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两天时光不过是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二,是组成人漫长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小部分就像是一把长尺上两个毫不起眼的刻度一样。但它又等于四十八小时,也就是两千八百八十分钟,或者可以算成十七万两千八百秒,对于缘缘而言,这段等待的时光就是如此的漫长,是她迄今为止度过的最为缓慢,最为煎熬的两天。
在这两天里,家里的气氛变得愈加奇怪,不是坏的奇怪,也不是不自然的奇怪,而是好的奇怪。夏哥和姐姐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密切的就连身为妹妹的缘缘都感到一丝恐惧。高兴地讨论,低头的私语,他们一刻不停地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题,从食物到植物,从电视上的节目到某个明星,从星星到月亮,就像是要把寄宿在未来的话语一口气都说完一样。而林千枫这个名字出现的几率更是是小的可怜,就像,就像在家庭一栏中被擦拭掉了一样,仿佛大家都在刻意的忽略这个人。
这个家里就像是铺满了一张巨大的,无色透明的,恐怖的蜘蛛网,用比胶水还要粘的丝线将每一个人的每一根最为纤细的神经都连在了一起,并绷得紧紧的。只要一丝火星,只要点燃其中一根丝线,顷刻间整个蛛网都会燃烧起来,火焰会蔓延至每一个人的神经深处,摧毁所有人的大脑,将他们赖以生存的思维与情感燃烧殆尽。
在这两天里,林千枫每一天都会打开一次手机,按时的给兰姨报一次平安。
是的,没有错,只有兰姨。
他并没有一视同仁的,公平的给所有人都报了平安。不是出于对话费的吝啬,也不是打心底里觉得麻烦,只是,单纯的想将自己从那里摘出来而已,就像是将驻了虫的桃子在树上摘下来一样。
就连报平安的人选都是经过一番思考后才决定的,因为如果是兰姨的话,既不会显得尴尬也不会不好意思,但最最重要的是她会隐瞒下来吧,将自己报平安这件事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体贴,温柔,她就是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从过程上来分析,林千枫所预测的都一一应验了,兰姨为了不影响小夏和秋歌渐渐恢复的关系选择了隐瞒这件事。但是如果从结果上来说,这份温柔并没有如它字面意思一样起到正向的作用,好的作用,反而是起到了如同导火索一般的效果,将这个看似停留在夏哥回来的喜悦中的家庭所隐瞒在背后的事彻底引爆。
两天后的中午,缘缘比往常都要提前到了家,憔悴的双眼,没有一丝光泽的眼神,平时披在肩上的油亮宛如绸带般光滑的长发此刻却显得如枯槁一般焦黄,暗淡无光,就像主人的心绪一样低沉萎靡。
她心不在焉的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餐桌上说笑的夏哥和姐姐,甚至就连妈妈也坐在一旁。看着脸上展现着像是黑夜里的星辉一样耀眼,灿烂笑容的姐姐,和轻轻地,温柔地将她肩上一根掉落的青丝小心翼翼摘下来的夏哥。看着这情侣间再简单不过,这被无数剧情用烂堪称是恩爱极致的一幕,缘缘的眼前却是如同倒映的湖面一样陡然浮现出东方与她在学校对话的景色。
相比于缘缘那张不断在期待与不安中来回转换的像是变戏谱似得小脸蛋,东方那比缘缘也毫不逊色的绝美的面孔上却是悄然间浮起几道不为人知的皱纹,想到她两天前就打探到的消息,对任何事都不在意,冷眼旁观一切的她此刻却也是不禁心跳一停,踌躇了一下。
“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东方。”
缘缘忍不住催促的声音让东方一直以来波澜不变的心境也是晃动了几分,感受到自己内心传来的轻微颤动,东方直接将它归咎为林千枫的缘故,心头当即对他生出一丝恼怒与厌恶。只是看着缘缘那极度渴望而又无比担忧的紧盯着她的双眸,她终是不忍避开她的目光,去欺骗她。
在心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后,她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在学校的记录里,林千枫确实提交了训练营的申请书,他的名字也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训练营的名单上,”听到这里,缘缘的眼中忽然多了一丝放心,惶恐不安的心情也是渐渐放松了下来,但随即又被东方的话给高高的吊了起来,悬在了半空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但是,据我得到的消息,出发那天林千枫本人根本就没有去集合,车上也压根就没有他这号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集训的老师并没有上报反而隐瞒了下来,但就你给我的消息和我打探的消息结合来看,林千枫从离开家那天就已经失踪了。算上今天,他已经消失三天了。”
想到林千枫已经消失三天,甚至会消失四天,五天,半个月,最后更是彻底消失不见,缘缘的心彻底慌了,就像是慌里慌张扎进网里的小鸟怎么扑哧也飞不出来。回过神来再看着姐姐那璀璨如花的笑脸,她却觉得这光芒是如此的刺眼,刺得她的心好痛,好痛,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痛得无法忍受,痛的牙齿都在打颤。
内心涌起的愤怒,恐惧,厌恶让她的娇躯忍不住哆嗦了几分,她咬了咬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地齿痕,旋即用带着颤栗的嗓子小声的说道:“哥哥不见了。”
“缘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到家了也不说句话。”说出的话未传达到想传达之人的耳中就被夏哥带有一丝惊喜的声音所掩盖,埋没。
“哥哥不见了。”她再次开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火气与软弱。
突兀的话,没有前缀的话,也没有追加阐述的话,让餐桌上的所有人为之一愣,秋歌惊愕的看着有些不对劲的妹妹,身为姐姐的她并没有正确理解妹妹的意思,反而不解的,疑惑的说道:“你在说什么啊,缘缘?”
这份疑惑的语气是何等的无辜,何等的茫然,以及何等的不可饶恕。
“我说,我说,我说林千枫消失了,”
“为什么你们就是听不到啊!”
“为什么!”
起先只是如细丝般,如蚊蝇般的低语,然后就是如同狂怒的波涛一般汹涌的,愤怒的,嘶哑的吼声,吼声中的悲伤令餐桌上所有人的身体都为之一僵,惊愕的,欢快的,微笑的表情更是如同蜡一般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