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就这么戏谑着,站着,享受着。
浴室外的老人恬静中又满是残忍,浴室内的二人温情中却充斥着悲伤。
吴妄心中的世界被难过的潮水所淹没。他挣扎着想从汹涌澎湃的伤痛中浮起身来,竭尽全力地想逃离这片由悲情构成的苦海,却又被心中的浪潮追上,被一层高过一层的苦难的涌动打翻、拍下去。
他觉得无力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凭深海的漩涡吞噬自己,将自己一点、一点拽入黑暗又阴冷的绝境,他快要在这片悲伤中窒息。
吴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过激,他哭得撕心裂肺。眼前的女孩,明明也就才正式认识不久,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看着女孩身上那累累的伤痕,会觉得这些创口都划在了自己的心上?看着女孩那反转的右臂,会觉得是自己的手被折了?他也感觉到了痛啊……明明只是不熟的人啊,明明只是……和自己不同,被自己所畏惧的异种啊,为什么会不忍她受伤,甚至是害怕她死去……
吴妄想不通,能感受到的只有难过。
潘多拉的伤口渗出缕缕涓涓的血,流在浴室的地板上,与周围的水汽混合,形成一摊更大的猩红,令人触目惊心。
“血……你……流……好多……”吴妄含糊着说不明白话,眼中一条更大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也淌过潘多拉的手,滴在地上的血中。
眼泪在血中泛起小水花,扩散出微弱无力的涟漪。
“别哭啦。血吗?没事的。”潘多拉替吴妄抹了抹眼泪,然后缩回了手,将散落在一旁的浴巾盖住自己身上。“血,现在……没有啦。”
吴妄呆呆地看着潘多拉强行无事的模样,又看着血慢慢地将浴巾一寸寸地染红,情绪再一次崩坏,大声骂了一句蠢货,抱住了潘多拉。手忙脚乱地歪过头把脖子送到了潘多拉的嘴边。
“那条杀千刀的老狗……他……他不是说,你很久没进食了吗?你现在喝啊!你快咬我啊!你快喝啊!”吴妄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已经是吼了出来。
老人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准备冲进来——如果真让她进食了,那事情就节外生枝变麻烦了。但刚一迈脚,又缩了回来。
她现在这么虚弱,连最基本的自愈都做不到,如果让她的伤口一直流着血——原生种的血,不知道会引来多少其他循着味儿赶来的吸血种。到时候事情就更棘手了。潘多拉是那些吸血种的目标,也是自己的目标,当双方相争时,他不能保证从这么多的吸血种的牙口下将二人带出并且全身而退。蚁多咬死象,老人很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就缩回了脚,依旧是等着。他要等潘多拉稍微恢复力量——至少是恢复一点够让伤口复原的力量。
因为刚刚没有想到对方是这种状态,而且那个小杂种侮辱了殿下,自己出手也是极重,事态就发展成了这样。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也是要考虑怎么处理伤口的问题的,因为带回去的路上还是会引来那些本能地贪求鲜血的低等吸血种。
但总不可能让她喝自己的血吧,老人并不愿意这么做。所以趁现在血味还没有扩散开来,赶紧让她咬两口那个小杂种恢复一下伤口。
就两口,不能多。
老人心里想着,等候着。
浴室里,潘多拉听到吴妄的请求,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喝不喝!”吴妄直起身子来,拿手背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又把脖子送了上去,直接抵在了潘多拉的嘴唇上。
“唔……”潘多拉的嘴被吴妄的脖子堵着,只能发出一点轻微的鼻音。
“你听着!你这样,我很难过!我不许你躺在地上,你快喝!你给我站起来!你们这些怪物……不是喝了血之后就能立马好起来的吗?你给我喝啊!”吴妄颤抖着身体大喊,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阿妄说……说他难过……吗?
潘多拉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能感觉到吴妄的脖子里,血管中鲜血的高速流淌;能知道这些血管分布在哪,埋得深还是埋得浅;能分辨出哪个位置咬下去出血量最大,来方便自己吸食。一切在她眼前,就好似透明的一般。她体内有一股原始、赤衤果的冲动越来越难以克制住。
吴妄让她喝血,她第一次拒绝是不忍心;但这一次,他说他不想看自己这样,他很难过;而且,的的确确的,喝了血之后,她就能重新站起来去对抗外面的老人,也能重新护住眼前这个压着自己身上的男孩的周全。
潘多拉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不再强加掩饰自己,左手轻轻地将吴妄推离了一点。
吴妄感觉到自己被推开了一点,以为她还是不肯吸,刚要再靠上去,却感觉脖子上有一点湿润,还有柔软、粉糯的东西在贴着自己的皮肤滑动,是她的舌头。
原来是刚刚压地太紧的姿势不方便她下口吗。
吴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獠牙刺破皮肤时的那一刻,痛感的来临。
可等来的依旧是脖子处那微妙、让人面红耳赤的舒适感,还有唾液风干之后的凉意,以及那份凉意又马上被温热所覆盖住的奇妙感受。
潘多拉还在温柔地舔舐,没有咬下去。
“好了好了……前戏少一点。虽然我不知道外面那条老狗为什么不进来,但是,没时间了,快。”吴妄睁开眼催促。
随后他感觉到脖子处的舌头停止了动作,紧接着,就是皮肤被贯穿的疼痛。
吴妄再度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份切肤之意。
疼只是瞬间的,当獠牙进入体内之后,脖子处的痛觉就慢慢减小了。渐渐的,被一种麻痹的感觉所取代,再然后,麻痹中还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液被抽离身体所带来的轻微忄夬感。
吴妄不知道为什么还会体会到忄夬感,自己也没这方面的癖好啊……然后又想起来了小时候打针,也是要拿碘酒先擦拭一下,然后再打,针打进去之后也不怎么疼了,很相像。
只是针管里的药推进去的时候,还是会疼的。而现在血液被抽离,却不会疼。这一进一出,感受是不一样的吗?
“潘多拉……”吴妄小声说。
“嗯……?”回应的是含糊不清但又听着有点悦耳的声音。
“我让你喝血,不是等会让你再去和那条老狗拼命的,你明白吗?”
“嗯……嗯?嗯!”第一声在思考,第二声在疑惑,第三声在抗拒。
然后潘多拉就想离开吴妄的脖子。
吴妄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动。
潘多拉脑袋被摁住,连忙挣扎。
“嘶……你别动了,疼。”吴妄皱眉。
感受到身下的女孩静了下来,吴妄说,你接着喝。
潘多拉不肯。
吴妄说,你听话。
潘多拉还是纹丝不动。
吴妄用手抹了一把脸,擦掉了脸上已经干掉了却还黏糊着的眼泪,小声说:“我不是叫你去拼命,我是自己想到了办法。我之前难过归难过,但难过之后,我也在想事。你先喝,等你恢复一点了,才能实施这个计划,这个计划,也得靠你……”
吴妄用更小的声音地将自己的计划讲出,潘多拉听着听着,像是同意了,低垂着眼帘,又咬了上去。
吴妄回想起以前打针的时候,如果因为跑针了,又补了一针,那还是挺疼的,便又抽了一口气。
……
门外的老人感觉时候到了,虽然最后那些小声的嘀嘀咕咕有点听不清,但,血应该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便用身体撞开周身环绕的雾气,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