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列车上的科幻故事-其零&其一

作者:山海难见 更新时间:2021/12/2 9:31:09 字数:2739

光阴荏苒,又一年冬季。

日渐凛冽的北风提醒少女寒假将至。

长而自由的假期总是令人欢喜,但少女对寒假的期待仅限于过年那几日,因为只有在那几日内,她常年在外务工的父母才会回乡与女儿团聚。

至于余下的日子——

少女决定,争取在这个寒假期间多接几单线上兼职,尽早把购买相机的欠款还上。

——

乘车返乡的当日,上午九点。

行驶中的列车平稳地穿过冬日的寒风雪雨。

哐当哐当,满载乘客和行李的车厢有节奏地来回轻晃。

少女坐在车窗边,透过车窗看着接连闪过的电线杠,望见薄雪覆盖的村庄田野和漫无边际的清冷世界。

窗外是可视的孤寂。

窗内则洋溢着返乡的喜悦。

列车预计于今晚十点十分到站,到时少女就会从他人的喜悦中迈出,接着踏入被黑夜和冷气衬托得更甚的孤寂中去。

若论少女是否对这份孤寂有何不满,倒并没有。

她习惯了。

她本来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不凑巧,或者也可以说:太凑巧。

她遇到了一个月会来看她十二次的神明。

雷打不动。

“小白,我来看你了。”

“……你这是逃票。”

“那又怎样?”

“……”

是没谁能拿神明怎么样。

周围乘客依旧在做手头的事,他们连“车厢内凭空冒出一人”这一堪称灵异的状况都无法察觉,只把神明当普通乘客看待。

“不如我直接送你回去?”

“不用了。”

此处少女本应该回答“好”:相较立即回家,在列车上无所事事地耗费十几个小时的人生并不会获得额外奖励,而且等到晚上,天还又黑又冷。

少女绝非分析不出这其中的利害,她只是单纯想拒绝神明。

她近来经常拒绝神明。

她已经从神明那里得到了太多恩惠,要是再持续下去,她害怕迟早有一天会戒不掉。

“阿伽斯特,我寒假期间你还要一周来看我三次吗?”

“不然呢?我又不放寒假。”

“随你。但过年那几天你注意一点,我可没法解释为什么家里会多出一个陌生人。”

少女想表达的是:请神明今年能多长点心,不要随便现身,免得像去年那样差点给她父母看见。

而神明重视的点在于:“陌生人吗?我们已经认识快两年了。”

确切说来是一年零十个月。

少女这才意识到她原来都已经属于神明这么久了。

不过,那又如何?

“那就不是陌生人,但也不能给我爸妈发现。”

“可以。”

一时无话。

五分钟后,因为车厢内没位子可坐而只能站在少女身边的神明再次提议:

“我看还是直接送你回去。”

“不用。”

“为什么?”

“我喜欢坐车。”

“是吗……”神明表示怀疑,“但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我很高兴。”

“……”

又是一时无话。

神明不懂为什么少女今天好像在闹情绪:她这还没对少女要求什么呢。

神明开始考虑是不是今天先撤了比较好:可能少女正因某件心事烦恼而一时半会不想看见她。

但神明又想:倘使少女真的不想看见她,通常这时就会以“你要没事就先走吧”的惯用句谢客。

可是少女又没有说,所以神明也不确定该不该走:她本人还是想多和少女聊两句的。

“听故事吗?”神明抛出一个适合打破沉默而她又很擅长的话题,“我想起不少其他世界里有趣的人类历史。”

“听。”

要说神明有什么连少女也心服口服的优点,那除了生得一副好皮囊之外,就是解闷的趣味故事特别多。

起码有几十,不,几千箩筐吧。

-

第十一其零:苏醒

-

程悦:

我在城市的上空飞翔,躲避乌鸦群的追击。

不管我怎样在高楼之间飞越穿梭,都甩不掉那群黑黢黢的乌鸦。

为什么我会被乌鸦追?

为什么我会飞?

难不成我是超能力者?……真的假的。

从城市上空朝下俯瞰,景色熟悉又陌生。

被它们追上了!

被它们狠狠啄了脖子和胸腹,好痛……嗯?不痛。

为什么?皮肉被啄开了,口子很深,但是不痛,也没有流血。

好害怕。

重力突然回到我轻飘飘的身体,飞不动的我急速坠落。

乌鸦们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下落时,我恐惧得长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要摔死了……

-

海:

“啊!”

躺在床上的她突然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显然是做噩梦了。

人类的这点很有意思。

我就没法做梦。

是什么样的噩梦?见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副惊恐不已的模样,我计算起她的梦中遭遇,2.27秒内得出了30113种可能的梦境。

提问:面对一个被噩梦吓醒的女孩,我的行为是否缺乏同情心?

回答:否。我救治了她,这就是我的“同情心”。

人类不是常说“论迹不论心”吗?虽然他们从来不把这句话用在我身上。

对她而言,目前为止的我毋庸置疑是好人。

而从今以后的我依然会是好人。

她从方才的噩梦中缓过劲来,慢慢从床上坐起身。

2.83秒后,她的眼球就会捕捉到我,那时她会如何反应?

尽管我基本上可以预测她的行为和情绪,但眼见预测成真也是一种乐趣。

不过,我真的感觉得出“乐趣”吗?

-

-

第十一其一:恍若隔世

-

程悦:

原来只是一个梦。

我坐在床上,心有余悸。

还好只是梦,真可怕。

我现在应该——哎?我应该干什么来着?

醒了,然后……

我记得我……

我和我的记忆似乎有些疏远。

并不是忘了,只不过它们像被搁置在角落里很久的纸页一样,微微泛黄,回顾起来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连我刚才那个噩梦的真实性好像都超过了它们。

我有点恍惚。

是因为刚睡醒吗?

这张床……不是我的,对,等等……

我能醒来也就是说……

我连忙环顾四周,没看见我的父母,也没看见医生或护士。

只有一个人站在我床边……谁?

等她的轮廓在我眼中变得清晰后,我的目光就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

-

海:

她的反应不出所料。

所谓“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对方的相貌合自己的胃口。

人类永远摆脱不了视觉动物这一标签。

而一个人会喜欢什么,在出生时就确定好了绝大部分。

全部都定在基因里。

在解析了她的基因后,造出一具相貌和身材完美符合她审美的躯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

而性格、喜好、思维方式、行动倾向……等等,她的这些个人数据也全在我的掌握中。

世界上不会有谁比我更了解她——任何境况下都是如此。

我比她本人更了解她自己。

在已然失去意义的“上午9时32分”,对视线难以从我脸上移开的她,我露出微笑,说:“早上好。”

如果她能就此接受我的存在,我接下来的工作会轻松很多。

只要她不介意,她未来一生都将由我守护。

就像我曾经守护过无数人那样。

-

程悦:

很惭愧,我居然会看一个女孩子看傻了。

她说“早上好”时嘴角的浅笑实在是……

我至今为止的记忆中没有比这更美的事物。

我都忘了回她一句“早上好”。

脑袋空空地盯着她,或者说和她对视了至少有一分钟,我才想起我有很多事必须思考。

我本来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我的父母在哪?我在哪?她是谁?

以及,我睡了多久?

——记忆。

「由于……慢性衰竭……目前暂无治愈可能……,建议……低温休眠……,若您同意……请遵守……协议……」

……

我的父母应该已经过世了,不然我醒来时他们不会不在我身边。

好难过……

我一定睡了很久很久。

多久?

-

海:

她先是盯着我看了1分5秒,而后低头陷入思考,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嗯……”的声音。

2分15秒过后。

“那个——请问你是……?”

她终于发觉直接向我询问会比独自思考更为高效。

她准备好接受冲击性的事实了吗?

即使没准备好我也要告知了。

我是谁?这个问题先往后放放。

我告诉她:“你睡了82年6个月零17天。”

“……”

“你的疾病已经通过手术治愈了。”

“……”

-

程悦:

我睡了82年6个月零17天。

好久。

我的病治好了。

喜讯。

“人类世界已经毁灭了。”

什么?

怎么会?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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