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做到了那种程度,却还不肯接受现实么?
就算这是梦啊,做了越界的事情,也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吧?
……
第二天一早,雨君出发的时候,只有三个人来送。
魏钦和二夫人,还带着一个那天见过的,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妹妹”,唯不见小珊。
——想要逃避……身不由己,没法逃避呢……
换上了嫁衣的雨君,正映着一身鲜亮的大红。
衣服的袖子,衣领,下摆各处都有华美的刺绣。三千青丝被绾了起来,发髻上插着一支精致的银钗,却是那日被小珊取走的那支。
二夫人关心地嘱咐了几句,便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一时间几个人都无言地站在那里,蔓延出一种奇异的尴尬。
雨君发觉魏钦脸上的神情是歉意,二夫人脸上的神情也是歉意,而位小女孩,她的“妹妹”脸上的神情,竟然也是稚嫩的歉意?
雨君有些想笑,却没笑出来。
父女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疏远了呢?是从自己知道那个隐秘开始的吧?或许,其实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么?想了这些,魏钦心里有了些悔意,脸上却掩饰地很好,淡淡地说道:
“走好。”
告别的话,既说不出来,也更不想说。
雨君连挥别的动作都没有,猝然之间,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魏钦望着女儿那柔弱而孤独的背影,望着她由阿柒扶着上了马车,不由又想到了那个谶言。
苍白的天际下,她身上的凤冠霞帔隐隐染上了可怖的血色。他有种错觉,仿佛下次看到她,便是在兵戎相见的修罗屠场之中了。
……
只有一个丫鬟,一个车夫,一个护卫一样的人,这完全不是出嫁的排场,倒更像是在逃难。对于这一点,连阿柒都感到了奇怪。
雨君的思绪,却有些飘忽不定。
马车里,只有两个人和两个小箱子,一个箱子里是雨君的骨牌和她习惯用的笔墨,另一个箱子里装着一些衣物和其它东西。
本来,魏家小姐还有许多首饰的,可是一来雨君对此没有兴趣,二来雨君不愿承魏家的“情”,所以大部分都没有带上。那小部分还是在阿柒的提醒下,她自知平时总归是需要“打扮”的,才勉强带上了几样。
现在雨君较为珍视的,倒是那支银钗。
它对于她而言,有种特殊的含义,一种鼓励她坚持下去的意味。
车厢略微颠簸,只见雨君安静地坐在那里,无声地抚摸着左手手腕上那道浅浅的伤口。
动作之间,她那精致的面容,她那低垂的睫毛,透出一股让人心痛的乖巧的味道。
至于阿柒,她上马车没多久,就在车上打起了瞌睡。
整个人宛如木偶一般,雨君很难将自己从艰涩的思绪中释放出来,唯有望着这个嗜睡的丫鬟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心境稍定一些。
——陪在身边的人,还有这个叫做阿柒的女孩呢。
马车驶得很快,却也平稳。不知不觉,已是晌午,到了一处驿站。
要下车时,阿柒服侍雨君换下嫁衣,换上平时的衣服,说这是老爷的吩咐。
在阿柒的帮助下,雨君褪下了嫁衣,只余贴身的亵衣。
这时,她不禁又想到了昨晚对自己做的事,脸颊上微微发烫。阿柒见了,好奇地问:“小姐怎么了?”
雨君怔了怔,没有任何表示。
阿柒这才想到小姐交流不便,便怯生生地不敢再说话。
只是,还有些不通人情的阿柒,脸上那转变的神色过于明显,雨君看到时,一时又觉得胸口发堵起来。
下了马车,便是用膳。用膳的时候,是阿柒和雨君一桌,车夫和护卫一桌。
驿站的食物自然没有魏府的精致可口,而雨君更是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由阿柒照顾着回到马车上休息了。
休息片刻,马车再度出发。
整一个下午,雨君还是没有摆脱那种胸闷的感觉,即使她很清楚阿柒那只是无心之举。
——这么敏感……是为什么?
觉察到自己莫名的思绪,她苦涩地笑了起来。
——只是因为小事,就多愁善感什么的,真是不应该呢……是因为变成了女生的缘故么?
其后,阿柒再次唤她下车的时候,雨君才发现已到了日落时分。
此处地势相比较高,视野开阔。往来时的道路望去,是一片已经黯淡下来的树林,还稍稍残着几缕夕阳的余晕。或是作御敌警戒之用,此处的树木早就被砍伐而尽,周围的是一大片草地,直没脚踝,却已显得枯黄。
夕阳从身侧射来,把人的影子投影草地之中,长长瘦瘦,晃晃颤颤,映着枯寂的天色,给人一种幽魅之感。
正值冬季,驿站里人声寥寥,空旷的大堂给人一种荒芜之感。带着复杂的心情,在驿站里草草地吃了些东西,雨君便独自走到了外面。
天空已经暗了将近一半,那暗处仿若横行着什么可怖的鬼魅,泛黯的天幕上黑云爆裂,似是狰狞的面容上撑裂的青筋。
而在未暗的那一半上,本来颇为好看的彤云,也渐渐感染上了一层难看的灰翳,并且那灰翳还在不断向西扩散着,侵蚀着夕阳留下的仅剩的美丽。
——下一场雨就好了。
雨君静静地想着,不多时,黑夜几乎已经吞噬了整个天空,只剩下西方的那一小片天空还透出一点橙红,苦苦挣扎着。
被扶上马车时,雨君还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橙红,心里泛起了丝丝悲凉,又想到了自己的将来。
——将来?我还有将来可言吗?
正如此刻,漫漫长夜在身后压迫而来,仿佛夹带着整个世界的冰寒。
……
晚上,这一行人并没有住在驿站,而是在一处避风的地方休息。护卫和车夫在外面轮流守夜,雨君和阿柒则睡在马车里。
从外侧看来,马车有些简陋,却具备隔音和保暖的功效。车厢里备了褥子被子,阿柒又烧上了一个小暖炉,放置在侧边处的架子上。
睡前,阿柒灭了烛火,两个人便躺下休息了,空间倒是正好。
雨君闭上眼,闭了好久,仍是不得入眠。睁开眼,见到阿柒已经睡着了,笑了一笑,然后闭上眼睛尝试睡着。
过了几柱香功夫,雨君复又睁开眼睛,走了一阵子神。接着,她侧过身子,正对着阿柒,借着暖炉透出的那一点微光,仔细地端详起她的睡相来。
凌乱的发丝挡住了额头,却也可以看出眉毛的细腻,弯弯的睫毛一抖一抖,嘴巴微张着,有少许晶莹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颇显可爱。
——魏家小姐的丫鬟,也差不多是十四岁的年纪呢。
雨君看了一阵,又闭回眼睛,她隐隐地想做昨晚对自己做的那件事。感觉到自己的欲念,雨君的心思又变得矛盾了起来。
——可是啊,到了现在,我依然确定不了,到底何为“自我”呢……
——仅仅是我穿越的意识?抑或是,也包含了这具躯体在内?
雨君想到,就在昨天晚上,当她洗浴完毕时,才留意到就在房间里的阿柒。当时的她,还望着这个毫无知觉的丫头,怔了好久。
当然,她直接上床睡觉了,没敢去弄醒阿柒。
——这种缘分,好像也有些奇妙呢。
雨君把一只手放到身前,感受着由于呼吸的加速而开始明显起伏的胸口,和那渐渐急促的心跳。
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心情,雨君有点自嘲地笑了起来。
——有点欲求不满的感觉。
确实呢,有些事情,一旦食髓知味,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在幽幽的思绪之中,某些奇妙的开关,和随之而来自我辩解,在女孩的意识里逐渐清晰。
——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最值得信赖的,仅有自己,不是么?
于是,让一些想法明晰之后,雨君在心底里,抵御着那有点过分的念头,直到困意席卷而来,方才勉强进入睡眠。
半睡半醒间,她依然没法逃过那份犹如跗骨之蛆的不安。
恍然之间,自怜的泪水从脸庞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