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自天而降,滋润万物,洗刷大地,为森林带来勃勃生机,不知有多少干涸的生命会被这场大雨所拯救,不知有多少枯竭的绿色会重新散发光色。但万物总是相对的,波涛澎湃的雨声以及缓缓升起的雨气也掩盖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西亚宛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且不断的抽搐着身子,他的嘴巴费力的一张一合,但却一言不发,似乎只剩下了喘气的能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然后朝着林千枫眨了眨眼,眼神里的猖獗早已变成了满满的乞怜,就像是一只饿的叫不出来的小狗拼命地的祈求主人给予一块馒头,甚至哪怕一滴菜汤也可以。看着西亚这幅可怜的模样,林千枫怎么会不明白对方是想求个痛快。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西亚的脆弱感到可悲又像是对即将结束的游戏感到不满。虽然他还想继续玩下去,不过继续折磨一滩无法反抗的烂肉已经没有丝毫意思了,而且他想要的情报也都已经到手了,再者说他离开的已经够久了,秋歌姐那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他瞅着西亚冷笑一声:“算你运气好!”然后西亚那近乎麻木的神经就感觉到身子在快速下沉,与此同时自己对身体的感知也彻底消失,脑子也变得越来越迟钝,不过他的眼角却是微微颤动,似乎是在为自己不用继续忍受这般痛苦而感到高兴。感知到西亚的身体完全被黑暗吞没了后林千枫才收敛了能力然后朝着过来的位置飞奔过去。
当林千枫赶回来的时候,秋歌姐与夏哥已不在原地,他在附近一处断壁背后找到了他们,凝视着那做着最后诀别的恋人,林千枫选择了默默的站在一旁,似乎是在为那对青梅竹马之间尚未真正开始便以生离死别而宣告终结的恋爱做着最后的见证。
夏哥躺在秋歌的怀里,由于视线角度的关系他恰好看到了林千枫的存在,不过碍于身体的原因他只能对林千枫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以及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感激。歉意是为了秋歌,而感激则是为了自己。林千枫又怎么会不明白夏哥眼神中那包含的种种意味,于是他摇了摇头,张开嘴露出满口白牙随即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示意自己毫不在乎。即便他的微笑在雨中显得那么可笑,即便雨水顺着牙缝灌进他的嘴里,他还是竭尽全力的展露着自己的诚意,即便夏哥已经收回了眼神。
夏哥吃力的仰望着秋歌,看着她眼角的泪花,憔悴的容颜,不禁伸手拂去她那抹碍眼的泪珠,眸子里有九十九分的柔情和一份的怨恨,但那一份怨恨也如童年遗失的糖果,生涩到头,也还是甜蜜。随后他温柔地说道:“傻瓜,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语气是那么的孱弱,没有一点活人的底气。
“可是,你的身体`````。”秋歌哽咽道,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痛苦,为自己无法留住小夏而感到自责。明明已经再次见到小夏,明明自己就在他的身边,可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迈向死亡。
“白痴,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就算我现在断气也是很正常的,倒不如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开眼,神之垂怜了。”
“不,我不允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秋歌就像是受到了刺激,突然提高了语调而且还像小孩子一样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使劲的摇着头,用这种方式来抗拒着夏哥已经不行了这一实情。
也许是秋歌的懦弱表现让夏哥感到一丝心痛与生气,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扒开她捂住耳朵的掩耳盗铃的手,大声斥责道:“够了,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我认识的夏秋歌可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她是那种无论面对什么困境都会坚强面对,绝不放弃,勇敢向前的人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不敢睁开双眼面对现实的懦夫。咳咳,咳咳,咳咳。”这一连串的叱责不仅把秋歌骂呆了,也给他原本就如拼凑起来的花瓶一样轻轻一碰就会粉碎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连咳几声,嘴角更是接连流出一抹鲜红。
这一幕无疑吓住了秋歌,她顿时手足无措惊慌起来,眼神里满含委屈急忙道:“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你就不要生气了,我都听你的还不成么?”说着还不断用手去擦拭夏哥嘴角的鲜血,但那抹鲜血无论她怎么擦都擦不完,宛如流水一般怎么接都接不完。
夏哥紧紧抓住秋歌的手阻止了她这毫无意义的举动,他要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将自己的心里的话都诉说出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在悔恨中离去,绝不会在心底里留下任何遗憾。他凝视着秋歌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接下来我说,你听,我要你做的你一定要记在心里。听明白了么?”
“嗯!”秋歌吸溜了一下鼻子,然后用力眨了眨眼挤掉眼里的泪珠,做完这些后她才点了点头,因为她也明白接下来恐怕就是夏哥最后的遗言了。
“首先,替我郑重的跟缘缘和兰姨道个歉,这一次我恐怕又令她们失望了。尤其是兰姨,我知道她打心眼里为我的归来感到高兴,然而我活到现在却还没为她做些什么就又离开了,一直惹她伤心,落泪,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替我道个歉,否则到那边夏叔该使劲收拾我了。”
“嗯。”听着夏哥有些俏皮的话秋歌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然后,”说到这里,夏哥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歌,看着这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青梅竹马,像是要把她的容貌刻在骨子里。他接着开口说道:“我啊,一直认为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是遇到了你,最不幸的也是遇到了你。因为你,我懂得了什么叫喜欢,因为你,我学会了拒绝。你恐怕都不知道吧,我曾经收到过许多的情书,可是因为心里有了你,所以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我唯一自豪的事就是最先向你告了白,虽然我无法继续陪你走下去。但是,我要你知道,我,夏秋雨,过去喜欢你,现在喜欢你,未来依旧会喜欢你。”
听到这里,秋歌再也无法让自己故作坚强下去,眼眶里再一次沾满了泪水。而远处的林千枫虽然听不到这番话但看到这幅场景也不由得心中一紧,发出一声叹息。
话锋一转,夏哥接着说道:“所以,就到此为止吧,让这份喜欢与我一起在此埋葬吧。你该放下了,放下这份回忆,放下这份过去,去寻找你新的生活,探索你新的未来。”
“不,我绝不会放下的,你休想。”秋歌咬紧牙关像是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
“傻瓜,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会放心啊。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执著于过去的事情而不能忘怀的人是没有继续前进资格的,我如此,你也是这样所以才会生出这些事来,而现在,我已经可以继续前进了。
所以,听话,与其你这样不舍的挂念,我更希望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来到我的墓前,开心的笑着和我说,曾经有过一个很傻很傻的傻瓜到死都喜欢着我,而现在也有一个傻瓜这样如他一般喜欢着我。这样,我就满足了。”说完,夏哥就感到眼前一阵模糊,就连秋歌反驳的话都不怎么听得见了,不过他强忍着这股倦意让自己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交代。
“小枫,”夏哥呼唤了一声,而这时秋歌才扭头注意到身侧不远处的林千枫,林千枫一瞅哪里还不明白,连忙走上前去,看着费力挣扎着让自己不要睡过去的夏哥轻声说道:“夏哥,我在,怎么了?”
“你也看到了秋歌这幅样子,所以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已经不行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希望你能一直替我看着她,守护着她,可不可以?”
看着夏哥那虚弱至极的目光,林千枫却觉得那目光是如此璀璨夺目,强大,炙热。于是他的面孔变的格外庄重,就连夏秋歌也没看到过他这么正经的样子,他昂首挺起胸膛倒退一步,单腿屈膝跪下,右手握拳贴在胸前,以最标准的骑士之礼宣誓道:“以吾林千枫之名,在此宣誓,吾将永远守护在夏秋歌身边,不离不弃,直至永远。倘若终有一日神厌她,魔恶她,人怨她,则吾必将斩神驱魔灭世间。”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还有,之前的事抱歉了,不要怨她。”留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夏哥终于放下心来带着一丝安详的表情陷入永恒的沉睡之中。
这时,林千枫默默的在心里说道:“辛苦了,夏哥,一路走好。”同时秋歌也彻底呆住了,好一会儿,她猛地垂下头,哭声从她洒落的发隙间迸射而出,像箭一样划过雨幕,穿透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