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谁？！”
被困在身体里，尚处幼年的051惊讶地看着“自己”举报了方才逃跑的同伴。
她虽仍有怯懦，但一想到同伴们之后的结局，怒火就已经击溃了她的所有不自信。
她不能容许别人夺走灰暗生活中仅剩的温暖。
“你会感谢我的。”
灵魂深处，一个与051极其相似但却更加沙哑的声音答非所问：“如果你能看到未来的话。”
那是被魔神实现愿望，现占据着过去那弱小自己身体的重生灵魂。
现在的她，正与原本的自己共同使用着同一具身体。
“我...我不想。”
“但不管怎样，我都要避免那个结局，丫头，你明白吗？”
051深知这时的自己是怎样的性格，若非如此，也不会导致之后的一切悲剧发生。
是了，上辈子的她，选择与德拉一齐逃跑，最后却因为德拉无法说服其余人，而被他们留在洞窟里“殿后”。
被捉回去后的酷刑与折磨，一直持续了十年。
直到她真正屈服，而后被送到将军面前。
奴隶市场的老板并未将实情告知将军。
所以，他也在军医发现051身上的伤痕后付出了代价。
在那之后，在华尔兹将军私人医生的疗愈下，她的身心才再次痊愈。
然后，她又见到了德拉。
——德拉，是方才想要接她一起走的兽耳少女，而可惜上辈子背叛她的，也是德拉。
被她视为同伴的一些人还把抛弃换了个美名，称为“殿后”，甚至还许下了“过后会来接她”的谎言。
最终，谁也没有来。
这次举报，是德拉欠她的。
她不管自己的友人究竟在逃出奴隶仓库后发生何事。
此刻，她只想复仇。
...
奴性，是基于生存欲望，是根据个人认知力在现实中的有限理性选择，是暴力恐吓、利益诱惑和思想禁锢的产物。
而名为051的少女已经将这种东西深深地刻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直到刚才那一刻。
就在其他奴隶逃走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
“哈哈哈哈哈！”
被烛光填满的房间中，戴着单片镜的肥胖商人看着被捆在一起对他怒目而视的奴隶们笑个不停。
“你还算有些用...”
他拍了拍低头站在身边的黑发少女，脸上堆积的脂肪颤了又颤。
在沙浦艾斯帝国，仍存在反抗意志的奴隶是不能被贩卖的，只有那些听话而又没有“坏掉”的家伙才有资格成为“商品”，否则就只能作为垃圾在各个商会的仓库死去。
“...”
051抬起头，对着这头猪猡般的商人露出了讨好的微笑，只不过眼睛眯着，让人瞧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少女的动作有些凝滞，虽然在外人看来，也许是这个“奴隶”在害怕，可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是另一个人控制自己身体时所出现的“延迟”。
经历十多年的战争，051已经学会伪装自己，特别是在被无数次背叛后。
她已经能很好地装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样子。
自然，把自己变成一个“模范奴隶”也不在话下。
看到这些，那群奴隶哪还不明白是谁出卖了他们？
“唔呜——”
德拉的嘴被用布团堵住了，虽然无法说话，但从喉咙处发出的呜咽声却证明了她是这群人中反应最大的那一个。
这位兽耳少女眼中正噙满泪水，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看着那头肥猪以及出卖了他们的051，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这个叛徒。
她之前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和051是朋友呢！
其他奴隶也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黑发的女孩，心中恐怕早已充满了阴暗的想法，只是因为被绳索捆绑而无法付诸行动罢了。
“把这个消息带给将军吧，我想他会很高兴。”
商人搓起手，给了卫兵一个眼神，将一封信交给了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发财之后的去处。
“真是没想到，第一个归顺的编号者竟然是个小孩子。”
叹了口气，他不禁开始回想之前收购的那些年长编号者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所谓编号者就是拥有魔法才能的奴隶，他们之中大部分是成年人。
——因为使用魔法需要坚定的意志以及对身体内魔力的熟练掌控，所以年龄较小的“编号者”几乎不存在。
这也是他奇怪的原因。
帝国的特殊小队又不允许正常的平民进入，所以其中的魔法师要么是贵族，要么就是“归顺”的编号者。
不过众所周知，贵族们一般都很惜命，年龄大的编号者又很难搞定，所以这十几年来帝国的特殊部队就再也没有魔法师出现过。
如今的商人要是能献出一个能够在小队中担当魔法师的奴隶，就已经可以获得一笔不小的奖励，更别提在那之后还有爵位的晋升了。
“喏，这是钥匙，去清洗一下吧。”
看向了自己的摇钱树，商人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更别提刚才这少女还帮他抓住了一众逃跑的奴隶们。
所以他也放心地将自己房间的钥匙交给了她。
“我可不想让你脏兮兮地见到将军，那可是会掉价的。”
猪一般地用鼻子打着哼哼，他解开了051脚上的锁链。
“是。”
木讷地回答，黑发的少女转身离去。
在她离开不久，这个房间里就响起了夹杂着奴隶们悲鸣的鞭笞声。
听见这些，诡异的微笑不自觉地浮现在她的脸上。
...
...
...
“呕——”
幼时的051趴在木桶前干呕起来，吐出些许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白沫。
进入房间的瞬间她就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积攒的恐惧以及眩晕都一股脑地涌进她的意识。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眼无神的黑发少女突然觉得这具身体如此陌生。
明明身体还是同样，几天前因为脱力昏迷而挨鞭子的地方仍然青紫一片，向外渗着血滴。
“为什么...”
想到刚才身体擅自做出的行动，她就几乎要哭出来了。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究竟想做什么？！
——她分明就没想那么做啊！无论是举报，还是方才展现出的谄媚，都完全背离于她的意愿了。
她怎么会背叛自己的朋友呢？
都怪那家伙...
幼年的051双拳紧握，将手掌捏得生疼。
“啪！”
终于，她还是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疼在脸上，终归是让心没有那么痛。
把热水浇进桶，滚烫的液体仍冒着沸腾的气泡。
黑发少女一下跳了进去，就好像烧灼感可以让她心中的罪恶感减少似的。
她蜷缩成团，娇小的身躯一颤一颤，似乎是在哭泣。
眼泪混着蒸发出的水汽，滴落在了桶中。
“别哭啦，丫头。”
在051仍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却传入了她的脑海。
“又是你！”
悲伤过度的黑发少女甚至没有时间害怕，完全是下意识地吼了回去，而后便反应过来，声音不自觉的变回原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你啊，未来的你。”
不同与之前，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我知道你不想相信我，不过，我不会害你的。”
这种温柔并非她刻意为之。
如果连她自己都没有给予自己温暖，那恐怕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幼时051的可信之物了。
她更不想让自己在见到华尔兹将军之前就崩溃掉。
——在思考许久之后，这个来自未来的051终于想通，想要让过去的自己听话，就必须让她看到所谓的“光”。
久居于黑暗的人，如果从来没体会过被光照射的感觉，就永远也不会踏出那一步。
“那是...什么意思？”
少女揉了揉眼睛，用怯弱的声音问道。
虽然对这个声音有着愤怒，可现在她却没来由地安心下来。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能够给她这种安全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不齿与自己的这种感觉，051低下了头，但还是低下头沉浸在其中。
“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不想脱离奴隶的身份？”
“我...”
明明无数次幻想着成为普通人的生活，可051现在才发现，当已经可以触及到自由之时，自己竟然退缩了。
是啊，做了这么多年的奴隶，她已经忘记作为正常人的自己，这也是当初德拉他们逃走时她没有选择一齐离开的原因。
她竟然害怕平凡的生活...
她竟然害怕没有皮鞭和稀粥的日子...
她...
还是想做一个奴隶。
“如果你还想就这样作为一个‘物品’活下去的话...”
脑袋中“嗡——”地一下，051的身体再次脱离了她的控制。
黑发的少女走出了木桶，将麻布衣再次穿在了身上，湿淋淋的头发黏成了一团。
——“那我不容许！”
少女的双眼再次从犹豫转为了阴冷——那个未来的她再次掌握了身体。
如果害怕被光线灼烧，那就永远无法过上正常的日子。
依照历史的进程，华尔兹将军会被叛徒出卖，莎普艾斯帝国的改革事业将会停止，也会有更多奴隶与她有同样的命运。
来自未来的051当然知道让过去改变的代价，但她不得不改。
因为她明白不改变历史的“代价”。
那是数十万人之性命所换来的鲜血淋漓的事实。
而且，自己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