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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狂沙飞舞,纷杂的声响渐渐湮没在无尽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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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大草原上,战鼓轰天,蹄声震地,无数骑手背着残阳,飞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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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大江,一叶孤舟划破雾霭,伴着依稀笛声,缓缓驶来。
……
“停。”抬眼望去,一座前所未有的宏伟宫殿,映着苍蓝天空,出现在视线之中。
……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恍若纸醉金迷之中,红衣女子朝这边走过来,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容。
……
令人困惑的破碎影像的背后,温暖的光亮若隐若现,轻轻摇曳着,女孩费了好大力气才捕捉到了它,借着它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从梦中挣脱出来。
——唔,刚才那些,是梦?
早晨的明亮洒满了整个房间。温暖的被窝中,雨君睁着迷惘的大眼睛,神志仍陷在刚才的梦中。渐渐地,她的眼神才变得有些清澈起来,挣扎似的甩了甩头。她注意到房外的天色,估计着时辰已经不早,便打算起床了。
雨君的手脚在被窝里动了动,忽然,她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嗯,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雨君感觉到下身有些湿腻,然后她算了算日子。
——不是女生的例假……
她怔了怔,忍住怪异的感觉,用手小心翼翼地往下面探过去,沾到了一些有些腻滑的可疑液体,这让雨君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接着她把手伸出来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之后,便彻底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了。
好吧,至少她还有几次经验。
雨君望着自己的手指,一时陷入了呆滞状态中。
——等等,莫非我昨晚做的是……“春梦”?
雨君很努力地回忆着那些梦境,然后她很郁闷地发现,自己回忆不起来任何与此相关的情节。
雨君正感觉到有些哭笑不得,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原来二奶奶已经起床了。奴婢已经把粥放在案上了,二奶奶起来之后,就趁热喝了吧。”
说话的人唤作“小蝻”,是郑家派来照顾雨君的丫头,倒是一个很乖巧也很守规矩的女孩子。她很少主动说话,不过平日里可比阿柒负责任许多。
但这个时候,小蝻出现得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她的声音让雨君吓了一跳,发觉了自己带着“犯罪痕迹”的手指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空气中,雨君连忙躲回了被窝。
朝小蝻望去,雨君才发现她刚刚并没有在看床上的自己,而是在书桌上研磨起墨水来。
由于雨君养成了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必定先要在纸上胡乱写一些东西的习惯,小蝻发现这一点之后,每天早上都会主动为雨君研好墨水。
想要起床的雨君,不禁苦恼起来。
——床上的痕迹?
望着在娴熟地研墨的小蝻,雨君决定先等她离开再说。
……
起罢身,雨君用了功夫才把床褥收拾妥当,然后喝完了那碗粥,雨君感觉自己的身子温暖了不少。
接着,她习惯性地持起了放在案上的毛笔,思忖起来。不经意间,郑书廷昨日对她说过的话闯入了脑海:“假如那条谶言所指之人,就是你的话,你会不会真的走上那条道路?”
——真的和我关系吗?
雨君默默地想着,手上却有了动作,她如是写道:
“秦王骑虎游八极,剑光照空天自碧。”
“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
默写到此处,雨君便停下了笔,后面的句子倒不是很符合她现下的心境。
换一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写完这句,雨君忽地想起了梦中的那些景象,只觉一股杀伐血腥之气从纸上的“杀”字之中直冒了出来,持笔的手不由颤了颤。
雨君轻呼了一口气,再换一首,这次是: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终于放下了笔,雨君又默念了一遍这句极有气势的“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一时恍然。然后,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有没有更实际一些的事情可做呢?
她想了想自己的状况。
——试试从最基础的,也是最难以回避的事情开始。
这样想着,雨君往屋外走去。
果然,像往常一样,外室只能看到小蝻,而见不到阿柒。雨君有些头疼,在小蝻手心里写字询问:“阿柒呢?”
“回二奶奶,奴婢不知道。”她微低着头,小声回答道。
雨君望着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对她写道:“过来一下好么?”
似乎雨君询问的口气似乎让小蝻有些受宠若惊,她赶紧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二奶奶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
雨君领着小蝻进了房间之后,想了想,又去外面搬多一张椅子进来。
那小蝻见她搬着椅子从外面走进来,连忙说道:“二奶奶,这种事情让小蝻来做就行了。”说着,非要从雨君手中抢过椅子。
雨君无奈地笑了笑,用动作示意小蝻把椅子放在书桌前面,接着,让她坐在椅子上。小蝻见了,一时惶恐道:“二奶奶,小蝻不敢坐。”
雨君感到有些头疼,用眼神示意无妨,却见小蝻还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雨君只得走过去,硬是把小蝻按到了椅子上,这才回到书桌另外一边,坐在了小蝻的对面。然后,她望向对面浑身不自在的小蝻,忽然预感自己离目标还有很远很远。
——我又没有欺负你,你摆出一副快哭的样子给我看是做什么?
尽管这么在心里腹诽,雨君还是开始了动作,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看着我的嘴。”写罢,雨君的嘴唇微微开阖,轻轻地对小蝻说着什么,只是没有任何声音而已。
雨君“说”完了一遍,小蝻仍旧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雨君“说”了第二遍,已经很努力的小蝻还捕捉不到任何东西。
待雨君“说”完第三遍,那小蝻已经快哭出来了,眼睛不敢看过来,惶然道:“二奶奶恕罪,小蝻真的很笨,什么都看不出来。”
“别紧张,再来一次试试。”雨君在纸上写道。又再次开口了,这次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口型也做得很清晰。
说完,雨君睁大了眼睛,有些期待地望着小蝻。
哪知小蝻一下子“呜呜”地哭了出来,口中直道:“二奶奶恕罪,二奶奶恕罪,小蝻真的很笨,二奶奶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做就好了……”
雨君一时愕然,接着叹了口气。
——太心急了么?
——也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想要读懂唇语,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雨君轻轻地笑了。
——不怕,反正现在有空得很。
小蝻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地哭着,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温柔地为她拂去了脸颊上的泪水。睁开眼睛,含着泪花,小蝻看见眼前的纸上多了一行字:“不怪你,是我太着急了,咱们可以慢慢来,直到你能读懂我说的话。”
小蝻抬头朝雨君望去,终于在她变幻了数次的口型之中,找到了熟悉的味道。忐忑惶恐之间,她模仿着对方的口型,尝试着去动嘴唇,又反复确认了几次,她才终于读懂了雨君的句话。
那是——“小蝻,帮帮我。”
明白了雨君的用意,紧张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小蝻却感到了轻微的,伴着晕眩的幸福感。
这位身份尊贵的主人,不便和别人交流,她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行——小蝻这才领悟了这件事的意义。
只是,让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来学习唇语,这显然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
雨君也不知道自己和小蝻能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