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洪水,魔鬼与野兽

作者:冯·克莱斯特 更新时间:2016/6/11 20:43:23 字数:5850

[全舰人员请注意,全舰人员请注意,不要惊慌,刚才的颤动是轮机测试的正常反应,重复…………]

变故十几分钟后,雄厚的男中音在全舰广播中传出,亲身经历了那场变故的所有人被下了禁口令,朝莱因哈德开火的三个军官被关了禁闭。好在,布尔夏迪担忧的事情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

两个身穿厚大衣,一个袖口上一道宽边、三道窄边的人,和一个窄边比他少了一道的人,站在格奈森瑙的舰桥上,正谈着话。

“这事儿很重要,一定得报告被雷德尔元帅……也许也得报告元首。”

“奥古斯特,我也这么想。但如果这事儿的风声被泄露出去的话,尤其是俄国人和英国人,很难不让他们想尽办法解决掉克莱斯特将军。”

“……哈,干了三十二年的老海员的我,才第一次见证了她们的诞生,向上帝降临一样,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布尔夏迪抬起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但这样的话,出现了个陆军和海军的中间人,也许会让这两大军种的隔阂更深,也可能缓和下来。我调阅过他的资料,他是一个勇敢机智的陆军骑士,但如今海军却要靠陆军军官拯救,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特奥多尔,你猜我是怎么想的?论海员,我也干了三十多年,从上一场战争一直到现在。我接触过很多战舰少女。——她们,不像我们,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她们很单纯,是我们这些人无可企及的。但即使如此,我们几乎没有重视过她们。从上一场大战之前,皇帝把她们视作珍宝,上帝赐给德意志的礼物。可是我们是这么对她们的吗?海军把她们视作武器和工具,基尔起义的时候那些军官挑动了那些战舰少女,不然德意志就不会……”

“——屡屡成为政治和战争的牺牲品,只因为我们没有正视她们,吗。”

Z25和Z28在维修结束后,几个海军的通讯官就告诉他们,帝国东部海军总指挥要接见她们。

“我听说你们和冯·克莱斯特少将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可以跟我们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坐在船长室的软沙发上,手边摆着几个咖啡杯,特奥多尔·布尔夏迪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尖锐,语气异常地缓和。

“将军阁下是在质疑我们对海军的忠诚吗?”爱丽卡(Z28)开口说道。

“不,只是想知道能让你们甘愿与之并肩作战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布尔夏迪微微喝了一口咖啡。“我确认过,柯尼斯堡卫戍指挥部从未发布过那道命令,而且按照战时条令,他们也没有调配其他军种的权限,哪怕是一个海军士兵。”

Z25和Z28默不作声,但脸上还是浮现了动摇的神色。真是太好猜了,布尔夏迪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战舰少女们才会沦为牺牲品吧。

“……放心,我无意指责你们。我了解冯·克莱斯特将军,也很佩服他这样的人,感谢德意志能有这样智勇并存的骑士。而且,他的存在应该是整个德意志的瑰宝。”

Z28更疑惑了。

“事实上,就在几个小时前,格奈森瑙号诞生了她的战舰少女。”布尔夏迪身边的奥古斯特·蒂勒补充道。“克莱斯特将军曾说他能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他告诉我像是金属在高速摩擦,然后他循着那种声音一直到轮机舱。而这个时候神奇的事发生了,就像圣母玛利亚降临一样,克莱斯特将军碰了一下那个声源,整个战舰都颤抖了起来,格奈森瑙小姐诞生了。”

“可是我听说他受伤了!”Z25大声说道。

“……敌人的间谍无处不在。几乎在我目睹战舰少女诞生的同时,一个潜伏在格奈森瑙里的间谍朝将军开了两枪。”蒂勒毫无心理压力地扯谎。只是他没想到,目睹到了战舰少女诞生的十几人里真的有一个英国间谍。

……

“他,呃……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来自灵魂的渴望,指引着我追随他,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好。”

“所以,你和芙兰·纳尔维克小姐就伪造了那份命令?”

“是的。”

布尔夏迪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也许,克莱斯特将军对战舰少女们而言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吧。”

再一次的沉默,仿佛是为了印证布尔夏迪的猜测。

“——这样,我也了解到了,克莱斯特将军的情况。以后……你们,就是永久保护冯·克莱斯特将军的对象了。”蒂勒戴上了海军将官的大檐帽,走到了发报机旁边。

“奥古斯特,以我的和帝国东部海军的名义……起草,兹命水上第三保安支队,Z25、Z28正式负责莱因哈德·冯·克莱斯特将军的安保,此命令一经发布立刻生效。”

“奥古斯特,你知道,有关战舰少女的传说吗?”待Z25和Z28离开后,特奥多尔又打开了话匣子。

“……我曾在塞德利茨号上服役过,在那次知道了一些。”

“嚯,那艘‘不沉之舰’?”

“是啊,还参加过上战争的那次海战;在那次海战里,赛德利茨挨了三百三十七发大大小小的炮弹,其中包括二十二发三百毫米以上的穿甲弹,一枚鱼雷,进水甚至都有五千吨,差一点就有六千吨了。有那么一会儿,赛德利茨小姐认为自己快要无法坚持了,她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我记得她说,每一个战舰少女都是大海的女儿,是生来就要在大海上驰骋的。但,和无生命的战舰一样,她们需要人来指挥、操纵她们。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海军上将(赛德利茨想表达的是“提督”,但Admiral这个词误会实在太大了),能和战舰少女们产生共鸣,读懂她们的心意,因而少女们都愿意追随她。战舰少女们在那个人的领导下建立了一个富饶,强大的国度——传说中的波罗的海古城,维尼塔<Winetha>。”

“听着好像亚特兰蒂斯?”

“啊……当然不,但确实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十年,海军上将去世了。战舰少女们很悲伤,决意要守护海军上将生前建立的国度。因此,维尼塔的人们接收者少女们的庇护,比以往越来越富饶、强大。贪图财富的海盗打不进去,只能低下头颅去瞻仰它。”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被庇护相当久的维尼塔里,人们变得骄傲、残酷。到了最后,人们哄骗庇护他们的战舰少女去抢掠其他的地方,结果触犯了众神。神降下了火雨,释放了洪水、魔鬼和野兽,因他们犯下的罪而毁灭维尼塔。”

“——至于后来,众神可怜战舰少女们,怜悯她们像天空大海一样的纯洁,将她们流放到了世界各地。神承诺,只要战舰少女将这份大海般的纯洁保持到永远……塞德里茨对我说,终有一天,她们的海军上将会回来重新领导她们。”

“虽然是一个故事……海军上将阁下,但我更觉得这个故事像是孩童在小时候,所听的那些神话传说……”

“唔…毕竟,违背了科学存在的战舰少女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特奥多尔重新端起咖啡杯。“在那之后,塞德里茨挣扎着回到了威廉港,像一个英雄一样。那个时候她的10门主炮只有两门还能使用。和公海舰队的其他小姐们一样,她们选择沉睡在了斯卡帕湾底。(没有集体打开通海阀的“彩虹”,所有的德国舰娘不想背叛建造了她们的德意志,当时几乎所有的舰娘都是秉持‘为国家、人民而战’的信念。)我们每个人,都把这份秘密藏在心底。”

威尔海姆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手术刀。

“还是没有,中尉,这可真奇怪。”

“找不到?”

威尔海姆在划开了墙上所在的皮肤时,用光亮微弱的手电筒寻找了一下,但仍然无所收获。“上次也是这样,明明创口不是贯通伤,一般而言弹片和弹头停留在病人身体里超过两天就会有相当大的危害……可这也太奇怪了,我冒着伤口感染的风险,重新划开了伤口,可是什么也找不到。”

威尔海姆放下手电筒,摇了摇头。她并没有缝合切开的刀口,因为那已经愈合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贝尔努特和威尔海姆仍然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小姐,你也看到了。”贝尔努特对着一个金发,蓝瞳,个头稍显娇小但身材姣好的少女,格奈森瑙。

“海军上将是不同的。”格奈森瑙走向前来,轻抚莱因哈德的脸庞。“战舰少女,曾经是一个集体,但渴望能被理解,与之产生共鸣的海军上将领导,遵循他的命令。”

“那这么说将军就是你所说的海军上将那样的人咯?”

“虽然没有证据能确定,但就凭我同他的联系,事实即如此。”

“……好吧。格奈森瑙小姐,如果按照冯·克莱斯特将军的意思……我想,他可能不会希望你坚持跟随他……也许你和将军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是……毕竟您的舰体还处于无武装的状态,以后维护可能都是一个大问题。”

“……”

“哥德哈芬每天都会有上万的难民聚拢到这,每一艘离开这里的船都是超了几倍负荷运行的。为了德意志,也是为了您的海军上将,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

威尔海姆默默地照顾昏迷的莱因哈德,将他塞进了一辆医院车里。在挣扎了一会,格奈森瑙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留在了哥德哈芬。

……

“1945年1月22日,本舰已做好收容准备……”

“1945年1月28日,本舰的栈桥放下,在港口等待的几近疯狂的人们试图冲破隔离。截止至29日晚,登记在案的一共有173名船员,918名海军官兵,373名海军医护人员,162名伤兵,4424名难民共6050人登记在册。”

“1945年1月29日晚,船上看起来再也不能载人了。在这个时候,一辆医院车开了过来,从车上搬下来的伤员被通过起重吊机运到船上。”

威尔海姆站在舰桥上,海风轻轻地吹着她淡紫色的长发。在医院车上,威尔海姆给莱因哈德喂了一些适当过量的安眠药,让他变得看起来非常虚弱。

自己躺着的担架,被高高吊起,感觉和以往乘电梯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稍有不慎,甚至是风都可以讲他坠入大海。莱因哈德后来说:“被吊起来的时候,我倒有了个机会,来看最后一眼整个城市和港湾,这个曾经养育、为之战斗的土地做了一个永诀。”

在威尔海姆·古斯特洛夫里搭载的所有军人中,只有莱因哈德的军衔最大。在胸口上裹着泛深红色的绷带、一副虚弱的样子,让水兵们和船员将他安置在了船长室里。

鸣笛,起锚,载着将近一万名乘客的超载客轮终于时隔五年喷出了久违的浓烟。

一同出航的,还有展开战舰身躯的Z-25(芙兰·纳尔维克)和Z-28(爱丽卡·纳尔维克)。展开战舰形态的舰装舰娘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操控战舰,不需要船员。

为了能让威尔海姆·古斯特洛夫运转起来,德国海军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即使如此,她的吃水线下还依附着大量的贝类生物和藻类,天气太冷,这些都无法处理。几分钟后敏感到自己再也不能加速的威尔海姆忽然说道:“为了减重,而且能搭载更多乘客,原本二十二条柴油机救生艇都被拆了下来,换成了几个松松垮垮系在甲板上的木板船。”

莱因哈德点了点头,看向正在操舵的船长。

船长阿尔维德·科尔贝特叼着绝大多数老海员标志性的烟斗。“威尔海姆小姐虽然可以操控全船,但随着最近战局的不断恶化,小姐把精力都放在了救治伤员身上。”他点了点没有放任何烟丝的烟斗。“因此……到了我们这些老海员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1945年1月30日,早上,航线附近一切正常……”

“我感觉我们的航线几乎是笔直的,这太危险了。”一直有一种不祥预感的莱因哈德说道。几个小时前,阿尔维德·科尔贝特船长和两个副船长、一个担任过潜艇艇长的海军中尉就航线问题争论不休。海军中尉认为将航线设置在浅水区有利于在遇袭时快速获得支援,副船长们认为把船开在平旷的海面不容易被发现。

扯皮的最终结果还是莱因哈德介入的原因,使得船还是开在了平旷的深水区海域。

“若不是因为俄国人的飞机,我们也不至于在这鬼地方航行……之前扎恩中尉不是没有提议过之字航线,可英国人在这附近安放了不少水雷,因此我们不得不驳回他的意见。”科尔贝特将视线放在了相伴而行的两艘无人驱逐舰上。“……至少,我们在这片海域上也不是孤家寡人。”

“也许俄国人的潜艇或者水面战斗舰会发起一次不计代价的进攻也说不定,就像他们的总书记那么说的,绝不放过一个德国人。”莱因哈德克服着自内而外的虚弱感,朝科尔贝特说道。

就在两天前,他们起航的地方传出了一道电波,从哥德哈芬到法国德战区的一个抵抗组织据点,很快又一道电波从这个据点传到了英国。而到了英国的时候,这道电波一分为二,一道去了丘吉尔那里,另一道被丘吉尔经手后发给了莫斯科。

当那辗转反复的电波终于到了斯大林手中后,内容变成了:“近日有德国政党高层人物和近一万名士兵从格丁尼亚(哥德哈芬)起航,预计返回德国本土。”

这艘搭载了比额定数量超过四倍乘客的客轮,为了尽可能多地载人,船员排空了船内的游泳池,现在这里躺满了难民,附近都是安置海军辅助部队和妇女的地方。

“天,我们真要穿过这儿吗?”贝尔努特跟着提着手电筒的威尔海姆,他手上也提着一个巡视用的探照灯。威尔海姆·古斯特洛夫号曾经经历过多次空袭,船上的照明设施也有所损坏。另外,贝尔努特和莱因哈德所属的第二十九装甲掷弹兵团一营的残部被安置了位置相对便利的上层甲班,但是所有没有受伤的士兵、船员以及一切身负军职的人们都要参与这艘船的巡查。

由于人们的密度很大,这里异常的闷热。即使如此,船员们还是建议航行途中最好不要脱下衣服,因此入夜后绝大多数人们都是和衣而眠的。

“伤员们的情况呢?”

“只要不感染,一切都好。”

贝尔努特叹了口气,环视了一下。“克莱斯特将军在登船前有对我说过,他始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希望他是对的吧,也许我也有这种感觉。”威尔海姆回答道,拉着贝尔努特到了更下一层的甲班。在花费了一整个白天用于医护伤员后,她终于有了时间去做一些相对自由的事情了。

“航线情况?”走进船长室,威尔海姆直接问道。

“我们正在远离海岸线的深水区,能见度太低了,小姐。我想,应该没有潜艇会攻击有驱逐舰护航的船。”

“凡事总有例外,科尔贝特。”看了一眼莱因哈德后,威尔海姆问道。“你和克莱斯特将军聊过?”

”哦,将军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科尔贝特随口答道。

“有趣的人?……哈,确实吧。”微微一笑,威尔海姆走到莱因哈德跟前,将他扶了起来。“……至少出去走走吧,有些话得在外面讲。”

被她扶着走出舱门,外面依然很冷。海风卷着来自俄罗斯的寒气侵彻着这艘超载的客轮,上层甲班因海水的飞溅而结了层厚厚的冰。

“没有取出子弹。”

“什么?”

莱因哈德摸了**口,那儿仍然缠着绷带,是之前的枪伤留下的。

“我以为当你促使格奈森瑙的战舰少女诞生的时候就该发觉了,你自己的不同。”威尔海姆轻抚自己的胸口。“无论什么样的伤,都能恢复得很快。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几天前的那枚炮弹就炸在你身边不远,贝尔努特中尉是这么说的……可按理来说,手术是我开的刀,我却一直找不到击入你身体里的弹片。”

“哈啊?”

“结果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找到,包括昨天的枪伤。”

莱因哈德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那玩意儿还……”

“当时中尉把你送到了我这儿时,你的伤口就已经恢复了,这让我非常诧异。但秉持着科学的观念,我还是划开了伤口,却没有找到子弹。”

“上帝,这是真的!?”想到自己毕竟也是穿越了的人,有一些“福利”似乎也是容易接受的事了。莱因哈德叹了口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随着海风消散掉。

“在那之后,我发现我竟然对你有了一种渴望。”轻抚着自己胸口的威尔海姆看着他。“从第一次手术开始,每当接近你的时候,我的内心仿佛中有一种被填满的感觉,但当离开你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也涌了上来……仿佛化作了身体上的冲动一样,要我靠近你。”

双臂抱住莱因哈德,金发的小脑袋蹭着他的胸膛,似乎非常享受一般。面对这情景,莱因哈德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请您原谅……海军上将阁下,这是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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