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那晚之事的余波,仅在暗中涌动,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
雨君从此就住在那间新婚的“洞房”里,郑家另外派了一位丫鬟和阿柒一同照料她。
至于郑书廷,平日几乎没有到过雨君这边。
疑惑不安之余,雨君自然也乐得如此,便过起了像在魏府时候一样,深闺小姐的日子。
闲暇的时光太多,她便以看书和写字来打发时间。
若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无聊得难受起来,但是经过了这么一番离奇的变故,她觉得能有这种平静,已经是一种很大的恩惠了。
渐渐地,那日被梁姨羞辱和利用的事情,似乎也被刻意淡忘了不少。
有时候,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雨君便会觉得不可思议,她没想到还能找回这种惬意安详的感觉。
在这样的日常里,她感到自己越陷越深。
——彻底陷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法回去了。
雨君放下笔休息,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轻轻叹息。
可是,即使雨君不去想,郑书廷刻意回避,二人还是难免会碰上面。
除了各自的尴尬之外,表面功夫还都是要做的,特别是在家长面前的时候,雨君也会尽量配合他。
尽管每到这个时候,她都能觉察到他眼中暗藏的,深深的悲哀。
对此,雨君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愧疚着。
她不敢将愧疚表现出来,尽管她会忍不住去想。
——郑书廷,为什么你要这么“君子”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或许我就不必对一个人这么不安。
——或许,如果不是你妹妹保护了我的话,生性软弱的我,最终会屈从于这份命运么?
她不敢再想象下去。
而对于郑书芸,她的心情则更复杂了一些。
事实上,从那之后,雨君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到书芸了。对方的逃避,雨君可以想象得出,也在心底有些理解。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对她而言,就像是做梦一般。
还是提一下,那天在郑书芸的闺房里醒来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平静下来,雨君在纸上有些艰难地向书芸说明情况时,书芸发现了一些古怪,不安地道:“失忆的事情,也是真的?”
持着毛笔的手不禁一颤,雨君才点了点头。
“关于我和哥哥的事情,你也都不记得了?”
这句话里好像有特别的意思,雨君不禁迟疑了下,才点头承认。
书芸只觉自己的心底有点冰凉,但她并没有其他的表示,而是认真地让雨君通过纸笔把事情讲述了出来。
“梁姨?”
书芸仔细地思考了一阵,才道,“在我的印象里,家里应该没有叫梁姨的人。”
顿了顿,她面带歉意地看向雨君,说道:“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们家的过失……请放心,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会帮你抓到这个人,揪出背后的主谋的。”
接触到雨君感激的视线,书芸轻声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多时,沐晴过来传话说,郑书廷一大早就回到了他平日居住的那个院落。自从郑书廷的身体开始有恙,需要静修的他,就搬到了一处相对幽静的院落住下。
随即,书芸拉着雨君出了门,往郑书廷那边走去。雨君有些害怕和不安,书芸的态度却十分坚决,雨君一时也不太敢忤逆她。
尽管她们刚在房间里折腾了一阵子,但天色依然还早。
由沐晴在前面带路,小心地避开下人的耳目,一路无事,她们顺利地见到了雨君的“夫君”,郑书廷。
郑书廷起得也很早,二人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走神。
见到了妹妹和自己的“娘子”,郑书廷愣了愣,脸上的神情掩饰得很好,只说道:“你们来了。”
只见书芸一脸平静地道:“哥,雨君昨晚是在我那边落脚的。”
“那就好,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郑书廷淡淡说道。
郑书廷的淡然,让书芸有点恼火起来,瞪视着他:“你不想知道理由吗?”
郑书廷神情依然不变:“你要说便说吧。”
雨君的神情有点紧张起来,她不安地看着书芸。
两人间那种荒唐的事,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对郑书廷说的,即便是被暗算下药的事情,也绝对不能讲。
因而,书芸只是久久地瞪着自己的哥哥,一言不发。
郑书廷转向了雨君,说道:“昨夜的新房那边,我已经作了些布置。除了本来就知情的人之外,外人应该发觉不了异常。”
顿了顿,他闭起眼睛说道:“表妹,既然你无法接受我,那么我以后也就住在这边了,不会再去打扰你。只是,在其他家人面前的时候,还望表妹照顾一下我的体面,多多担待。”
当着自己的妹妹,对名义上的娘子说出这种话时,郑书廷却浑然不觉自己的谦卑。他的神情当中,反而流露了本应如此的意味来。
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的书芸,也只能愤愤地拉着雨君离开。
离开之前,她倒是提醒了一下郑书廷:“有人想要对你不利。”
在郑书廷微微惊讶的神情里,书芸意有所指地说道:“既然你没有保护雨君,那么,接下来她的安全就交给我来负责吧。”
这两句话有点衔接不上。
望着随妹妹离去的雨君,郑书廷不禁皱眉沉思了起来。
将雨君送回她本来应该住下的新房,并帮着好好收拾了一番,这是两人最后相处的一段时光。
恍惚之中,雨君又记起了书芸当时说的几句话: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明明我也是受害者,不要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来糊弄我!”
“幸好你撞上的是我,这件事才好好地隐瞒了下来。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那么关心你啊!”
——是呢,看起来比阿柒可靠多了……多亏了你呢……
“不过,既然你都失忆了,对于你而已,大家都只是陌生人吧?哥哥也好,我也好……我,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在这之后,除了偶尔派沐晴过来问安之外,雨君就没见到过书芸了。
对方在逃避,自己又何尝不是?
雨君收回莫名的心神,看着眼前铺好的白纸,不禁笑了一笑。原来她自刚才到现在,就压根没在纸上写过一个字,却已经觉得累了。
——为什么会累呢?
除了知道郑家里面有人想对自己,或者说对郑书廷不利之外,雨君还有一种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似的预感。
这种预感,无端地让人紧迫起来,使人在闲暇的时候特别容易疲惫。
雨君隐隐感觉到,这好像和自己心里的某个想法有关。
尽管她表面上觉得,什么都不用去做了,目前的状况她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还有难以言述的东西,早早地蛰伏在了她的心底。
发了一阵的呆,雨君打开桌上的小箱子,又摆弄起自己的骨牌来。
只拿出了一小部分,在桌上排成短短的一列,然后轻轻推倒。
她倾听木牌倒下时,那连续的“啪啪”声,听完后又伸出手指去把骨牌扶起,重新摆放。她重复着这个过程,带着慵懒,恬淡以及小小的焦虑。
终于,雨君强打精神,想到外面走走。
此时已入深冬,天气虽寒,却令人适应了下来,没有寒意刚到的那阵子逼人。
雨君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清新气息让她一下子清醒不少。
她抬起眼睛,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雪来,她在门口处了一会儿,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只见院子入口处,一个白衣人站在落雪之中,他一动不动地,似乎已经伫立了很久很久,只是静静地望着这边。
隔着满院子的飘雪,四目相对,一时之间,天地默然无声。
雨君望着那个黯然离去身影,不禁有些出神。
——就像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让我对你愧疚呢?
——真是讨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