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皇朝,京都,紫薇宫,
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帝端坐在高台的皇座上,狭长的眸子无喜无悲,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在台下,站着一白发美人,穿着宽白云纹袍,双手负于身后,冷傲的气质凛冽,注视着女帝,眼中带有一丝敬畏。
“今朝这世道,太乱了……”女帝开口,声音空灵响亮,如凤凰啼鸣,引得百鸟朝拜,叫人不敢生出忤逆之意,“朕有预感,那群逆乱之人又要现世。”
闻言,白发女子眉头一皱,“五年前,我与齐王等人便将她们屠杀殆尽,相关资料也一俱焚毁,没有了基础,她们不可能再出现!”
女帝摇了摇头,“没有资料,可以再用实验堆出,至于屠杀殆尽,难保不会有落网之鱼,此事必须警惕。”
“如此,回去我便联系齐王她们一番,再彻查一遍逆乱邪党。”白发女子出言道。
“嗯……”女帝微微鄂首,转而又道,“玹鲤卿,你没有私底下去研究那些资料吧?”
听闻此言,白发女子僵了一瞬,她并非是私自做了此事,而是,女帝竟然开始怀疑她了,在这种危急整个天下的大事上怀疑她!
自古以来,凡是遭到君王猜忌的臣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如今看来,她也得早做打算了,这天下,果真是太乱了,君臣不同心,君民不同心,诸多势力又蠢蠢欲动,真是多事之秋!
白发女子——燕王,幽月玹鲤连忙回道,“陛下,臣心向大月,心向万千子民,又怎会私自研究此事!”
女帝凤眸紧紧盯着幽月玹鲤,细细看了一阵,沉默良久,才道“这样便好……卿,退下吧!”
……………………
苍白的天空布满了一层厚重的浓云,呼呼的风声游荡在冷冽的空中 ,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浮现在人们心底。
夜白换了一身素白衣饰,站在府里一处观赏庭院中,身后跟着被派遣过来的青衣侍男。
今天的风儿很喧嚣啊!
感受着冷风吹打在身上的冰寒,夜白有些调皮的想着,刚来一天,便有暴雨将至,这是连天都不欢迎他吗?
想起那夜新娘的摔门而去,他便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满,嫁给这么个怪人,很难说上是好还是不好。
前世的男权思想与这一世的女权思想在他脑海里交错糅合,使得他在以男权思想看问题时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女权做派。
所以,他生气了!!!
他看着这天,便觉得没人能够管束自己,没人应该管束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海燕,哪怕即将毁灭也依旧是自由的,
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燕王世女之夫,夜家云老之子,便又觉得身陷于不可逃脱的任人摆布的漩涡里,没有自由,更没有自我,
想起那幽月怜,新婚之夜给他使脸色,他却只能默默忍受,为了夜家献出了自己的婚姻,现在又要被囚禁在这方看似甜美的囚笼里,
他想了又想,决定就着今天的暴雨,就着那冰寒与肃杀,去借一借勇气,去打破这压抑的他很深的囚笼,去……寻一番自由!
于是他对着候在那里的侍男说了句,“小青,我要出府。”
……………………
宽大华丽的马车疾驰在宁州城的街道上,马车里,夜白坐在软榻上闭目凝神,脑海中回忆着宁州城里好玩的地方,
自从知道自己要嫁给燕王世女后,他便特意了解了一番宁州城的风貌,知道城南有一条街,是宁州城最繁华的娱乐场所,那里有宁州城最好的饭店——青木居,有宁州城最好的乐坊——红芽坊,有宁州城最大的青楼——万花楼。
他在还未穿越前便想过,若是哪一天穿越了,一定要去青楼悄悄,看看那里是否真有花魁,又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国色天香,
只可惜,如今穿是穿越了,却穿到了女尊世界,从小生活的云山里没有什么青楼,出了云山,转眼便成为燕王世女的夫郎,就更没有去青楼的机会了,毕竟不能丢了两家的颜面。
但今天他却要去看看,为了报复幽月怜也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也好,他都要去看看……
他平静又冷漠的向一旁的小青命令,“去万花楼。”
“啊!”青衣小侍男有些诧异,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反应过来后,很是惊慌,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劝阻,“这……这……”
新婚不过一天,夫郎就去了青楼,这可是在将世女的面子丢在地上狠狠的踩,让其它势力看她的笑话,这还能得了!?
“去万花楼!”夜白有些不耐的再说一声。
听到这话,小侍男浑身一颤,只得心中发苦地将命令传达下去,世女哪儿不好交代,世女的夫郎这边,也不好违抗。
得到命令后,马车转了个向,向着万花楼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万花楼门前。
夜白掀开窗帘子,看着不远处那十多层的红艳大楼,灯笼挂满了檐角,里面不时传来欢歌乐舞,敞开的大门旁站着几位漂亮的小郎,进进出出的人汇聚成一道洪流,真真是热闹啊!
听说这里不仅有可爱多娇的小郎供女客挑选,还有专门伺候男客的女倌儿,不仅有妖艳妩媚的,还有清纯淡雅的,不仅有会弹琴唱曲儿的,还有能吟诗作对的,可谓是种类繁多,花样繁多。
再听说这里实行分层制度,根据容貌,气质,琴棋书画等技艺进行评选,分出不同的阶层,又根据性格,谈吐等分为不同种类,再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分化标准,如此细分下去,便产生了庞大而又繁复的体系,以满足不同阶层的人不同的需求,当然费用也贵到离谱。
看着那敞开的人来人往的入口,夜白慢慢将发散的心思收了回来,想要进去瞧瞧,但叹了一口气后,却犹豫了……
在这一刻,名为忠贞贤淑的女权思想开始在他脑海中回荡,十七年来,周遭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强调着,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在这里,男子应该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忠贞贤良,洁身自好,
他不是多么狂热的男权爱好者,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他也渐渐受到影响,虽不至于真像这里的那些男子一样,但到底有了些改变,会去考虑更多的事了……
阴沉的风呼啸着,顺着掀起了帘子的缝隙钻入,冰寒蔓延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想起了已为人夫的责任,想起了那大红婚房里摇曳的烛光,原本泛起的兴致渐渐消散的一干二净,
夜白轻叹一口气,放下帘子,有些疲惫地说着,“回去吧,乏了……”
此刻他已经来到了万花楼门前,只要往前几步,跨过那个门,便能够打破这个囚笼,也打破束缚了他十七年的女权思想,那怕这只是暂时的,
但事到临头他却退缩,就像当初得知自己要嫁人时的无奈一样,他红唇轻启,似自言自语,低垂的眼眸中流转过一丝自嘲,稚嫩娇艳的脸庞上徘徊不去的落寞,“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精致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傲气,将原先的情感掩藏,“这可不是什么退缩,绝对不是……”
马车调转了头,缓缓向着来时的路返回,青衣小侍男原本绝望了的心陡然恢复了光明,
还好,还好,琳公子没有进去,想着这里,小侍男的脸瞬间阳光了起来,嘴角的浮现了明媚的笑容,转头瞟见公子的似乎有些丧气,便又立马将那份笑容收敛了回去,恭恭敬敬的在一旁等候吩咐。
…………………………
生存
三
入夜,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的幽月怜,静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桌上一堆下人汇报进来的任务进展,但她并没有在看,而是皱着眉思索关于少年的事情。
就这么不想待在燕王府吗?无论是初见少年时眼中的戒备,还是今天这般表达不满的举动,在幽月怜看来,都是在挑衅她的威严,都是在……想要远离她,
呵!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吗?虚情假意的敷衍我就算了,现在还想调皮?!!
如此想着,她原本平息不久的怒火又生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却沉寂下去……她忽然想起了挑起少年的小脸时,他眼中那一丝隐藏的很深的哀伤……
你为什么要抗拒燕王府呢?又为什么要抗拒我呢?因为联姻?因为被当作了两家利益的牺牲品吗?因为……不情愿?
幽月怜的情绪缓缓低沉了下来,从前的她从不会关注这些,更不考虑联姻的对象情不情愿,在她看来,这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她没必要为此分神,登顶云霄,放眼天下,那些才是她真正要关心的大事,
但如今,因为一个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她关注起了这些原本不曾留意的东西。
“你是想逃避这场婚姻吗……”,女子喃喃着,她突然明白少年这般不乖巧的原因了,他想反抗自己被别人掌控的人生,但又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便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排解情绪,
“呵!你以为我会放手吗?”幽月怜冷哼一声,想着不管怎样都要牢牢把少年抓在手中,但转念忆起那夜推开房门时,少年眼底的绚烂,和之后的哀伤,便不自禁的皱了皱眉,犹豫不决……
她想要的是那个真实的他,而不是一具戴着面具的行尸走肉,不是一个只会低眉附和的傀儡,
想了良久,也沉默了良久,她最终决定放手,让他回归自由。
你想走是吧?我便放你走……
…………………………
当幽月怜推开房门时,夜白坐在台前梳头,听到声音的他回头看了看,发现是自己的新娘后,便起身迎了过来。
两人走近,夜白微微低头,道了声,“恭迎妻主。”
幽月怜走近,盯着眼前的少年,狭长的眸子中带着一丝不舍,又带着一丝决绝,
她转了个圈,打量着这间曾经的婚房,似是不经意的问着,“夜琳,你觉的这场婚姻如何?”
“妻主是天纵之才,又是燕王府世女,尊贵不凡,能够嫁给妻主,是我的荣幸!”夜白眼睛眨也不眨的说着,脸上的表情也诚恳极了,仿佛他真就是怎么想的。
但无论是女子还是他都明白,这只不过是客套话,所以,幽月怜听完之后,便忍不住心中冷笑起来,
荣幸?若你真这么觉得,我今天就不会来找你了!
“荣幸?你这话里有几句是真?又有几句是假?”到了此刻,女子终于是决定挑明一切,她直视着少年,声音愤怒的像似点燃了火的炸药,“夜琳,你是当我傻,还是以为自自己表演的很到位!!”
夜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静静待在一旁,白皙的双手交叠身前,低垂着头,恍若未闻,
幽月怜看到这一幕,更加愤怒了,但又更觉心疼,疼与愤怒交织,使她逐渐冷静下来。
她收敛起来愤怒,声音又重新回到柔和悦耳,“你若想要离开,我便让人送你离开,去做一个自由人,也不用在这里跟我虚情假意,至于夜家那边,我自会帮你遮掩,让你无后顾之忧。”
女子伸手挑起少年的下颚,再一次细细打量着那双瑰丽又绚烂的杏眼,在品味到少年眼中闪过的那丝惊愕后,她不禁满意的笑了笑,而后略带不舍的说,“夜琳,现在,你是想要离开,还是继续留在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