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特将军呢!众位?!你不是有看到他吗?!!”
Z28号的舰长室里,爱丽卡愤怒地看着欧文-王尔德·冯·贝尔努特中尉,莱茵哈德的副官。
当威尔海姆·古斯特洛夫已经完全沉没时,疯狂寻找莱茵哈德的爱丽卡最终只在茫茫冰洋上找到了几乎奄奄一息的贝尔努特——现在他金色的头发丝上沾着冰渣,脸色苍白,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
无论爱丽卡怎么质问,贝尔努特始终是沉默以对。
沉默地可怕。
就像一具几乎失去了灵魂的躯体一样,贝尔努特只是怔怔,眼神呆滞,似乎在想些什么。
*
只有应急灯光暗淡的灯光下,还能看到威尔海姆虚弱的脸庞,她的身体几乎失去了重量,若不是触感还在,恐怕莱茵哈德就会觉得她已经消失了。
“……坚持住…”
“…坚持……”
从船长室一路往下跑,莱茵哈德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和动力。依稀记得当初有一个传说:每一个战舰少女在战舰内部都有一个“化身”,当舰船沉没时可以靠其脱离长眠海底的命运。因为某些原因,战舰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再怎么说,威尔海姆也是救了自己的人啊…
愈发地抱紧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一样的。科尔贝特告诉过自己,那种“化身”一般被藏于龙骨正上方的最大的一个水密舱,但当莱茵哈德终于到那里的时候,那里显然已经被淹没了。
“……见鬼!”
………………
“我刚刚好像往地狱里跑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天堂的路也被堵死了。”
Z28号的船长室里,终于,眼中有了一点神采的贝尔努特说道。
*
“为什么……你不走呢……?”
脸色苍白,但依然牵强地维系自己意识的舰船意志,威尔海姆说道。
“你刚才就一直在努力吧?这艘船,到现在还苦苦保持着平衡……”莱茵哈德说着,揉着她的脑袋。“而且……你怎么说也是像我亲人一样的……人啊…”
莱茵哈德有些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向底舱的无用功,等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寒冷的波罗的海海水也得束手无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贝尔努特,后悔了吗?”
“什么?”
同莱茵哈德一起,几乎放弃了求生希望的贝尔努特跟着莱茵哈德靠在一处还没有被淹没的舱壁上。
“我说,你后悔扭过头来跑到我这里吗?……毕竟如果你那个时候没有跑到这里,你是必然会活下去的啊…”
“——怎么会?一个优秀的普鲁士军官绝不会抛弃他的长官。”贝尔努特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一样。
………………
[冯·贝尔努特中尉对那起海难的内部细节也是缄口不言,仿佛那件事给他造成了很大打击,而冯·克莱斯特将军也从那时起,变得神秘起来……]——1998年2月,香港O鑫出版社《雷因哈德·因斯特瓦尔多·冯·克莱斯特将军传》。
“在那个时候,鱼雷钻进了舱壁,爆炸了,海水涌了进来。在那一瞬间,他怀里的威尔海姆小姐变得非常痛苦,身体扭曲到了一个极限的程度……我当时看到,他对克莱斯特将军耳边说了些什么。”
特隆姆瑟港,当地的党卫队秘密警察找到了失魂落魄的贝尔努特,要他说出那一天的真相。与他们一同问询的,还有同样急切想要知道真相的爱丽卡和芙兰。
“他们说话的声音我听不到……我只记得当时威尔海姆小姐露出了非常满足的笑容,然后,威尔海姆小姐化作光点消失……不,消亡了。克莱斯特将军当时就哭了,非常悲伤,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那副样子……双手在空气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只是徒劳。过了一会儿,海水开始淹没我们所在的舱室,海水很冷,水面上升地也很快。当我们被淹地无法站在地板上时……”
*
“贝尔努特!你会不会游泳?!”
似乎为莱茵哈德的态度转变而感到震惊,贝尔努特大声回答道:“会,长官!”
“刚才被鱼雷炸出来的破口!了偶尔米特,你和我一起潜下去,这儿离海平面不远,我们从这里游出去!!”
“可是这里在灌水,海水会把我们推回来的!”
“等海水灌满吧,我的朋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莱茵哈德大叫着,声音因为海水的喷涌而显得有些微弱。
“那你呢,长官!”(Wie geht 's dir?captain?)
犹豫了一下,莱茵哈德还是回答:“我就在你后面!”(Ich bin in deinen rücken!)
*
“后来呢?”戴着黑色大檐帽,帽子上带有党卫队特有的骷髅会标,袖子上也别着万字袖标的秘密警察头也不抬地问。他也很奇怪,在这种关节审问一个国防军军官?
“……后来?…啊,那几乎是噩梦。”(Später...?das war fast ein albtraum.)
*
当整个舱室被灌满,破口处因海水涌入而造成的流动力也小了许多。忍者杨帆,贝尔努特从第四枚苏联鱼雷造成的破口中游了出去,好在这条最后命中威尔海姆·古斯特洛夫的鱼雷定深只有四米。
一直看着莱茵哈德从破口里游出来后,贝尔努特才安心釜山海绵。冰冷的海水和浮冰刺激着他的感官,而且,在低温的水下潜行十几米也是并不容易做到的——尤其是这种接近冰点的海水。
*
党卫队军官显然对贝尔努特的说辞感到难以置信。“噩梦?”(Albtraum?)
“…是的,就像一个邪恶的巫婆,将他拉下了地狱………”(Ja... wie eine böse hexe, zieht ihn in die hölle……)
*
“长官,我们做到了!”贝尔努特惊叹道,睁大眼睛看着莱茵哈德就要浮起的海面——
“天啊!!!”(Gott!!)
刚露出了连,和上半身很小的一部分,贝尔努特就看到了他的惊恐、惊慌,和不断挣扎着的手臂。
“贝尔努特!有东西在抓……咕…………”(was ist anst…………!)
莱茵哈德忽然沉到了水里……就像被一股难以反抗的力量,什么东西从水下抓住了脚,这个变故让贝尔努特楞了一下。
他立刻潜下,在冰冷的水中睁大眼睛……看到了,正在朝海底下沉的莱茵哈德,和他身下,缠绕着他的,章鱼般的触手。
不,确切来说,是带有寒色的触手,周围还有更多这样的东西……并没有如预想般地冲向自己,将自己一同拉下水滴。
鼓动着,缠上了莱茵哈德的全身,淹没了贝尔努特最后能看见他的,无助苍白的面孔,变成像茧一样的东西。
遁入海底。
“不————!”
*
“不……严格来说,是挪威海怪,传说中,兴风作浪打翻船只的,海怪。”
*
空明清丽的环境,苍穹先蓝宝石的颜色,云被海风分割成大致的形状,在天空缓缓飘过。
海面?也许是海面,平静地像镜面一样,只有自己的靴子踏动时,掀起的波澜才会打破这种平静。
能让莱茵哈德因此联想到的影视作品里,仅有《千与千寻》、《少年派》中少有的唯美画面才能表达他所看见的。恐怕,自己就是打破这里平静的“东西”——一个穿着原野灰羊毛大衣,领口露出红底金色的德军将官领章,左胸前是第三帝国的鹰徽,甚至身上还有一把MP40冲锋枪,只是不见了帽子。
莱茵哈德看着镜一般水面倒影中的自己,自嘲:这算什么,让一个满负骂名的德军军官到一个天堂一般的地方,不怕玷污了这里?
说是海面……其实也不是,更像是水面。脚下的触感告诉他明明是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水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层。
移动着脚步,莱茵哈德踏出一个又一个波纹,在这空明的空间中行进着,苍穹之上也不时飞过洁白的海鸥,朝他移动的方向飞去,似乎在为他指明道路一般。
远方,是一个岛屿。
并不是陆地,没有全部占据水面和天空的交际线,那儿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璀璨的绿宝石。
走进后,则能看到,地球上虽然有当罕为人见的绿色沙滩。莱茵哈德并不匮乏的地理知识告诉他:这是矿物晶体渗入沙滩的结果,可能是沙滩层下方就是某种矿物的矿脉吧。
较低的触感,在踏上了陆地后也无变化。倒是环境——当自己终于走在了绿色沙滩上时,水面似乎活了一般,终于有了波澜,有了咸的海风。
这种最纯真的自然仿佛凝固了时间和空间,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亘古不变的圣地,就像经常能梦到的一些地方一样。
脚印。
坐在沙滩上的莱茵哈德看着海边的波浪冲洗着沙滩时,意外地在树林和沙滩的交接处发现了一行小坑。
走进打量了一下那行小坑,留在柔软沙子上的痕迹属于一个体型娇小的人类——五个规律的脚趾,像月牙一样在沙滩上受力均匀的脚板。这提起了莱茵哈德的兴趣,他决定沿着这行脚印走下去。
那行脚印的间距并不大,深浅也不一样,脚印周围还有掀起的沙子,看上去这行脚印的主人似乎不久前正在沙滩上跑跑跳跳。
葱郁林际和海风、碧蓝海岸、宝石砂砾和时不时飞过海鸥的陪衬下,莱茵哈德似乎走到了这行脚印的终点。
一个充满西西里风格的滨海小镇。
看来那行脚印的主人就是属于这个小镇了。还没有走进,就能看见这里蓬荜生辉的尖顶屋,墙壁上布满常春藤的红砖房,几片挂着“羊肩帆”的渔船。
走进了这个小镇,那行脚印就消失在这里了。细碎但被海风磨钝的青灰石道理是这里的主调,当然不会留下任何脚印。
这个美丽的小镇没有人,但莱茵哈德所注意的显然不是这一点:他注意到这里有几座明显是用于军事用途的建筑,细长开口,矮小敦实的混凝土堡垒,高大似乎与山峦混为一体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还有一个圆形大坑,不知道其深度但坑口有金属管露出,似乎是炮兵阵地的建筑。
令莱茵哈德惊讶的是,这些军事建筑完全没有打破这里静谧的环境,或者让这里显得违和……更像是背着你空明静谧的气氛吞为一体般的。
然后,莱茵哈德看到一个大堡垒顶端,坐着一个人。
稍微有些意外,他决定去哪儿。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女孩。
她坐在旧堡垒的制高点上,同时也是整个小镇的制高点,可以俯瞰到全景,以及不远处的绿色沙滩。
稍稍花费了一些周折,莱茵哈德爬上了旧堡垒顶端,站在了小女孩身后,他仔细打量着她:
苍白带着寒冷的银色,头顶与其时代非常冲突,二次元化的猫耳朵……后背露出的大片洁白肌肤给人一种女孩一丝不挂的错觉,但莱茵哈德还是看到了女孩脊背最下端,一条大胆的胖次。
没错,从后背就可以看到女孩只有胖次。
窝巢?这什么打扮……?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自己骗到后,内心止不住地怒吼。明明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哪里来的划时代的卖萌物?
虽然第一印象是这样,但,女孩也给了莱茵哈德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既视感。
好像以前见过她一样。
“……咦?”
女孩似乎感知到有人到了身后,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