后,用刘海把眼睛遮住的少年,这么轻轻的回答。
没有被衣服包裹住的肌肤略显白皙,一直向下撇的小嘴以及被遮住的眼睛让人无法看出他的想法和感情,他有着女生一般小巧的鼻子,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非常的纤细和瘦小。
虽然身为皇女,莉莉丝尽管“表面”看上去就是一个蛮横的大小姐,但实际上她从来都不缺乏智慧。
莉莉丝先是浑身一震,随后便清楚的理解到了眼前这位名叫齐达菲依·查尔斯——来自共和国的少年,其话中的言外之意。
共和国因为一直处于被帝国暗地软压迫的状态,其人民的战斗意志和对外意志都如同传言一般高涨不减。而就是在这一种状态下,共和国的人民较于其他国家的人民,要更加的好斗一些,这也是那些流言蜚语的源头所在。
然而,造成这个源头出现的原点,在这个少年短短的话中被阐述得一清二楚。
——这是帝国让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吧?
说完这句话后,这位和普通那些仅仅只靠一点点小小的嘲讽就能让他们火冒三丈的共和国贵族子弟截然不同的少年,摇晃着和来时一样轻盈而沉着的脚步走开了。
“等一下!”
莉莉丝,不自觉的开口了。
其他地方是怎么样的先不提,仅仅是在维斯特大陆上,众所周知的,共和国人的民族荣誉感是大陆上最强的、然而在刚才刻意的嘲讽中,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愤怒或是其他什么恼怒的感情。
过着“拥有高贵身份,带着高贵的民族荣誉对宿敌共和国的贵族进行无情歧视以及嘲弄”生活的帝国皇女,从来没有见过面对自己和自己国家被帝国人侮辱还能如此无动于衷的共和国贵族青年。就连那个陪在他身边不知礼数的女仆都红着脸跳起来了不是吗?
无论怎么说,莉莉丝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说出口了。
“请做我的朋友”什么的话来。
为什么,自己会主动如此认真的提出“朋友”这种对于自己这种人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词语呢?
这明明,是不正确的。是不正解才对。
这是一个老套的剧情。
自己在大陆最为强大的克萝萝雅帝国的王族中,作为第四皇女出生。原本应该作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但不幸的是,如今的帝国皇帝如今也从当年野心勃勃的统治者变成风中残烛。有自己来说实在是有点可悲,帝国人的确如同共和国人所说的——贪婪,自私,狡猾。老皇帝留下的不少血脉已经互相开始明争暗斗,而深海中的暗流会将海水中的一切都波及。
当然,莉莉丝也不例外。
不想参与这场血腥派对的少女选择了逃避,她用虚伪的面具掩饰着自己,好让那些能够轻易将自己抹杀的兄弟姐妹们将自己当做是一个只会挥霍手上拥有的权利和金钱的愚者,尽管不排除自己冷血的兄弟姐妹会有斩草除根的想法,但追随着自己的塞内斯将会成为莉莉丝保障自己生命的最后防线——是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盟友拉拢,还是用武力将被帝国数一数二的强者塞内斯手下保护着的,只懂得“吃喝玩乐”的莉莉丝杀掉,这个选择题似乎没有这么困难。
就连每天都活在阴谋中的那些哥哥姐姐都能面不改色的骗倒,为什么这次反而是自己先做出了错误的事情呢?
虽然在回到家后对老塞内斯说出了自己对那个叫做齐达菲依的见解,但说到底,那实际上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漂亮话而已。
是直觉吗?
还是……自己在寻找着什么。
自己明明,觉得在下一代帝国皇帝出现之前,或者更久……没办法摘下这个“面具”的。
——“那家伙和我是同类。”
如同自己解释的一样,明明身为贵族还进入“魔导工程”这种平民科目,在自己的爵位和祖国遭到侮辱还能毫不在意,一脸平静的走开。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还能,用笔直的话语指向最深处的答案。
那到底……是什么?
“啊,吵起来了。”
“又是共和国和帝国吗?”
“嘛……也只有这两个国家的人见面就是互相攻击啦。”
“……不过好奇怪啊,为什么反倒是共和国的人没有干劲啊?”
这么思考着的同时,走在圣琼斯学院大道上的莉莉丝听到了周围学生的谈话。
“根本和其他暴躁的共和国人不一样嘛?这家伙真的是以出了名的冲动而被人熟知的共和国人吗?”
莉莉丝停下了脚步。
难道是……
将人群拨开,想象中的场景的确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和自己以前挑衅过的共和国青年贵族截然不同的齐达菲依,此时仍然用冷淡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
“嘛,久经听闻共和国的人都是一根筋的热血笨蛋,要遇到你这样不合群的阴沉鬼还真是不容易呢。”
和莉莉丝一样的,站在齐达菲依面前的是来自帝国的贵族。
按照莉莉丝的回忆,这个青年应该是帝国三大家族中“塔尔”的次子,总之是一个和现在自己扮演的角色一样,毫无野心,一天到晚拿着大把大把的金钱挥霍的阔绰子弟。
他面对着和昨天自己对他的恶毒言辞毫无二致的嘲弄无动于衷,甚至好几次想要绕开这个烦人的家伙。
“懦夫,共和国的家伙果然都是外强中干的废人!”
这个家伙,用了非常广泛的范围,嘲讽了非常广泛的人群,对于这种无畏的精神,莉莉丝还是敬谢不敏的。
果然,这句话尽管没有勾起齐达菲依的注意,反而将他身边的随从给彻底的激怒了。
这个冲动的小女仆拿着主人的佩剑,张牙舞爪的向着塔尔家的次子冲去,而齐达菲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
虽然用刘海遮住了眼睛,但还是能够看出——齐达菲依对着这个小女仆露出了一种对待自己调皮的妹妹那般的无奈感。
莉莉丝还是第一次,从齐达菲依的脸上捕获到……任何表情。
那个,看任何东西都想是看路边石子,完全凭着自己的意志行动的齐达菲依,居然……也会有发自内心的表情吗?
……“我和他是同类。”
莉莉丝,擅自这么认为着。
两个人都对国家间的争端没有兴趣,两个人都对成名立业没有兴趣……两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下去的。
原本是这样的。
但是,身为皇女的莉莉丝……却哪怕对自己最信任的人,塞内斯,也没有露出过一次,哪怕是一次发自内心的表情。
因为。
她的内心早已被不知名的锁链锁死了。
第一次看到的……那个瘦弱的,有着米色长发的少年,他一身的气质,也一样在宣示着自己的内心和外面的世界毫无接触。
不正解。
到头来,内心被锁住的人,只有自己一个而已。
我什么时候,也能和他一样,对一个人,对哪怕一个人,敞开心扉呢?
莉莉丝,握紧双拳,体会着指甲咬住手心的细小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