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6 《尘归尘》

作者:仈訉 更新时间:2024/5/13 1:26:18 字数:1565

孩子时会投一颗糖在满是水的杯子里,认为这很有趣;我想找到不会融在水里的糖,但我总会期待最后呈现在自己眼前的那杯糖水,至少那不单单是水。

我闻着医生的汗臭出生,哭声应该还大过车水马龙时的街;我是城里人,在听父母给我讲述这些时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的场景。不过父亲倒总讲我是笑着出生的,我听过他的话后倒确实是会笑。

每个人的出生是幸运的,特别是某些人在听过你家里人年轻时干过的各种蠢事后更会如此感慨。我的老父亲——五十岁的男人——戒过酒,就是死活戒不了烟,他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村里人都是烟草大户;但就算村里的人用烟把村里填满大概都不会有几个人从牛上摔下来,如果谁试过那个人绝对不会再碰烟。一瓶酒,一场车祸让我的老父亲戒了酒——村里出生的壮汉都驾不住城里的“铁马”——所以没事我不碰酒。烟?我只爱常常陪我夜里谈心时父亲从嘴里吹向月亮的雾。

我能数出去村子的次数,毕竟对于我来说是去到一个叫“家乡”的地方。我奶奶就数不出来,因为她是回家。水泥地总是对老人不友好,至少以我奶奶倔强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在街上走时平白无故喊我扶她,不过这水泥地确实会走得脚疼。当一脚踏入村子的土地时奶奶就像变回了一位妙龄少女。每年回村时我都总是会站在铺给车用的柏油路上,目送着奶奶健步如飞地奔向祖屋。

姐姐出嫁后,或者更早的时候家里的三位老一辈就讨论了修缮祖屋的事,他们是很想回去的,至少他们讨论关于祖屋的事时我没见过他们在除了讨论我跟姐的事情外这样笑过。

孩子时总是害怕雷暴雨,现在不怕,但那天的雷暴雨还是太大了些,让我回味了一次儿时的恐惧。母亲那天正巧去照顾年事已高的外婆而不在家,奶奶早睡下了,只留我跟父亲两位男儿听着暴风雨呼啸。我吃了颗糖,我知道这暴雨冲不毁家;父亲抽着烟,默默盯着窗外的大雨。每一户人家都停电了,室内阴森森的,所幸父亲点了根蜡烛。蜡烛上的火苗舞动着,我盯着它,它盯着父亲,父亲的眉骨很突出,此时此刻他的双眼蒙上了层厚厚的阴影。

住这里的人都没见过比那天更猛烈的雨、更响亮的雷。我坐着父亲的车,车行驶在雨过天晴后的马路上,二人正在回村子的路上。父亲跟奶奶过去住的村子骑士离我们现在住的城县并不远,仅仅半小时车程。到了村子,直奔祖屋,我跟父亲看到了做坚挺的废墟,我陪父亲一起走进经暴雨洗刷过的祖屋,心里升起了悲伤,或许这是我第一次不反感回村子,即使我不理解什么村子的传统、不喜欢奶奶带我回村子时的祭祖活动,我也能感受到家被毁时的痛心。一缕光照在伫立在废墟中心的父亲身上,我本以为他会悲痛欲绝,但他竟笑了,甚至是人能感受到他是因释怀了什么而笑的。

重建祖屋的工作父亲是亲力而为的,他花了钱请工人合作,也不忘耽误上班。父亲只是个普通人,他总有累坏的一天,那晚我看着父亲忙完,他躺在已经铺好的洁白的地基上,沐浴着月光,很快就睡死过去了,明明不是床,他却睡得那么安心。

外婆是在重建祖屋的那段时间走的,母亲在她的村子一个人为外婆守了夜。葬礼人很多,哭声仿佛响彻天际。我对外婆印象并不深,但生命的重量还是压得双眼掉下了泪珠。那天是我离开水泥地最久的一天,每踩过那松软的泥土泪水就越是止不住,那土地太温柔了,它包容每位死者,每位爱着家的人。我望着母亲一铲一铲地挖土,心里总是默念着“太软了”。

正值夕阳时分,一家五口难得齐员回了村子。三位老一辈先进了重建好的祖屋,姐姐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又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女人,我回答了后者,说自己当然喜欢女人,因为我还没结婚。我跟姐姐进到祖屋时,父亲跟母亲已经在笑谈当初那位面善的媒婆,姐姐也是很快就融入了二人的话题。我没见着奶奶,就出了祖屋,在过去奶奶曾耕过的田上找到了她。奶奶自言自语地讲着过去的日子,描绘着一幅乡土人情的画,那画里拆掉了现在建于村子的工厂与现代风格的房子,只留下一片田园,一群孩子。我扶着奶奶走在夕阳下,听着她的故事一个接一个种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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