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米米和天琳为神话人物竟然真实存在而吃惊时，瘴兽圈子也果然如她们所料，开始为人类崛起而团结奋斗。
准确地说，是为消灭人类大军而团结，为阻止人类崛起而奋斗。
鸣山主峰，别名“女神峰”，相传夏露缇女神所在的圣域，自古以来就是人类朝圣的最终目的地。
它海拔高达六千多米，是星链世界第三高峰，仅此于龙族领土的真龙峰和精灵域的达克尼斯山。
同时这里是瘴气地带的最深处，瘴气浓度高到无可比拟，寻常生物在无防护状态下经过此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一命呜呼。
主峰山体内有一颗魔导至宝，名为“阿尔忒诺剧毒星”，瘴气以它为中心向外扩散。
越是靠近中心瘴气越显浓郁，到山体边上时能见范围只剩数米，说“伸手不见五指”亦不为过。
在这绝世险境中，此时此刻竟有三头巨大怪兽聚集起来，围成一圈，其中两头大口大口地吞吐瘴气。
它们吐出的气体犹如烟圈，神态也如瘾君子般陶醉。
“啊，爽啊！”
发出声音者体积最为庞大，身长一百二十米，足有四十层楼高，即使伏在高耸入云的主峰上也分外显眼，仿似给山体划出一道巨大的伤疤。
【深渊巨天龙】。
这头巨兽正是现存最大型的瘴兽王，三王兽之首，当之无愧的人类最强天敌。
离远看去，只见它通体漆黑，关节处暗紫色的条纹状肌肉外露，头部呈倒三角状，修长四肢弯曲着挂在身体两侧，就像蛇和蜥蜴的合成体。
但与最毒的眼镜王蛇和最凶猛的霸王龙加起来相比，它都还要可怕得多，尤其它浑身散发出的血腥味，仿佛是浸泡完血海，晒干后又反复浸泡千次万次才能凝聚出这么令人作呕的腥臭。
声音亦是如此，用人类来比喻的话就是阴柔到极致，它一开口，便能让听者手脚冰冷：
“果然还是母峰空气最清新纯净，外界的实在太浑浊了。”
在它正对面，另一头巨兽回话道：
“哈哈哈，说得没错，始终这里才是我们的根基，外面哪能比呢？”
那头巨兽双腿交叉盘坐，双拳则交替地捶打自己胸口，震得满身银白色皮毛微微颤动。
【六仪巨猿】。
三王兽中排名第三，个头比深渊巨天龙小许多，一眼看去只是头普普通通的瘴兽王——才怪！
如果有人觉得八十多米高，拳头比压路机还大的超级大猩猩算正常，那他的脑袋绝对不正常。
孙悟空被拔掉尾巴都未必能有这个大小，哪怕它坐着，挺起的上半身仍然遮云蔽日，人类在它面前连婴儿都算不上，顶多算颗玻璃球。
它腹肌分成十六块，最壮实的健美运动员看了都得自惭形秽。獠牙刺出其嘴角，每颗牙齿都残留或多或少的磨损，暗示巨猿经历过何等残酷的生存竞争。
可它的声音与外观形成鲜明对比，代换成人类语言，乃是出乎意料的娇艳欲滴美女音：
“要不是我家孩子太小，身体承受不住太浓郁的吹息，人家都想长住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第三把声音：
“哼，你知道就好。”
第三把声音的主人离得比较远，四爪按地，头顶有一半心型肉冠，确实容易令人联想到“王冠”。
【王冠巨狮】。
体长百米，算上尾巴甚至比深渊巨天龙长些许，蓬松鬃毛包裹着它脖子，也正好像贵妇人戴的皮草，配合王冠给人以雍容华贵之感。
这头巨狮周身整洁，皮毛光鲜，与其他瘴兽差别很大。
别的瘴兽像黑社会混混，进化时尽可能让身体披上最强最帅的外挂甲壳，生怕被人小看。而巨狮除了头顶王冠，其他部位基本就是雄狮等比例放大，原汁原味，只有威严与霸气更盛。
它的发声也与众不同，如低沉稳重的中年男声，充满磁性：
“这里的瘴气太浓，对我们来说也很伤身，你俩别吸入太多了。”
深渊巨天龙与六仪巨猿闻言愣住，而后对望一眼，噗嗤大笑：
“哈哈哈哈，卫罗你跟人类厮杀得太多，学了他们的口吻吗？这不叫【瘴气】，是【母亲的吐息】！”
两头王兽笑得甚欢，王冠巨狮轻皱眉头，表情丰富地说：
“叫什么都好吧，总之里面的能量太过强劲，过度吸入反而有害。你们就少吸点吧，我可不想看到你们早死。”
“是是是，这话人家听到耳朵生茧了，几百年前就听你说，说到现在不照样没事嘛？”
巨猿满不在乎地摆手，这小动作也流露出高度的知性:
“难得我们三个聚在一起，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喂，始罗，你带棋子过来没有，先来下两局呀。”
瘴兽居然会下棋？说出来都没人信。
“有带啊，来来来，下棋。”
然而现实比说书更离谱，深渊巨天龙“始罗”抬高胸口，将前肢探进胸腹之间的皱褶，真从中掏出一副对半折叠的玻璃棋盘。
那棋盘长八米，展开后宽六米，边角弯弯斜斜，分明不是人工制作。棋盘内侧有凹洞用来装棋子，巨天龙把棋子逐一摆出来。
棋子是许多个小型玻璃罐，罐外侧刻画着人类星棋棋子的纹路，例如飞龙、攻城车，而罐中装着的……竟是创造了星棋的人类自身。
老人，壮年，青年，小孩，依照年龄顺序，这些人类被分别装进不同级别的棋子中。
罐身很小，只容他们蜷缩抱腿待着，常理来说如此小的密封罐内氧气量很少，人类在其中活不了多久。不知出于何种原理，玻璃罐将瘴气过滤成正常空气输入其中，让他们能多苟活一会儿。
也就仅仅多一会儿。
落到三王兽的手中，即使打破玻璃罐也会被漫天瘴气淹没，人类无处可逃，除了小孩还有力气哭喊，其他人早已放弃希望，瞳孔灰暗地静静等死。
“来，我让你先走。”
巨天龙秉承女士优先的原则，把先手权让给巨猿。
“当然啦，人家都还没记熟规则。”
巨猿毫不客气，放出星链捆住步卒罐子，向前推移一步。
步卒罐子里装的是小孩，那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始终没勾起两头王兽的同情。
“轮到我了。”
巨天龙也放星链推进棋子，它们虽是瘴兽，却都学会了星棋的基本规则，遵循棋手的礼仪一步步地下子。
几个回合过去，双方棋子终于接近，巨天龙率先执起一个步卒罐子，自上而下砸向对面的骑兵罐子。
玻璃罐底层厚实而顶部薄弱，以瘴兽王的力量砸下去，一瞬间骑兵罐子便彻底粉碎。
罐子里的男人很幸运，因为瘴兽王直接把他砸成肉酱，血满棋盘，让他免受瘴气侵蚀之苦。
步卒罐里的小孩吓破了胆，用背顶着玻璃罐不断尖叫，那惨叫声成了此地唯一的音乐，令双方棋手更加享受这场对局。
一子又再一子，一人又再一人，半刻钟过去棋子已死去大半，连带着棋子里的人也命丧黄泉。
这场棋局消耗着真实的人命，残忍到无以复加。
“你们俩，又在拿人类来玩，太恶趣味了。”
三王兽当中，唯有巨狮对此表示厌恶：
“要是在战时，我杀的人类不比你们少，但拿人类当玩具也太过分了，难道对待敌人不应保留最低限度的礼节吗？”
巨天龙和巨猿果然又是大笑：
“哈哈哈哈，还讲礼节呢，怎么啦你，杀的人太多真被人类给洗脑了吗？”
“人类这么弱小，玩他们也是算给他们面子啦。”
横行霸道数千年，两头王兽早已忘却对待人类的正确方式，与人类斗鸡或者斗蟋蟀相同，所谓生命的尊严在强者眼中不值一提。
巨狮垂下尾巴，语气严肃地说：
“哦，是吗？那你俩是不是也忘记了，我们今天到底为何集合？”
此言一出，两王兽下棋的星链同时僵住。
没错，它们时隔数年相聚并非为了聊天叙旧下星棋，而是为迎战即将到来的人类大军商讨对策。
王冠巨狮说：
“甲罗、啄罗、丝罗和长罗已经被人类杀害了，再不采取对策，我们神裔将会被消灭殆尽。”
正如域外天魔不会喊自己做域外天魔，瘴兽王也自称【神裔】，显得高端洋气上档次。
深渊巨天龙下唇凸起，“脸露难色”地说：
“的确，这次的人类军队不同以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四个神裔族群消灭，他们的实力恐怕追上我们了。”
王冠巨狮摇头说：
“只是追上的话还好，最怕……我派子嗣调查过，战场上有很多星链以外的技法痕迹，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们都很清楚。”
两头王兽陷入沉默，过一会儿，深渊巨天龙说：
“星链以外……果然有界外者参了一脚吗？不过我们以前也击杀过几次界外者，只要不大意，这次应该也能轻松解决吧？”
“那可未必。”
巨狮还没反驳，六仪巨猿倒先说：
“我们世界的人类是弱小没错，但界外者又另当别论了。那些家伙个个都身怀绝技，在母亲的吐息里也能来去自如，人家最讨厌他们的！”
谈起界外者三王兽都有着不好的回忆，它们比人类活得久，更了解世界的秘辛，甚至直接与界外者交手过。
深渊巨天龙吐信着说：
“以前打过的都有什么来着，斗气、修真、炼金术……啊，还有魔法。卫罗，你最了解界外者的技法，能看得出这次是哪种吗？”
王冠巨狮说：
“是魔法，还有少量的斗气痕迹。”
既然要说正事，深渊巨天龙就打算收起星棋，它凝聚水柱清洗棋盘，星链架起棋子，说：
“啧，偏偏是最难缠的那种啊……然后呢，卫罗你打算怎么做？要是想组联军的话，我可以把子嗣全部给你调配。”
王冠巨狮答道：
“不，这次我不打算参战。”
“哈？！”
深渊巨天龙愣住，星链一松，棋子掉在山体上摔个粉碎。
里面的人类立即被瘴气笼罩，不出几秒全身发紫脓肿，无端端的一命呜呼。
巨天龙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用爪子盖住人类尸体，当没事发生:
“身为守卫者的你不参战，那这联军组起来还有意义吗？”
王冠巨狮稍稍垂头，说：
“抱歉，以我得到的情报来分析，这次的敌人远比你们想象中要强大，所以我打算加入到对方阵营……”
它话未说完，六仪巨猿打断道：
“喂喂！等一下，你是打算叛变吗？”
巨猿扬起拳头，大有一言不合就“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架势，
见巨狮不躲不闪，深渊巨天龙感觉另有隐情，便用身体挡住巨猿拳头，问：
“卫罗，我们守卫母峰数千年，再绝望的战争都熬过来了，你怎么突然就想投到对方阵营呢？是害怕了吗？”
“对，我是害怕了，要是你们亲眼看过长罗战败的那个战场，大概会和我有同样感受。”
王冠巨狮抬头望着主峰山顶，叹气道：
“不只是技法，对面的指挥官更让我心惊胆战，他仿佛能预知一切看穿一切，就和【母亲】一样。”
深渊巨天龙吃惊地说：
“和母亲一样？！不可能，母亲的那种异能万中无一，就算是界外……噢，该死，界外者还真有可能。”
只要来自异世界，就不能再以星链世界的常识来衡量对方。
深渊巨天龙脖子旋转头颅三百六十度，脖子扭得绷紧，用这种方式来表它的焦躁：
“就当你的猜测没错，但我们的力量也绝对不弱。你投到对方阵营，岂不是反而削弱我们实力来增强对方，原本能打的局面也没了希望啊？”
王冠巨狮说：
“我明白，所以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投敌。我会把所有子嗣交给你们，若你们战略上输了，兵力上再无法挽回的话我才会过去，到时我会不惜代价为你们求情，只求让你们活下来。”
六仪巨猿还在生气，只是放下了手说：
“求情有什么用？输都输了，光我们活着有何价值，被人类占领主峰的话，母亲就不得……安宁了……”
说到最后巨猿忽然想起什么，音量渐渐减小。
毕竟数千年交情，六仪巨猿很了解王冠巨狮的刚烈个性，它本应宁死都不会投敌，除非……
“卫罗，你、你该不会是想牺牲自己来救母亲吧？”
“……”
王冠巨狮不作声，等同默认。
深渊巨天龙一惊，说：
“卫罗！！你来真的啊？”
果然瞒不过至亲，巨狮知道再隐瞒只会显得矫情，便如实说：
“始罗，玫罗，万一敌人要对母亲动手，我们当中总得有一个拼着自爆也得阻止对方。这任务的人选可以是你们也可以是我，但我要来选的话，我不希望是你们。”
巨天龙用蜥蜴尾巴勾住巨狮毛茸茸的狮尾，痛心地说：
“卫罗，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的，只要我们打赢你就不用做什么牺牲。”
巨狮点头说：
“嗯，我相信你们会赢的，为了母亲，我们决不能输！”
巨天龙和巨猿欲言又止，最终没再劝说巨狮，数千年了，大家都知道它认死理，绝对劝不住。
那么，它们只好眼睛燃起同样的火焰，让兄弟安心：
“我们不会输的，为了母亲！”
“为了母亲！”
-
-
-
面对艾洛儿这种作弊级的未知威胁，三王兽选择了与返生帝近似的生存策略，利用“投降”来争取生机。
唯一差异是它们会先打再GG，GG没用就自爆，比返生帝更赖皮些。
又强又大又赖皮，彼此间还有手足情，难怪数千年来人类久攻不下——大多人类都未必有它们十分一的思想觉悟。
更有甚之，在它们表演亲情戏码时，人类方还在加速同调，上演着尔虞我诈的宫斗剧。
“呃……外公，不好意思，刚才我可能耳背没听清楚，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的艾洛儿，才区区七岁就患上后宫系男主常见的耳背疾病，请求罗素侯当复读机。
幸好罗素侯没有后宫系女主常见的娇羞，大咧咧地答道：
“哦，是这样，教会那边说拯救女神的圣战得由他们来指导，所以过几天会派人来接管军队的指挥权。”
在新建成的瘴气区据点中部，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内，此时艾洛儿坐在罗素侯大腿上享受梳发服务。
谁想头发还没弄好，外公先对她耳朵来了个重磅炸弹。
艾洛儿险些被砸傻，很快理清状况，苦笑着说：
“呵呵呵呵，不愧是宗教，说起笑话来比贴吧还地狱……”
自她祭出“圣战”名头的那天起，就料到教会必然会以某种形式横插一脚，没想到他们心这么大，居然想直接夺走军队指挥权。
她仰起脖子，扯扯外公的胡子，撒娇说：
“外~~~公，这不能拒绝的吗？”
罗素侯没阻止艾洛儿的亲昵动作，只说：
“不行呀宝贝孙女，这事是黄主教和白主教两位最高主教联手推动的最高级事项，要是拒绝，你的【圣女】称号可是会被收回去的。”
教会内也存在派系之分，当年红主教力排众议让艾洛儿当上圣女，一直让另外两位最高主教耿耿于怀，如今战争目标涉及女神，他们便有了正当名目来插手。
艾洛儿听了十分激动，双眼发光问：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
圣女称号用起来固然顺手，可艾洛儿内心是陈年老汉子，终究觉得浑身不自在，如能拒绝教会顺便归还称号，她怕是要happy到做梦都笑出声。
罗素侯尴尬地说：
“艾露，这称号外公好不容易为你争取到，收回去外公很没面子的。再说了，拒绝教会对夏洛特郡的长远发展很不利，万一教会给你们使绊子，那可远比朝中贵族麻烦得多。”
“嗯……这倒是没错啦……”
宗教有多麻烦，对付陆道伯爵时众人已有深切体会。
艾洛儿沉吟一会，又问：
“呐，外公，话说回来教会有私兵的吗？他们能有什么军事人才来指挥呀？”
罗素侯说：
“不，教会没有军队，顶多是当有人亵渎女神和教会时才会派出护教部队。护教部队的成员战斗力挺高，但都是单兵战力，没有参与大型战争的经验。”
艾洛儿两颊抽搐：
“哈？那他们怎么好意思说接管军队？而且事关好几万人和几位王族的性命，国王陛下和加文大公就那么儿戏，任由教会乱玩吗？”
罗素侯更加尴尬了，接着物极必反，大笑道：
“啊哈哈哈，那两位对教会也不能做得太绝，所以才派了我来。我会充当教会的军事顾问，也可以调配一部分的国防兵力来支援教会圣战，最后这坑不就补回来了吗？”
既然知道是坑，为啥不帮忙挡一下呢？
这外公想必也是难得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蹭过来，对教会的无理取闹只眼开只眼闭。
唉。
艾洛儿叹了口气，国王与大公都同意了，证明这事板上钉钉，再纠结也无谓。
于是她说：
“那外公，最起码告诉我教会派谁过来，您身为顾问应该知道吧？”
罗素侯说：
“我当然知道，是索马德·波西亚。那人是黄主教的外甥子，跟白主教关系也很好，早几年靠裙带关系混上了五级主教，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名人。”
艾洛儿：
“五级主教，岂不是地位仅次于最高主教？靠关系就能上这么高位置，教会比我想象中更不行耶？”
罗素侯：
“那倒不是，索马德这人人品虽然不行，但姑且有点手段，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手段？艾洛儿听着都觉得好笑。
大家忙得要命的时候整个人过来，那人甚至不是想摘桃子，而是把整个桃园带走，艾洛儿很难得地起了真火。
对方要玩手段，就让他见识见识归隐之主的手段，不过在那之前——
“好，我知道了，我会先跟米米，噢不，这事交给小天启来处理比较好。”
艾洛儿从外公大腿跳下来，说:
“事不宜迟，我去找小天启，外公您先去找艾莉玩吧，她在米米那里。”
罗素侯：
“啊？那你头发怎么办，还没弄好呢？”
艾洛儿随手拿发圈扎个马尾，说：
“反正我天然卷，发型再崩也可以硬说是画风。”
以女儿身活了七年，艾洛儿至今仍未学会女儿家的风情，反倒是单手扎发的动作潇洒而又帅气。
她跑得贼快，罗素侯来不及阻止，留在原地手拿着梳子发愣。
“这么急？我开始有点同情波西亚家的那小子了。”
艾洛儿这辈子主打慢节奏，大多时候都泰山崩而色不变。
罗素侯主观上无条件疼爱艾洛儿，客观上也很清楚自家孙女的能量，教会逼得孙女要跑着步来对付某人，那个某人的下场便可想而知。
“行吧，大孙女不陪我玩，我去找小孙女玩咯。”
罗素侯放下梳子，乐呼呼地去找艾琪儿和米米。
每逢这种时刻，他总是庆幸当年同意艾洛儿的请求，让家里多添一个小宝贝。
“艾露是天使～艾莉也是天使～我家孙女都是天使～～”
罗素侯哼着自编小调，很快去到二号作战指挥室。
可惜小孙女没大孙女那么好说话，当他半脚踏进指挥室内，艾琪儿劈头就问：
“外公？您怎么又来了？”
罗素侯笑容僵住，脚悬停着老半天才放下，委屈地问：
“艾莉，我的宝贝孙女，你这是不欢迎外公来吗？”
艾琪儿特别喜欢姐姐，不代表她讨厌其他家人：
“欢迎啊，但是外公您天天往这里跑，罗素郡的工作不用做了吗？”
自从搭好传送阵，罗素侯天天要么去卡拉利亚郡找温妮，要么来夏洛特郡找两孙女，艾琪儿甚至怀疑罗素侯待在外面的时间比留在自己领地的还多。
罗素侯好歹是艾洛儿外公，有着一脉相承的厚脸皮：
“哈哈哈，没事，领地经营我早就全权交给你大舅和二舅处理了，有桑老爷子辅助他们，我不操心的。”
他走过去，熟练地抱起艾琪儿举高放肩上，然后问：
“宝贝孙女，米米，你们在做什么来着？”
“早上好，侯爵大人。”
米米站起来敬礼，然后说：
“艾洛儿做了个空气净化阵法，有几种布局方案，所以她让我和艾琪儿妹妹商量下怎么哪种布局最好……话说回来侯爵大人，艾洛儿不是跟您在一起的吗，她人在哪里呢？”
罗素侯顺手摸摸米米的头：
“哦，刚才我也跟艾露说了，教会那边……”
等他说明完情况，米米说：
“原来是这样，那的确让天启殿下来负责处理会更好，他能用更温和的手段架空对方，我们就优先处理好阵法吧。”
罗素侯看一眼桌面铺开的据点地图，说：
“阵法是指魔法阵法吗？我对魔法不怎么熟悉，不过基本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们光坐在这里研究没用，得出去看着实地来搞才行。”
米米：
“呃这……您说得没错。”
罗素侯单手把米米也抓起来放肩上，朗声笑道：
“哈哈哈哈哈，是吧是吧，那你们都别窝在房间里了，跟外公出去边逛街边看，效果肯定好很多！”
艾琪儿捂嘴笑：
“外公，是您自己想出去玩吧？”
“哈哈哈，说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么？”
罗素侯不为所动，继续大笑着卷起地图，说：
“走走走，你们想吃什么，外公请客！”
不是说不玩么，怎么下一句就问吃什么？果然艾洛儿的厚脸皮是隔代遗传自这位外公的。
而且这位外公还特豪爽，在人家的领地说请人家领主客，听起来分外别扭。
艾琪儿嘎嘎直笑，米米则稍稍脸红地垂下头。
-
-
-
主城的名字为了迎合加农国王审美，起了个特别中二的“学园都市”名字，现在国王不在，大家可以正常点用“一号新城”为来新据点命名。
一号新城地处瘴气区深处，危险四伏，外围大半都拿来兴建防御军事，只有中部一小圈是生活区。
这一小圈的面积也不小，东南西北各有一条长街，围成成正方形框住中心商业区。
才短短数日，已有数栋大型商场和多家中小商店在这边开业，清晨六七点起便能听到人声鼎沸，到了午市更是人山人海，驻扎此地的数万士兵会轮流过来吃饭休息逛街。
领主米米+圣女（外表）+罗素侯的超级组合走在街头难免惹人注目，米米便先让艾琪儿放个幻象术式，三人悄悄地加入逛街队伍。
“噢，人真多！”
若非亲眼所见，罗素侯都不敢想象瘴气区深处居然有这么多人：
“刚才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些商人难道都不怕瘴气的吗？就算净化过空气，万一被瘴兽突破进来他们也战斗不了，跑不了吧？”
米米说：
“瘴兽不可能攻进来的，这边的军防投入比学园都市还大，而且艾洛儿24小时监控着方圆十公里的环境，万一真有瘴兽军潮靠近，我们也会按危险度来发出不同等级的警报。”
罗素侯饶有兴致地问：
“发出警报之后会怎样？”
米米答道：
“所有来一号新城的非战斗人员都要先接受逃生训练，确保五分钟内能疏散到最近的地下避难所，如果瘴兽军潮能突破最终警戒线的话，我们会另外安排军用车护送平民先回学园都市。”
哦，那倒是挺周到的，罗素侯随口应着，目光定在街尾的茶餐厅。
凭借过去跟艾洛儿相处的经验，他知道小女孩们都喜欢吃甜点，便径直走过去，将米米和艾琪儿放地上。
“米米，宝贝孙女，你们想吃蛋糕不？”
两女孩自然没有异议，三人推门进店，找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店新建不久，装潢时的油漆味还淡淡留着，店主在店内陈列大量鲜花，用花香来掩盖味道。
服务员过来为他们下单，罗素侯自己点了杯咖啡，给两女孩点了最大最贵的糕点拼盘。等服务员离开，罗素侯问：
“对了米米，你有带星棋在身吗，我们来下两局？”
罗素侯从军多年，打仗经验丰富，论星棋棋艺却只是一般，这都敢时不时挑战米米，属于典型的人菜瘾大。
而米米瘾更大，不仅随身带着迷你星棋，还基本来者不拒：
“好的，侯爵大人！”
艾琪儿则对星棋毫无兴趣，在一旁用戒指光幕整理偷拍姐姐的照片，旁人看了反而觉得认真下棋的罗素侯和米米才是真正两祖孙。
咯，嗒。
咯，嗒。
执起棋子，放下棋子，执起棋子，放下棋子，因为艾洛儿不能用星链，所以两人也都习惯了用手来移棋，棋与棋盘碰撞发出优雅的声响。
“……”
罗素侯起初还笑着，渐渐地笑容消失。
他本以为自己最近经常找人下棋，而米米忙于建设领地，此消彼长之下，自己的棋艺应该能追得上米米。
然而才下个几分钟，他很快发现自己想法多么天真可笑，米米棋艺不但没有衰退，甚至还精进不少。
过往米米多用泥沼杀法，挖陷阱让人踩坑，如今棋风略有变化，复杂多变的棋路中多了一丝大开大合的气势。
罗素侯从自信满满到丢盔弃甲，再到片甲不留只用了十来步，每一步之间的思考时间越来越长。
直到糕点拼盘端上来，罗素侯再也下不动了，终于投子认负：
“哎呀输了输了，始终还是赢不了你啊，都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赢一次。”
米米脑里还惦记着棋局，直言道：
“那倒未必，刚才第十二步如果您用攻城车挡着我的骑兵，再用弓箭手牵制飞龙，我无法展开后续的攻击，胜负就是未知之数了。”
罗素侯稍愣，仔细想了想，说：
“原来如此……啊不，不对！既然我没发现那步，就证明我已经输得很彻底了，即使能阻碍一会也无补于事。米米，你又变强了。”
得到罗素侯称赞，米米腼腆地笑了笑，谦虚地说：
“谢谢，不过我只是喜欢下棋而已，论真实的排兵布阵还是比不上侯爵大人的。”
这话可不是商业互吹，而是米米发自真心，比起久经沙场的军事铁三角，米米自问无论是经验还是见识都远远不如。
“米米……”
罗素侯伸手想拍拍米米的头，手刚过桌面一半停住，转而拍了拍米米的肩膀。
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米米，罗素侯只当她是艾洛儿在学校随便找的平民伙伴，用来消磨0级资质带来的孤立与寂寞。
后来被米米棋艺震撼到，罗素侯偷偷派人调查过，也没调查出什么。
直到今时今日全世界都认可了米米，他才知道艾洛儿根本不是随便找人，米米正是能将世界改变成新世界的人，他也必须承认。
拍的位置不同，代表着完全不同的【认同】。
“米米，你有点妄自菲薄啊，现在的你单论成就远远超越我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连续消灭四头瘴兽王，历史上最年轻的伯爵，在鸣山内建起大型都市，这些事迹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足以令那人“飘”到银河去，偏偏米米本人不觉得。
艾琪儿难得收起姐姐相册，帮着补充说：
“嗯，我也觉得你做得挺好，至少比那几个王子公主靠谱得多。”
普天之下除了艾洛儿，也就艾琪儿敢公开diss王族，米米紧张得摆手说：
“不、不会啦，没有殿下他们帮忙我肯定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罗素侯这才轻拍她的头，说：
“都说你妄自菲薄，你就算不相信自己，好歹得相信跟随你过来建领地的居民。”
“居民？”
“没错，一个领主想让郡民追随，可以靠人格魅力也可以靠强权威逼，但这些都难以长久，真正能让郡民生死相随的终究是利益。那些人敢追着你进瘴气区，证明你给他们的利益足以超过对死的恐惧，这可不是件易事。”
“嗯……”
道理其实米米都懂，只不过她潜意识里始终觉得自己是平民，哪怕建立再多的丰功伟业，她也只是“代”艾洛儿来管理领地罢了。
在她心里，艾洛儿才是她的领主。
见米米沉默，罗素侯以为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说：
“行吧，先不说这个，吃东西吃东西，小孩子多吃点快高长大，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如果艾洛儿在听到这话肯定吐槽，孩童时以为长大就能解决的问题，更多时候是孩童长大后被问题解决掉。
米米没艾洛儿看得那么透彻，顶多凭着隐约预感，知道真正重要的问题需要现在，马上，立刻就问出口：
“那、那个，侯爵大人！！”
罗素侯刚拿起茶杯准备细品，听到米米难得大声说话，他吓得放下杯子说：
“在！我在！咋啦？这些糕点不对胃口吗？”
米米左手搓着自己右手食指，说：
“不是的，侯爵大人，我、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不知您是否方便……”
罗素侯松了口气，挥着手说：
“哎，说什么方不方便呢，都说了我把你当成跟艾露、艾莉她们一样，是我的孙女。孙女问外公，我这做外公的肯定知无不言！”
平白多了个便宜外公，米米只能干笑，说：
“侯爵大人，是这样的，我们对外宣布说入冬时会攻打主峰，而实际上大约两周后我们就会开始大规模出征。”
罗素侯马上说：
“哦，这么急？你们才刚打到这里来，内忧外患还没解决，急着往外扩张百害而无一利。”
米米说：
“是的，但是在鸣山更深处有更多的魔导矿产资源，我们必须抢先占领那些地段才能制作足够的防御服，然后才能把现有全兵力甚至更多兵力投入到瘴气区作战里，这是不可避免的战略目标。”
听到这里时艾琪儿已经听不懂了，她专心致志地吃着提拉米苏，顺便来回观察外公和米米的表情，随之她看到外公的表情愈发凝重。
罗素侯手抚着下巴的须根，说：
“难怪艾露那么着急，你们要把战线拉长的话，时间的确很紧迫，再给教会耽搁可就没戏唱了。”
顿了一下，他问：
“大致情况我懂了，那你想问的是什么呢？”
米米似乎觉得很难启齿，深呼吸数回，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说：
“侯、侯爵大人……其实我很害怕，马上就要开始新的战争了，这一次瘴兽不会再轻敌，而且还会联合起来，我怎么思考都想不出可以零伤亡战胜的方法。”
“联合？这消息确实吗？”
“是艾洛儿提供的情报，她扫描到半数以上的瘴兽军潮在往主峰集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三王兽对它们发起了号召。”
罗素侯咂了咂舌，历史上从未见过瘴兽大集结，换言之夏洛特军这次真的把它们给打怕了，逼得它们联手反击。
“瘴兽王之间居然还会联合，真是活久了什么怪事都能遇到……不过米米，之前艾露跟我说过，你害怕的应该不是做不到零伤亡，而是产生伤亡之后，你不知道作为指挥官应该怎样承担责任吧？”
“……！！！”
被罗素侯点中心事，米米瞪大眼睛，随后垂头说:
“对不起……”
罗素侯急忙说:
“不不不，我不是想责怪你。老实说你还太年幼了，我本来就反对把担子压在你身上，如果你觉得顶不住，我可以随时帮你接管军队。”
米米听得出，罗素侯说这话时没夺权之心，而单纯是作为长辈想帮晚辈一把，分担其苦恼。
正因如此，米米更不能答应：
“侯爵大人，我……”
罗素侯打断道：
“不用紧张，也就说说罢了，魔法和斗气我才刚入门，实在驾驭不了你们这支新型军队。不过作为长辈和前辈，我能给你几句赠言。”
说着他把棋盘和装着蛋糕的托盘推前些，卖着关子说：
“战争和下棋很相似，有一个相同点和一个不同点，你知道各是什么吗？”
米米在两个盘子之间来回看了看，乘罗素侯好意，拿起奶油蛋糕心不在焉地咬了口，说：
“不同点艾洛儿跟我说过，人和棋子不同，所以他们总是会做出超出预料的事，不能以对待棋子的心态来对待他们。”
罗素侯愣了愣，答案被人说一半还怎么装逼，幸好还剩一半可装，他赶紧说：
“你说得对，而相同点正好相反，你必须把人当成棋子来看。”
不能，但又必须？米米听得懵了，问道：
“这不是矛盾吗？”
罗素侯说：
“没错，矛盾！大人是非常矛盾的生物，也很擅长在矛盾中寻求胜利。米米啊，你如果太把人当人看，早晚会输的。”
艾洛儿姑且念及自己的年龄，没对米米说太过火的教训，罗素侯则毫无形象包袱，张口就来。
“刚才下棋，你有时会牺牲步卒来保护骑兵，有时反过来也会用攻城车保护步卒，这是为什么？”
“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棋局就会输了。”
“没错，放现实战争也是同样道理，有些人若不牺牲，牺牲的将是全部人。你纠结于零伤亡取胜，万一最后因此输了，死掉的人也死不瞑目啊。”
“死不……瞑目……”
罗素侯的话可谓振聋发聩，一言惊醒梦中人。
米米原以为死是人类最不幸的状态了，没想到在此之上还有“死不瞑目”。
“米米，我们当兵的大多把士兵当兄弟，我们比你更不想看到同伴死去。可我们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职责，我们后退一步就得丢失一座城市，死去千人万人，所以我们不怕死，怕的是死得没有价值，没有荣耀。”
没有价值，没有荣耀，米米低声复述罗素侯的话，陷入深思。
过了许久，她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似乎终于捅破心中的那层浓雾，猛地抬起头说：
“谢谢您，侯爵大人，我想明白了！”
这一刻她又成长了些，软乎乎的脸蛋现在看起来多了几分刚毅，仔细看又似乎是错觉。
（噢，这娃真想通了耶，吸收得真快，不对……应该是老子教得好！）
艾洛儿和天启都曾开导过她，却终究比不上罗素侯这过来人说的话。
罗素侯甚感骄傲，爽朗大笑说：
“那就好！那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来来来，继续吃蛋糕吧，趁热吃！”
装完逼，人倍儿精神，以致于罗素侯说话都不经大脑，旁边艾琪儿翻着白眼说：
“外公您在说什么呢，这些蛋糕本来就是冷的！”
罗素侯一拍脑门，说：
“啊哈，对对对，那就趁冷吃吧。”
米米被罗素侯逗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下来，说：
“谢谢侯爵大人，那我就不客……”
她伸手向另一个奶油蛋糕，正准备拿起来，突然间，手上戒指传出微微振动。
“咦？艾洛儿发信息给我？”
她把手缩回去，打开光幕一看，惊呼：
“啊，这么快？”
罗素侯和艾琪儿同时望过来，这两人都特别紧张艾洛儿，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怎么了？艾露/姐姐大人她说什么了？”
米米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将光幕调成公共可见模式，旋转过去，让两人能看到上面的文字。
艾琪儿看了，只是歪头，表示不明白什么意思。
而罗素侯看了，也发出同样惊呼：
“不会吧，教会的人这么快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