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够了。”
老人居高临下,看着眼前那彼此交缠着身躯的二人。
潘多拉闻言,抬起眼,红瞳不再暗淡,似烧熔的一汪金属,明亮又跳动着火花。她漠视着老人,双手攀上吴妄的背,挑衅一般伸出舌头,在吴妄脖子处的血洞旁,上下勾勒。
獠牙从体内离开的后痛,和脖子处再度传来的妙不可言的舒适,两种对立相反的感觉此刻相互交融,吴妄打了个激灵。
现在,站着的,在高处的是老人,半躺着的,在低处的是潘多拉。可老人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仍是在被她俯视着。
尤其是那份寻衅的意味,深深地刺进老人的眼里。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感觉……
老人冷笑着缓步向前踏去。
吴妄听到,背对着的那边的方向,老人说话了。接着,又听到了老人走路的踏步声,便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吴妄感觉头脑有些发晕,脚也有些难以支棱起来,好像有点缺氧——看来她是真饿了……
想到这儿,吴妄在摇摇晃晃中看向潘多拉。
潘多拉的嘴角还挂着一行自己的血,眼中的红色比之前要来得更艳——还挺有一种诡异的美感的……身上浴巾盖着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伤势怎么样,但从四肢已经看不出任何的伤痕而且手臂也已经复原的情况来判断,她躯干上的伤应该也已经恢复了。
果然,好起来了。
吴妄背对着老人,面向着潘多拉,朝她虚弱又满意地笑了笑。
潘多拉见吴妄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赶忙跟着站起,一只手抓着浴巾掩住身子,一只手扶着他。眼中的柔情似流水,冲刷、洗涤着身心俱疲的吴妄。
这双迫切地关心着自己的眼睛,真漂亮啊,真好……吴妄心中伴有着暖意,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吴妄先回头确定了一下老人的位置,然后用身子挡住老人的视线,从潘多拉手中拿过那条只是掩着而没有固定好的浴巾,再帮潘多拉把浴巾围好、打结——他才不想眼前这条该死的老狗看到这些不该看的。然后无声地张了张嘴型。
“我没事,计划开始。”
然后吴妄就一把甩开了潘多拉扶住自己的手,转过身来。
“你别过来,别动手。”吴妄对老人说。
老人没有理会,依旧走着。
“我们投降,我们……跟你走。”
老人停住了脚,眼睛眯起,来回打量着吴妄和潘多拉。
“阿妄……你!不可以!”潘多拉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惊惧,还有极大的痛苦,像是下一秒就会梨花带雨。“你刚刚和我说的一起冲出去难道……难道都是假的吗?”
“冲出去?你们出得去?”老人冷笑,他觉得潘多拉说了一个天真烂漫又愚蠢透顶的笑话。
吴妄扭头看向潘多拉,然后他发现——
这……这表情……太狠了吧……
是心碎的感觉……
明知道是在演戏,可在看到那副欲潸然泪下又难过与委屈交织的脸后,却还是不免心脏骤停。好像自己真的辜负了她一样。
是心疼的感觉……
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体会到了发自内心的、无可抵御的那种钻心蚀骨般的疼痛。好像自己真的对不起她一样。
你这威力太大了……
吴妄不忍再看,便侧过半张脸,故意对着老人,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
“是啊,我们出不去,所以我们投降。我会配合的。她……她不配合……但我会说服她的。”
老人并不肯轻信,他不蠢。
他活了这么久,见识过的东西足够得多,自身不论是参与还是识破的权谋诡计更是数不胜数。
之前两人小声说话,说不定就是在密谋商量想着对策;而现在,两人很可能就是在演戏给自己看。他注意到了一点,吴妄挡着自己的视线替潘多拉围好浴巾,不就是说明他依然在意她吗?两人的关系既然没有破裂,那吴妄刚刚还要这般强硬地甩手,未免也太过于明显、太过于做作了。眼前这投降不就是摆明了做戏给自己看的吗?
好笑。
老人虽然不知道二人的计划具体商议的是什么,但并不怕二人有什么对策。他不是托大,而是真正的心中有着把握——
潘多拉虽然喝了血进了食,但时间很短,她喝得并不多,尚未恢复全部。自己掐的时间应该就是牢牢控制在她能自愈的这个范围内,只凭着这点力量,她依旧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至于眼前的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杂种,他需要为之前对奥古斯都殿下做出的辱骂,与现在耍的小聪明,以及用这种低级的把戏轻视自己,而付出一些血的代价。
老人那缜密的心思,让他决定按照原计划,用武力掠走二人,并不去理会投不投降的事。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一开始做选择的时候,就选择了与自己作对,那就断然不能让他二人好受。
不过在劫走二人之前,老人决定和想好的一样,要给自作聪明的吴妄留下一道心理上和肉身上都会作痛的疤,让他知道,他自己打的这份主意是有多蠢。
“是吗?”老人的嘴角弯起了危险的弧度。
“是啊,你说,只要配合你,你就不会伤害我们。对吗?”吴妄并不知道老人已经从自己的一个小动作里推断出了这么多,还是按照计划来进行。
其实这计划的第一步就已经流产了,只是吴妄还蒙在鼓里。
依旧是老人带来的那份有些透不过气的威压,再加上此刻心中的高度紧张,吴妄的心脏像泵一样不断收缩、舒张,跳动地极快,隐隐有响声。
吴妄猛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看着老人的笑容,心中起了疙瘩,潜意识里觉得老人好像看出来了什么,但依然抱有一丝希望地强撑着自己,面对着老人。
这条老狗!难道他……
紧接着,老人的手动了。
因为——
老人觉得把吴妄的胳膊给卸下来一只,挺不错的。就丢在他面前,然后再看着他捂着断手一边哀嚎,一边痛悔自己先前那相当然的愚蠢行为。
那从臂膀处高高喷溅如泉涌的带着热气的鲜血,得多美妙啊;那凄厉、扭曲、带着颤音的惨叫声,得多动听啊。
所以老人动了,带着一份残忍的期盼,迫不及待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