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着之前,她又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即将“嫁人”的事情。
结果,想着想着,思绪就无疾而终了。
无论如何,真实感稀缺啊……她决定暂时当缩头乌龟。
……
入冬之后的寒意虽然弥漫着,却还不凌人。而王朝黄昏的,扩散着的无尽的寒意,就已经让人感到肃杀了。
魏钦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屋外纷纷扬扬的白雪。
“老爷,昨晚刚到的消息。”身后的管家道。
“说吧。”
“皇帝向梁王动手了。就在前夜子时,禁军冲入梁王府中查抄,把梁王连同所有府中的人都收押了起来。同时,朝中本来同梁王交好的大臣,或已被皇帝收买,或也被网罗罪名收押了,这些都发生在一夜之间。”管家仔细地说道。
魏钦默立一阵,忽然问道:“公主那边还在耗着?”
“是的,我们的人一直在注意着。那边没有什么变化。”管家道。
“好一个声东击西。”魏钦玩味地笑了笑,又问道,“收押梁王的罪名是什么?”
“结党营私,收刮钱财,囤积兵器,意图谋反。”管家认真道,“并且这些罪名,似乎还都……确有其事,梁王府中的确被抄出了巨额财物,连同大量兵器。”
魏钦闭上了眼睛:“真是好手段,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据说这些是一个叫张封的人谋划的。”
“张封?”
“当今国舅张藤的长子,明贵妃的哥哥……明贵妃是皇帝几个月前新立的。”管家说完,见魏钦进入了思考,便静静地站到了一旁,等待吩咐。
如今京中几大势力已去其一,梁王倒了,皇帝还在和公主耗着,还有个不成气候的康王。翦除了京中的势力,就该削除各地藩王了。
不过,皇帝应该还不敢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不然到时候一削藩便是大乱,皇帝就难以保不住他的位置。不过若是他想放手一搏,也无不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皇帝还想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本来还想多等几年的,现在看来,天下太平不了几年了。自己这边也得小心谨慎,尽快做好准备……
不过还得看公主的态度。
魏钦睁开眼睛,对管家道:“你去把小珊叫来。”
……
雨君被这天气冻得,赖在了床上不肯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床帐在想事情。想了许久之后,雨君忽然发觉小珊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催自己起床,不由有些奇怪,又等了一阵子,终于懒懒地掀开了温暖的被子,爬起来穿衣服。
起床之后,雨君吃了放在桌子上的糕点。糕点估计是在她睡醒之前送过来的。
时不时地想到小珊,于是雨君又像昨天一样,写了张纸,放到阿柒面前询问,得到阿柒的回答是:“被老爷叫去了。”
雨君心里涌起了不舒服的感觉。
终归是无聊,雨君又回到了房间,想到自己这样终究不是办法,总得学会用纸笔和人交流,便用心地翻书记了一阵子这个时代的文字。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个时辰,雨君还是没有见到小珊,心里有些烦躁起来。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雨君一时苦笑不已。
——离了她就变成这样了。
雨君想着,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想到小珊,却又觉得心里酥酥甜甜的。
没了什么兴致去看书,雨君便又摆弄起那些木片来,却总是不小心就失手碰翻木片。花了很长时间,她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投入到这个游戏之中。
魏钦过来的时候,打发时间的雨君几乎已经摆完了一千余个木片。
那些木片一直从书桌上蔓延到地面上,浩浩荡荡地立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那画面颇为壮观。
“雨君。”听到魏钦的声音的时候,雨君正蹲在那里,她怔了怔,才小心翼翼站起来,走到魏钦的面前。
魏钦看到房间里的状况,愣了愣,想要询问,却不由作罢:“雨君,跟你说一下小珊的事情。”
本来,魏钦是没有必要亲自过来跟女儿说的,可是他觉得要跟女儿解释一下这件事情,也算是有一个交代。
雨君闻言,有了不详的预感。
看到雨君略带敌意的眼神,魏钦还是决定长话短说:“可能你还不知道小珊的真实身份。”
雨君静静地看着他。
“她是本朝重臣楚子津将军的独女,楚将军一家老小十年前遭小人诬陷,蒙冤而死,只有一个女儿被楚夫人连夜送了过来,躲在这府里,才逃得一劫。”魏钦说道,“楚夫人是你二娘的姐姐,并且你二娘昨天晚上也求过我让她留在府中了。”
顿了顿,魏钦忽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了张口,却道:“你二娘一直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就没有点破,我知道你也待她不错……只是,现在小珊那丫头不能陪你嫁过去了。雨君,你要不要另外再挑一个听话的丫头,跟着你过去,也好在那边照顾你?”
雨君用了很大力气,才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平静。
魏钦叹了叹,明明是他要利用小珊,却摆出了这样的说辞。
唯有面对曾经最疼爱的女儿时,他才会对自己的作为感到不耻。
默然片刻,他低声问道:“还在恨我吗?”
雨君静静地站在那里,垂下了眼睑,避开了魏钦的目光,看上去很乖巧的样子,却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让魏钦的身子震了震。
“委屈你了。”良久,魏钦叹道。
雨君咬了咬嘴唇,只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不是因为魏钦话中的歉意,只是因为这句话道出了她这段时间来的感受。
——穿越了变成了女生也就罢了,还把我变成了哑巴。硬生生给我一个婚约,随便把我嫁掉也就罢了,还要把小珊都从我身边抢走么?
——还是我自私了么?况且我又不是真正的魏家小姐,本来就没什么资格让小珊陪着我受累……
看到女儿落寞的样子,魏钦心里一阵绞痛。
他又想起了小珊说的事情,本来不应该点破的,可一时却忍不住了:“雨君,相信爹爹,爹爹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可也不知道雨君听进去了没有。
雨君自然不知道她的遭遇,魏钦对她奇怪的态度,魏钦对小珊的安排,很大程度上都和一个神秘的谶言有关。
这个谶言牵连之广,超乎别人的想像。甚至十年前楚子津一家惨遭灭门,也和它有很大的关系。
……
昏昏沉沉地走回房间,雨君完全忘记了这时地面上摆满了木片,一下子便踢翻了一片。
于是骨牌的效应开始了。
那边魏钦才走了几步,乍然听到声响,便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了房间里壮观的一幕——
便如很多条长龙同时开始翻腾,它们彼此交织着,跃动着,争夺着,绞杀着,在九州大地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有的长龙很快就失去了生命,而有的长龙在斗争中撑了下来,盘旋着占领了大半江山。
一时间,那片苍莽的大地上,被接连不断死去的木片激起了浓烈的血腥杀戮气息,呛得人热血沸腾却又遍体生寒——这是一局鲜活而又残忍的游戏。
不过一息功夫,九州大地已尘埃落定。
唯有看似柔弱的女孩,静默无声地站在那里,俯视这大地上那已经结束的,由自己启动开来的一场波澜壮阔。
魏钦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雨君回过神来,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魏钦的目光,于是,她在魏钦异样的眼神的逼迫下,回应了一个异常冰冷的眼神。
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