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做什么呢?
心思百转,搜寻记忆。
完全想到我与他有所交际,结论已经明确。
我果断扯起了大旗,先声夺人占据道德制高点。
“骑士,你确定要为虎作伥,与圣城为敌吗?”
管他想要做什么,先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再谈。
哑仆一时伤不得大皇子,转身回防。
亚摩斯上前一步,连续三四道增益性圣术施于我身,如临大敌。
沃瑞雅拖着一只瘸腿向我走来,步伐不快,却分外有力,脚步声于静寂的街上隐有回响。
无人说话。
突然而来一阵心悸,随即惊疑的发现沃瑞雅的脚步竟是踩着我心脏跳动的节拍前进。
人类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承受不了他带来的压力,我再次开口。
“骑士,你考虑好后果!”
沃瑞雅一言不发,本就不长的距离眼看着就要走完。
亚摩斯首先沉不住气。
高举大天使剑的奉遗天使,紧闭双眸吟诵圣歌的美德天使,露出冷酷侧脸的力量天使,三阶天使的虚像先后出现在神父身后,威势骇人。
“【神恩术.天使赞歌】!”
奉遗天使高举的大天使剑狠狠劈下,美德天使睁开了眸子,力量天使转过了头颅,圣光开始暴走。
圣光失去了其温柔和缓的本质,凶兽般的力量如灾厄,与人的只有毁灭。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明智的暂避锋芒,还是要以肉身硬抗神通呢?
我紧盯着沃瑞雅的动作,期待着他退避,更期待着他硬抗下来。
然后...
我看到了沃瑞雅嘴角勾起了自信微笑,我看到了他扔掉了手里的酒壶,我看到了他屈起的膝。
要硬扛么!?
“大丈夫,遇真诀,须要执持心猛烈!”
他持凡剑硬撼天使之剑,天使之剑却如缟素。
“三尸神,须打彻,进退天机明六甲!”
他气定神闲,反手用剑柄击碎了美德天使的脸。
“子后分明说与汝,保惜吾言上大罗!”
他紧走两步,以手中的长剑劈开了力量天使虚像,剑尖直指我的脸,堪堪而停在我鼻尖。
真是猛士!
剑乃名剑,人乃豪杰。
可惜,是敌非友。
亚摩斯已经没蓝出招,萎靡在我身边干着急。
哑仆回防,我却已受制与人,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沃瑞雅摇晃了两下脖子,关节咔嚓作响,不屑一笑。
“我早已是孑然一身的孤魂野鬼,从来不用考虑什么后果。”
酒气扑鼻,剑意透心。
知我危险,胸针形态的伽蓝手杖自动化为手状形态,躁动不安。
被人拿剑指着,这是第二次了吧?
以手指拨开剑刃,不理会沃瑞雅的态度,转头问大皇子。
“大皇子,他可以不在乎,那你有没有承担圣城怒火的准备?”
躲在鸡蛋壳里的大皇子谨慎非常,他走到沃瑞雅身后便停住,隔着沃瑞雅,答非所问。
“圣徒,别怪我,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圣徒死在柏林,你以为普鲁士可以逃过干系?”
“就如你杀我不必考虑后果一般,我自然也能做的干净利落。”
大皇子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话语却残酷如寒冬。
“就算败露了也无妨,死了的圣徒和活着的普鲁士继承人,聪明人都会明白哪个价值高的。”
“那倒也是。”
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贝丝终于不再自怨自艾,她长叹一口气,心气好似被一同叹出。
她神情变得平和,一如大皇子带给人的印象。
贝丝低眉顺眼,姣好的眉撇下,俏脸上多了两分苦涩。她提起裙摆,盈盈一拜。
“皇兄,小妹知错了。”
“知错就好,过来。”
大皇子向她招招手,笑意如旧。
贝丝深深看我一眼,一言不发,径直越过我,走到大皇子身侧。
要背叛么?要放弃我了么?
我终于想起该如何形容贝丝。
侍奉强者,攀附其上,汲取养分野蛮生长,看似坚强生机盎然实则脆弱非常的爬山虎,这不就是她吗?
“啪。”
清脆的一个巴掌,白嫩的肌肤哪里受过这种对待,俏脸瞬间红肿起来。
大皇子习以为常,贝丝也好似习以为常。
大皇子甩了甩手,像沾了脏东西似的用手绢擦拭两下,轻声命令道:
“跪下。”
“是。”
贝丝双膝一弯,以额头抵地面,丝毫没有迟疑地跪在大皇子的身前。
大皇子还不满意,他面带笑意,扯起贝丝的头发,迫使贝丝直面他的眼睛。
“小妹,不管你是不是魔法师,不管你是不是求助恶魔,不管你是不是受圣徒庇护,你都逃不过我的手心,我要你跪,你只得跪,这就是你的命,天命不可违。”
“是,小妹明白。”
受此侮辱,贝丝眼神中闪过几分屈辱,随后隐没,温言细语。
“明白就好,父皇那里,一切照旧,我一直相信你的演技。”
“小妹全听皇兄吩咐,不过,小妹有个请求。”
贝丝面露祈求之色,姣好的眉目蹙在一起,唇角下拉,一副可怜之相,惹人怜爱。
“说。”
“小妹请皇兄放过圣徒一命!”
“哦?”
大皇子松开了贝丝的头发,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我一眼:“真喜欢上了?”
“恳请皇兄放他一条生路,小妹愿唯皇兄马首是瞻!”
“小妹呀。”
大皇子好似很高兴,清秀的眉目眯起,露出洁白的牙齿,连带着口气都变得轻快几分。
“从小以来,你讨厌的事我都要做,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要夺,这次也一样,你喜欢他,那我就自然的讨厌他。”
“皇兄!”
“闭嘴。”
“求你!”
“我不许。”
“皇兄!!!”
撕心裂肺的叫喊划破了夜空,我能看到周围的民居灯火开始燃起。
异国的公主啊,你这么做的话我就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了呢。
因为想问,所以我问,
与刀剑加身之时问,
与‘山穷水尽’的处境问,
“贝丝哟,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听到我的话,沃瑞雅依旧是一脸无畏,而大皇子却皱了下眉,敏锐的退后两步,不再接受贝丝的跪拜。
这个世界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圣徒教子的跪拜者,不过五指之数。
谨慎的家伙,占着压倒性的优势还是不愿意露出一点点破绽。
可以料到贝丝的答案,但我依旧期待贝丝肯定的回答。
“不,我拒绝。”
果不其然,贝丝仅是一愣,随即坚定的摇摇头,以示拒绝。
嘛,也无所谓了,她的意见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保护她。
无视她的拒绝,我欣慰地笑笑。
“答应了就好,在那里等我。”
“圣徒大人!我.....”
不等她回答完毕,我偏过头去,扫视全场。
大皇子藏在沃瑞雅身后,沃瑞雅有些困顿地打着哈欠,但持剑的手却稳如泰山,亚摩斯与哑仆一时也派不上用场,我简直是孤立无援。
那么,要怎么做呢?
以极大的圣光消耗换取短时间实力的增幅,随后陷入长时间的虚弱期的天使化吗?
这确实是非常强大的BUFF技,但这种客场作战下,那么长时间的虚弱期肯定会让我丢掉性命,这个选择显然是不合适的。
我轻抚手中的伽蓝手杖,手杖知我心意,有生命般的轻颤,跳动,迫不及待。
这不是教廷势力无处不在的乌托邦,这里是民风彪炳的普鲁士,虽会暴露在有心人眼中,但召唤恶魔依旧是个不错的选择,心思已定。
恶魔们,久违的来大闹一场吧。
将手杖高高抛弃,其上镌刻着‘端坐云端,与神共享荣耀者’的铭文在眼前一闪而过,手杖凭空而悬。
顿时,灾厄的黑色因子开始纷扬,空间略有崩坏,碎玻璃般破出一个空洞,与夜空中裂出白昼。
我闭眼数秒,同时缓缓张开嘴巴和眼睛。
“父神说,你们来,我们彼此辨认,你们的罪虽如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你们若甘心听从,必吃地上的美物;若不听从,反倒悖逆,必被刀剑所吞灭。”
耳边隐有异响,沉重的车辙声由远及近。覆着全身盔甲的战马拉着一辆古战车,马蹄踩着火焰从天空俯冲而下。两名天使形容昳丽的天使拉下了钢铁的护面,手持大天使剑,张开一双洁白的羽翼,借助冲势,比战马更快一步,飞落于我的身侧。
她们单膝跪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贝利亚尔,听从您的召唤。”
不够。
忽有黄沙迷眼,弥漫着大漠的苍凉,一长串驼铃声紧跟着响起,一匹头戴金冠,披着蓝紫色绒毯体型巨大的骆驼驮着美貌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迈动着步子,终顿足于战场。
女子头顶公爵夫人王冠,入纱的长发用鸟羽扎起,她慵懒地伏在驼峰上,其声甜腻入骨。
“我的主人,吉蒙里遵从您的召唤。”
这不够。
东方反常泛出鱼肚白,一匹毛色纯正的白马踩着优雅的步子踱步而来,它的步伐如舞步,它的马蹄声清亮如长串的风铃。白马上的骑士覆着全身盔甲,盔甲上森森鬼火摇曳,仅露的眼睛红光幽幽,提着一只骨枪,拖行着累累白骨。
他于马背上低头行礼,声音隔着沉重的面甲有些失真回响,更显刺耳。
“王啊,斯伯纳克在此。”
六十八柱贝利亚尔,五十六柱吉蒙里,四十三柱斯伯纳克,这些足够了么?
我不确定,但更高位的恶魔还没有役使他们的资本,更拿不出使他们满意的筹码。
“圣徒大人,这.....啊!”
贝利亚尔与吉蒙里还好,一个是堕天使,另一个恶魔气息稀薄,但斯伯纳克那滔天的邪恶气息难以掩盖,亚摩斯自然轻松地发现。
亚摩斯质疑的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一声痛呼,被哑仆击晕在一侧。
沃瑞雅任我施为,面对一个个凭空出现的强者非但不惧,反而跃跃欲试,战意十足。
大皇子又是另一番表情,他睁大了眼睛,满脸艳羡,一语道出了父神失落的秘密:“真是壮观!这就是传说中父神用于役使恶魔的伽蓝手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