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旦，连日高强度复习，高三生累得要死，放学路上好多都在眯瞪，秦汉强便是一个。这位高鼻方脸的白皙少年面盆宽大，眉毛浓稠，张粗犷硬朗的脸加上一双凤眼，本来英气十足，可惜抵不住学业的折磨，神情奄奄一息。
从街道拐进一条巷子，就是他家住的楼，开门一进屋，听厨房传来炒菜声。
铲子碰撞炒锅，悦耳而饶有节奏，青菜拌蘑菇翻来覆去，迅捷而大开大合。高压锅倒计时两分钟，灶台上摆好碗碟，双手放炒锅上用热气暖暖。厨房内忙碌着女孩的身姿，短发蓬松微卷，刘海稀疏分散，脸颊透红，圆圆成蛋形，上有娥眉两道，弯弯若新月，眼眸清澈剔透，清泉般水灵秀气，阳光般温暖明亮。这位是舅舅的女儿，正读初三，因家里在盖新房，就借宿在他家。
进屋后，汉强褪下外套，到厨房，从冰箱取瓶饮料喝，并问那位表妹。
“要我帮忙不？”
“不用啦，只管端饭。”
母亲是学校教师，加班回家晚，父亲又在乡镇派出所上班，工作日不常回来，晚饭就由表妹来做。
盛饭上桌后，汉强拿手机上网，网页里净是怪兽的照片。数码兽，这是人类对它们的统一称呼，它们是来自异世界的物种，汉强记事起就在媒体上见过，只是没亲眼目睹。
不一会儿，表妹端菜上桌，和汉强一起吃，并随口聊起来。
“我刚听同学说，超市新出一款棉衣，想去看看。”
说的同时，冲汉强投出殷切目光。
“等你姑回来叫她陪你去，我还要写作业。”
写作业是借口，主要是嫌烦人，这谎话还听不出来？表妹脸一扭瞪着他。
“那行，你忙你的去。”
两道目光冰锥一样又冷又扎人，汉强陪笑着赶忙去哄。
“今日实在没空，周末去咋样？”
对此，表妹埋下头，没动静，只顾嚼菜。
意见不合就搞沉默战术，唉，算了。
“行。”
“哼哼。”
得逞后，表妹秒变笑脸，又淘气又可爱，汉强不禁伸手刮她鼻子。
吃完饭去超市，在服装区，汉强抱着表妹的旧衣，发着呆等她换装。不多会儿，雪白的衣摆映入眼帘，表妹试穿一件给他看。
“咋样？”
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衣品确实不错，端详之际，听见有谁叫他们。
“汉强哥，雷欣！”
转头一看，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整体看上去，他并不胖，只是脸庞丰腴，肌肤水润光泽，丝毫不比女生逊色，目光柔和，吐露斯文气息。他是父亲原同事的孩子，和汉强也曾是玩伴。
“辉辉，你也来啦。”
“被我小姨拽来的，唉。”
说话时，辉辉表情纹丝不动，安静且僵硬，呆板得像玉雕一样。
“我不爱和女人逛商场。”
我也是，但汉强不说，转而开导。
“我小霓姨是警花，你真是不懂乐趣，欣欣叫我陪她，我就高兴。”
“就是，就是。”
明知这是假话，欣欣也当真的听了。
此刻在外面，某门面房后无端起了雾，白茫茫中隐约有身影在动。
谝了两句后，辉辉去他小姨那里，老表俩继续看衣服。
“这件不错，选这件。”
衣服选好了，就剩让大人来买。
出了商场，老表俩慢悠悠走着，没多久，汉强突然看向一边，顿时诧然一惊，手指打颤指向前方，把欣欣吓得一愣。
“咋啦？”
顺着方向一看，见某屋顶上坐着一条龙，对比参照物，个头和人差不多，体型也偏灵长类，手脚修长，身材精瘦，肌肉明显。肤色大体发暗，只有肚皮那一片偏亮。头上的犄角向后微微凸起，宝石般的两眼光芒闪耀。身为龙，尖牙利爪不用说，尤其那两根脚拇指，弯弯的，近乎二十公分弧长，简直就是镰刀。
“数、数码兽！”
震惊得咽口唾沫，再看那视线，是在看对面的熟食铺，欣欣就猜。
“是不是想吃呢？”
随口一嘟囔，那条龙竟然开口。
“猜对了。”
音色尖锐却咬字清晰，还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老表两都呆呆盯着它。
“说话啦！”
数码兽有的会说话，媒体也报道过，如今亲眼见会说话的，欣欣便忍不住去交流。
“你也吃过人类的食物吧？”
“吃过不少，肉夹馍、面皮、羊肉泡馍，啧啧，嘹咋咧。”
好伶俐的口齿，汉强也来了兴致。
“懂得不少！”
“我也不懂别的，就知道吃，再说了，民以食为天，爱吃很正常吧？”
这只真会说，能处，汉强脸上乐开了花，临走时依依不舍，逗得欣欣嘀咕一句。
“见美女也没这样过。”
过了两日，学校准备元旦庆典，为此要布置礼堂。吃完早饭，汉强趴课桌上睡，这时有课代表抱作业来，顺口叫他。
“汉强，你妈叫你。”
起身打打哈欠，汉强去办公室，母亲正在门外等他。母亲是娃娃脸，个子不高，发型和欣欣一样，贴耳短发显年轻，也不知谁抄谁。
到跟前后，汉强听母亲吩咐。
“收拾礼堂哩，你去帮忙。”
“那不是耽搁上课？”
嫌耽搁上课是假，怕出力才是真，哼哼，知子莫如母。
“你第一节是语文，耽搁一下没事，我给你老师说好啦。”
虽不情愿，但不可违背，唉，去吧。
到了礼堂，汉强领到一张抹布，在水盆里摆一摆，擦桌子擦椅子，校领导做监工，坐边上玩手机，礼堂外是操场，那里有体育生在训练。
县城西北坐落着公安局的大楼，内有一个占地两间房的大科室，门牌上标着：网络监管科。
在这间办公室内，一位警察忙着编材料，里头有不少数码兽的图。
穿了警服，不论男女都气度不凡，比如这位女郎，为了工作需要，她的头型拾掇得清清爽爽，秀发在脑后绾住，仅垂下两鬓，挨住锁骨处，刘海往右一边倒，除此之外，上翘的眼线突显眼神的灵气，朱砂色口红让双唇颇具质感。
办公室墙上有一面大屏幕，估摸着有两米长一米二宽，屏幕中显示一张地图，上面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红点，底下有同事一边玩手机一边观察上面的动静，突然，一颗大红点出现在地图上，底下的同事看到后，赶忙向身后喊话。
“科长，有数码兽来了，预计实体化地点是…高中操场。”
“知道啦。”
办公室深处传出烟熏嗓男声。
“彩霓，该你表现了。”
接到指示，女警小霓放下材料，起身，那一刻尽显高挑身材，虽然高，但是高而不瘦，她的肩膀宽阔，比一般姑娘要孔武有力。
“但愿这次来的不惹事。”
离开座位，顺手拨弄鬓发，双目炯炯发亮，彰显十足的干劲。
相比上学上班的人类，数码兽的生活就自由了，那只小龙就在街上闲逛，几天下来，市民对它已不再陌生。
在大白天，它的外观清晰可见，肤色主体为墨蓝色，肚皮是白的，脸颊后方有两块三角突起，背上有三道三角状的背鳍。
行走中，附近一团白雾吸引了目光，看样子有数码兽来了，小龙一兴奋，露出满嘴尖牙。
涮抹布涮脏了水，汉强出去接净水，可刚走出礼堂没几步，就见操场有一团雾，旁边训练的体育生见状，两眼都投去好奇，而汉强则立刻缩回礼堂，并告诉监工。
“老师，不得了，有数码兽。”
“啥？”
话一出口，里边的人都大惊失色，监工老师斗胆出去看，汉强贴他身后跟去，正好见那团雾散开，现出一只黄毛猴子。
“哎呀。”
那猴子个头大，比体育生们还高出一头，手持一根骨头棒，粗若碗口，有一米半长。汉强看得倒吸口气，体育生们也感到不秒，纷纷躲远。
原地站一阵子，猴子手脚慢慢动弹，像是在适应环境，等身体能自如运动，就冲向教学楼，爬上窗户击碎玻璃，闯进教室，挥动棒子吓跑师生，上讲台，掏出电脑主机，一棒子砸开，摘下硬盘塞嘴里，嘎吱嘎吱咀嚼。
“吃那个干啥？”
逃离时，有人无意间看到那一幕，旁别有人懂，就解释。
“硬盘里都是数据，数码兽是吃数据的。”
终于，一辆警车停到校门口，车门一开，小霓步入校门，顺手亮出一件巴掌大的仪器。
“出来啦，哈哈兽。”
接到口令，仪器放出一道光，放出一团红色的粒子，形成一个圆圆的肉团，并变成灰色，上有两根触角和两颗大圆眼睛，下面是一张咧开的嘴，像在笑，里面满是小小的尖牙，两侧有双手臂，脑袋下全是腿，准确说是一捆触手，外观骇人，身子在空中漂浮，宛如在水中。
放出哈哈兽之后，小霓望着被砸破的窗户，不禁皱皱眉头，和哈哈兽赶紧过去。
眼下学校广播正发避难令。
“警告，警告，有数码兽，有数码兽来学校啦，大家速速回家！”
一大群人涌出楼梯口，见了哈哈兽那鬼样子，又有人吓得不敢动。
“我是网监的，别怕，它是我搭班。”
这头小霓安抚师生们，那头哈哈兽故意龇牙咧嘴吓人，然后飞到教学楼前方，在某教室内发现目标，图像传到小霓的仪器上。
“这一顿得吃多少钱？”
感慨之际，戳下屏幕，弹出一个介绍栏：哈努兽，成熟期，兽人型，疫苗种，身高1.89m······
师生们撤离的时候，汉强穿梭在人流中，东张西望着叫喊。
“妈！妈！”
喊了没几声，一道身影步入视线，回眸一看，是那天见的小龙。
又有数码兽来了，哈哈兽头一低，看到那小龙正前往教学楼，就闪到一边观察，视野传送到小霓的仪器屏幕上，看到那一幕，小霓发个小牢骚。
“呵，没咱俩事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吃硬盘吃得正爽，外头传来其他数码兽的气息，哈努兽出了教室，在过道上打量那小龙。高傲的眼神，腾腾的杀气，那只是来挑战自己，野性在体内沸腾，哈努兽跨过栏杆跳下楼。
难得现场看数码兽狩猎，汉强一时兴起，准备看好戏，好巧不巧，母亲这时跑来，扯住他袖子叫嚷。
“还看个球，快走。”
“盼了多少年，走了岂不可惜？”
无论如何都要看，就只跟母亲稍稍离远。
踩着悠然的步调，哈努兽靠近小龙，仗着自己高大，故意打哈欠，把不屑表现得淋漓尽致。相较于那满不在乎的神态，小龙淡定又自信，它抬起双臂抱架，从容应对。
双方贴近，哈努兽抡起棒子，眼见就要击中，小龙蹲下身子，摇闪躲开，右腿顺势一个中扫，迅疾如风，猴子被踢了腰，白眼一翻，歪着身子踉跄。
“金龙拳第四式，小龙问路。”
脚上占了上风，嘴上也不闲着，小龙两手比划摆摆姿势，然后急转身，一记后扫腿接上。
“大龙摆尾！”
窝心一脚强劲如雷，胸膛仿佛被击穿，猴子发出惨叫，整个坐下来。
出招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小龙嘴角扬起得意，用拇指蹭下鼻子。
刚那两招、那台词是李小龙电影里的！汉强被激起肾上腺素，兴奋得满脸通红，而母亲看了，懵得像块木桩。
通过哈哈兽的视野，小霓看着直播，也震惊得瞪大眼睛，经她手上仪器转播，同事们也在办公室大屏幕上观看，无不咋舌。
结结实实挨了两脚，真是疼痛、屈辱，哈努兽怒目圆睁，踉跄着爬起来，身体蜷缩，身上的毛变硬变直。
要放大招了，小龙忙趴下，瞬间，一根根毛针射向四面八方。虽离得远，没事，但汉强还是被他妈压身下护着。
放完技能，猿人兽拔腿逃跑。
疼死了，小龙咬牙强忍，拔掉背上的毛针，起身看看猎物，不好，它要逃。
“哪里逃？”
两眼瞄准目标，大嘴一张，口腔聚集数据，积攒能量，形成红色火球。
“轰隆暴击！”
腹腔聚气发力，吐出一发火球，精准命中猎物头部，产生微型爆炸，顿时，哈努兽脑壳嗡嗡作响，脚没站稳，自己绊倒自己。
趁此机会，小龙狂奔向前，大步一跃，来个下劈腿。
“利爪行刺！”
脚爪锐利如刀锋，咔嚓一声，哈努兽腹部开了口，数据颗粒迸溅，鲜红似血，看得汉强他妈忙转过脸。
战斗经验差太多了，小霓感到结局已定，哈哈兽就没再看，飞走了。
痛觉麻木神经，哈努兽捂着肚子跪着，惨叫声让空气变得肃杀。可惜猎手不会仁慈，小龙又是一脚，脚拇指刺入脖颈，划开，又是数据飞溅。残酷，这就是战斗！汉强腿抖了起来，母亲则捂着耳朵，背过身去。
数据喷涌出伤口，哈努兽身躯痉挛，不停抽搐，随即肌肤干瘪，毛发掉落，最后统统化成数据，连武器骨头棒也跟着分解。数据颗粒弥漫方圆十来米，置身其中，小龙振臂咆哮，将数据尽数吸入体内。
这比电视上的刺激多了，汉强汗毛竖立，仍目不转睛。
吃饱了，小龙事了拂身去，顺道看看那对母子，见母亲惶恐不安，就赔笑。
“我只是吃顿饭，不好意思。”
然后特意留意一眼汉强，战斗时，他看得如痴如醉的，自己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再见。”
“啊？”
冷不丁被道别，汉强受宠若惊，呆呆凝视小龙的背影。
“它认得我了？”
心跳砰砰，这感觉仿佛触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