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噗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呼，哈哈哈！！！”
在甲板之上，艾洛儿坐地背倚着栏杆，抱住小腹笑得前气不接后气。
风浪拍打船身，左摇右晃天旋地转，浪花溅得人睁不开眼。
如此险境之中，艾洛儿笑到咳嗽，咳完再笑。
“可恶……你能不能……别再笑了，呜呕呕呕呕！！”
天启站在她旁边，整个人浑身无力地趴出栏杆外，口吐一条七色彩虹。
他越是难受，艾洛儿笑得越欢:
“噗！嘻哈哈哈哈！你这都初级魔导师了，怎么还能晕船，丢不丢人啊哈哈哈！”
艾洛儿可谓魔鬼教练，以前安排过各种绝地来训练孩子们，那些刀山火海天启都趟过去了，没想到会栽在真正的大海上。
“不行，等回去我得做个大型洗衣机，把你们塞进去洗涤浸泡脱水一条龙，好好加强你们的半规管才行。”
用洗衣机洗人？这他喵说的是人话么？
光是想想那画面，天启就感觉肚子里同时加装波轮与滚筒，把他最后的波纹都给洗出体外。
“呕呕呕呕呕！！”
彩虹变成两条，艾洛儿再也承受不住，“哇哈哈”的一声飙泪了。
两行热泪鸣翠柳，一艾洛儿上西天，她险些把自己给笑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好痛！！”
乐极生悲，艾洛儿前俯后仰时后脑勺直接撞上栏杆，肿出一个大包。
看着艾洛儿抱头跪地，天启嘴角抽搐：
“呵，活该……呜呕呕呕！”
两个小混蛋都在为对方的痛苦幸灾乐祸，友谊的小船就跟他们乘坐的木船一样，随时可能倾覆。
两大国之间物流主要依赖海运，因此造船技术还算发达。
奈何星链才是这世界的主要动力源，人力难以长时间拉动大型钢铁船，因此木船仍为海洋运输的主流工具。
当然，艾洛儿想造的话别说钢船，就连全魔导材料堆砌的海上要塞都能造出来，但此行目的并非为此。
这时传令兵跑过来报信，当场愣住：
“圣女大人，殿下，我们的船只已经驶进北雅弦海，尾随在后的海盗们也开始缩短距离，准备对我们发起袭击了！咦？两位大人，你们这……没事吧？！”
有外人来了不好再互相嘲讽，艾洛儿按着后脑，天启捂着嘴异口同声答道：
“我没事。”
天启忍住难受，接着说：
“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海盗大概还需要六分钟才能进入射程范围，各位先做好迎战准备吧。”
“拿去用吧，小天启。”
艾洛儿丢了块手帕给他：
“话说回来，这里不是有名的走私航道吗？怎么那些海贼反应速度这么慢，正常来说不应该我们刚离开海上卫兵巡逻区域，对面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掳掠我们么？”
传令兵见两人似乎没事，才松了口气。
这士兵出身北部临海城市，原本也是北部边境伯麾下的正规海军，应答道：
“报告圣女大人，与正规航道相比，北雅弦海的天候实在太过变幻无常，平日起风浪时根本没有走私船敢进来，所以海盗也是得掂量几分的。”
天启闻言苦笑，北雅弦海的风浪到底有多浪，他算是亲身感受到了。
（难怪这地方有“海上鸣山”的别称，普通卫兵无法常驻的危险海域，铤而走险的走私犯再加上专门黑吃黑的盗贼，确实跟鸣山有些相像。）
正因如此，天启才选了这里，没想到会坑到自己。
见天启东倒西歪的，传令兵上前想搀扶他，顺便问：
“殿下，我们是否还要继续前进？再往前就是风浪的核心区，要是海贼追上来恐怕难以逃脱啊。”
天启举手双重拒绝：
“放心，这艘船经过术式加固处理，风浪吹不倒，凭海贼的装备一时半会也……”
话音未完，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离船只两百米开外的水面上炸出一条巨大水柱。
紧接着，又有十多条水柱连续炸起，引发空气剧烈震荡。
“什么，他们居然开火了？！”
双方距离尚有两海里，哪怕海贼铆足劲往最远处打也不可能打中，纯纯浪费弹药。
天启缺乏海上作战的经验，不懂其中门道，传令兵解释道：
“殿下，他们那是在【试炮】。”
“试炮？”
艾洛儿这会儿后脑消痛，站起来说：
“就是胡乱开几炮看我们跑不跑，一般真正的商船不敢与海贼硬碰硬，肯定会慢慢地跑路。”
天启疑惑：
“慢慢地跑？不是快跑吗？”
艾洛儿：
“装满货物的商船怎么快跑，如果目标能拉满船速逃跑，那便是空船，海盗不会追来的。”
世间从来无利不起早，天启晕船晕傻了，一时间竞忘记这个基本道理。
“那好，按原定计划行事吧，我们稍微放慢速度，向北雅弦海深处出发！”
天启负责发号施令，传令兵敬礼后跑回船尾，将指令转达给船长。
其实无需他特地下令，他们乘坐的本来就是吃水很深的商用货船，装满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即使在主帆上缠满蓝链也拉不了多少速度。
正因如此，他们能演绎出非常逼真的逃跑演技，吸引海盗上钩。
而果然，商船一动海盗那边便停止发炮，朝他们追了上来。
海盗们使用的是三桅帆船，在风力与蓝链共同推动下速度极快，眨眼间就缩短了双方距离。
眼看马上要被追上，天启又下令道：
“就是现在，抛下第一个箱子吧！”
船上货箱用数字号码标记好，只等天启令下，便有两名壮汉抬着一个标记着①的大箱子上到夹板，推到栏杆边缘抛进海里。
扑通——木箱末入水里再微微弹起，浮停于海面。
那白漆在幽蓝大海中显得格外抢眼，海盗们急忙停下，派出一只小快艇前去探查。
是水雷？还是走私商人断尾求生扔下的货物？
无论哪种，海盗都必须确认清楚才敢继续追击。
快艇停在木箱五米外，艇上二人，一人堆起白链作防御，另一人放出红链凿穿木箱。
那海盗的手法颇为专业，只在木箱表面上凿出小洞，丝毫没影响到其浮力。
木箱漏出的金光银辉亮瞎了海盗狗眼，那人立即用银链把话传回去：
“老大，是真屁股！特大屁股！”
在星链世界的海盗行话里，“屁股”指代着财宝。
“屁股”越大意味着财宝越丰厚，特大屁股，那可称得上十年难得一遇的超级肥羊。
海盗头子两眼放光，举起弯道喊道：
“兄弟们，给我追上去，不能让大屁股溜走了！！”
噗。
艾洛儿这会儿气都还没喘顺，扫描到海盗们那离大谱的行话，一下子又笑崩了。
“屁股，嘻嘻嘻嘻，屁股，哈哈哈哈哈！”
她满地打滚，天启全当她疯了，观察完海盗的动态后接着命令道：
“很好，他们上钩了，把②号箱和③号箱扔下去，然后提速吧。”
天启自认战事谋略不如米米，但钓鱼还是可以轻松办到的。
每当海盗快要追上，他便命人扔一两箱珠宝下海，迫使海盗停下。
这些海盗倒是谨慎，连续吃下好几箱珠宝都没被冲昏头脑，每一箱都仔细检查过后才带上船。
就这样追追停停，两边人马在大海上演舔狗与女神的恋爱悲剧，始终追不上。
“老大，他们提速了，我们要追吗？”
随着货物越来越少，船的速度也很“合理”地慢慢提升，海盗们自然不愿放过到嘴的鸭子。
海盗头子用食指刮了刮自己的浓密胡须，思考数秒才说：
“追！他们的船还吃着水呢，到现在都不愿丢，肯定有什么重要东西还留着。就算没有，船的主人这么富，绑了换赎金也好。”
富到一定程度，反而更激起海盗们穷追不舍的精神。
计算完收益后再算风险，有些海盗提醒道：
“可是老大，再往前就出公海了，迪凯那帮海狗追咋们追得特别紧，怎么办？”
海盗头子冷哼一声：
“怕海狗还怎么混这行，追！”
同为盗贼的老大，海盗头子比返生帝要冲动鲁莽得多。
利欲昏心推动，他下令四艘海盗船加速前进，跟随商船进入了北雅弦海。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装作手忙脚乱，也放出蓝链包裹船只，但斑驳错开，起不到足够的提速作用。
双方速度差缩小，很快商船便进入海盗的绝对火控范围。
“开火！！”
砰！砰！砰！海盗船连续吐出几声低沉炮响。
或许是怕击沉了商船得不偿失，炮火瞄准着商船船尾来打，攻击姬不大，震荡感极强。
“咦，不是，这……呕呕呕呕！”
天启预想过各种物理攻击，没想到精神攻击更加可怕。
船身摇晃，他那脆弱的半规管又开始忘恩负义攻击主人。
然后连带着艾洛儿再度笑趴，两个指挥首脑同时瘫痪，让同船士兵们又气又急。
祸不单行，船尾碎开的残片击穿了商船主帆，迫使商船渐渐停下。
最大的海盗船抢到商船前头，其余三艘船封锁住左右后的退路。
四艘船同时抛射出铁索，将商船固定好，海盗们顺着铁索爬上商船。
“上，登船！男的除了船主人全部杀光，女的俘虏！”
商船随行士兵仅有十来人，面对数十海盗处于压倒性下风，只能肩顶着肩，将天启和艾洛儿先保护在身后。
“殿下，怎么办，要动手吗？”
凭着军用装备，想反杀海盗其实并不难，问题是天启曾叮嘱不能与海盗发生直接冲突。
海盗们奸笑着步步紧迫，海盗头子也跟随着上船，叫嚣道：
“你们里谁是船主，主动出来，我留你一条狗命！”
天启擦干净嘴角，挤开士兵，迎上去说：
“是我。”
海盗头子看见一个小孩子冲出来冒认船主，本来下意识想笑，可看到那头鲜红头发，整个脸皮都僵住不能动弹。
海盗终日漂泊在海，偶尔也得上陆补充物资，享受一下生活。
只要去了酒馆，就不难打听到夏洛特郡的相关情报。
鸣山，军神领主，红发的王族子弟，圣战……各种关键词瞬间涌入大脑。
而在看到天启身后那个藏得更深，长相异常可爱的金发小女孩后，所有线索如拼图般整合到一块儿。
“你、你们是王子和……圣女！”
海盗头子认出艾洛儿，顿时只觉得脑袋像被人拿锤子猛敲，嗡的一下懵住。
圣战还没打完，王族和圣女跑来这海上，正好被自己遇上了
这种无概率事件能发生，其恐怖程度不亚于贞子与伽椰子同时出现在身后。
（不对劲！）
听传闻说圣女连百米高的怪物都能降服，怎么可能会栽在自己这小小海盗手上，尤其是那两小孩表情不带半点慌的，更说明事出反常必有妖。
出于危机警觉，他甚至不打算确认两小孩的身份真伪，当机立断就喊道：
“糟糕上当了！跑，兄弟们快跑！！”
海盗手下们正准备说几句狠话来镇场子，话未出口就听见老大喊跑，CPU现场干烧，个个愣在原地。
这一愣可要了老命，海盗头子见没人动，急得尖叫：
“快跑啊！那是圣女，这是陷阱，她来干我们了！”
在星链语言里，干——那就是干的意思。
艾洛儿怒极失笑，要知道她现在连干的工具都没有，对方竟然还如此污蔑，着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把拉住天启肩膀，恶狠狠地说：
“喂小天启，我要改变计划，干死他们，别放过一个！”
越来越多的海盗反应过来，然后听到艾洛儿的话，他们总算明白老大为何想跑。
咦？敢情他们不是盗贼，对面那个金发女孩才是。
“圣女？那是真的圣女？妈呀，怎么遇上这尊瘟神，救命啊！”
“啊，我看过映像，就是她，就是那个怪物！”
“该死的，那怪物怎么跑海上了？！！”
于是出现了非常离奇的一幕：刚登上船的海盗们连连后退，恐慌着想顺铁索爬回各自海盗船，本应是猎物的商船乘员却步步向前，眼里露出精光。
“快跑！用上星链，跑啊啊啊啊！”
海盗头子喊得声嘶力竭，像火灾现场中喊人逃命的消防员。
他大概也知道，跑慢一秒他的手下可能就得多死几人，所谓王族与圣女，就是这么惹不得的存在。
打赢了，下地狱，打输了，下十八层地狱。
“聒噪。”
天启箭步冲上去，汇聚魔力到右拳上，猛击向海盗头子的左腹。
海盗头子对天启也甚是忌惮，毕竟传闻中三个王族子女曾在百万大军中成功刺杀了一头瘴兽王，和圣女一样都是怪物。
他不敢留手，放出最强力量编织白链盾来抵挡这第一发攻击。
那白链盾异常的厚，加上海盗头子接近初级的实力，挡住坦克直撞都不在话下。
他把白链盾往前顶去，却感觉手一虚晃，整个人撞在空气上。
天启竟突然凭空消失了！
“是幻象？！”
他大惊失色，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时中了幻术，急忙用银链扫了一遍自己全身。
这属于吃了没文化的亏，在星链的技法原理里，人要想对另一个人使用幻术，必须使用黑红紫的复合链接触到对方才能办到。
然而他面对的是使用魔法的天启，魔法主打一个无接触远距离，直接给他降维打击。
趁着他惊慌，天启早已释放透明星链隐去身形，绕到他身后跳起来，对准他后颈打出手刀。
“嘭！”
众所周知，手刀打颈人必晕，海盗头子随即两眼翻白倒在地上。
见老大居然被秒杀，海盗们更是吓破了胆，如猢狲般四处散去。
商船士兵忙请示道:
“殿下，我们要追上去吗？”
“不用。”
天启先是应道，然后与艾洛儿同时装了一波只有扫描术士才能装的逼。
两人猛地扭头，望向海平线远方，毫秒不差地说:
“他们来了。”
海浪带起水雾，四周能见度非常低，商船士兵顺着他们所视方向看去，只隐约看到某种芝麻大小的黑影轮廓。
那轮廓不断放大，没一会儿便逼近了这片海域。
当距离足够近时，所有人都能看清那是十多艘的大型战舰，以尖三角的阵势快速驶来。
最前头的那艘战舰比其他战舰大上一圈，船头装着镀金的大型女神像。
而在那之上，竟有一人不顾女神威严，手抱着胸岔开双脚站在女神像上，叼着雪茄逆风而立。
“我去，那不是海狗，是海军！奎尔斯那老贼带着海军打过来了！”
很快有海盗认出来者身份。
与负责海上巡逻的卫兵不同，海军直属于中央，其装备水平与士兵强度都远非普通卫兵可比，乃是每个海上盗贼的噩梦。
而站在船首像的那个人更不用说，只要是出身于迪凯帝国的海盗，没有谁会认不出鼎鼎大名的奎尔斯侯爵。
“哐啷哐啷”
距离只剩二百米时，奎尔斯侯爵吐掉雪茄，平举手掌对准商船放出棕链。
世人皆知奎尔斯侯爵智慧非凡，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战斗力同样惊人。
那棕链横跨一片大海竟毫无低垂，拉力发动，奎尔斯侯爵犹如炮弹般直射到商船之上。
尘土弹起，他正好落在海盗与艾洛儿等人中间。
“……”
他释放银链扫了一下四周，再用肉眼将艾洛儿、天启、海盗头子和其他若干人等逐个确认，最后目光锁定艾洛儿，叹了口气说:
“您这又是打的哪门子主意啊，圣女大人？”
艾洛儿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天启，表示自己只是路过的。
奎尔斯侯爵终于看向天启，天启迎上前敬礼道:
“奎尔斯侯爵大人，我与卡拉利亚小姐正准备运送一批货物前往北方的精灵族领地，岂料途中遭遇海盗袭击。多亏有您出手相救，我们才能化险为夷，非常感谢！”
天启说得情真意切，演技到位，在奎尔斯侯爵眼里却滑稽得可笑。
“噢，是吗，可我怎么感觉你们不是在运送货物，而是在钓鱼呢？”
奎尔斯侯爵何许人也，只需一秒就能猜出天启的目的。
天启脸蛋稍稍发红，果然自己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帝国的大元帅。
那又如何。
这是阳谋，既然奎尔斯亲自来了就证明他已接招，无论如此都得按着剧本来走。
“侯爵大人言笑了，此处风大浪急海盗猖獗，完全不适宜钓鱼。我和卡拉利亚小姐实在不敢再留在海上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请您护送我们回琪纱王国？”
奎尔斯侯爵似笑非笑，说：
“天色已经晚了，冒着风浪远航不安全，这里离帝国比较近，两位还是先到我们那暂住一宿吧。”
天启欣然笑道：
“全听侯爵大人安排。”
老狐狸和小狐狸之间气氛和睦。
哪怕一个在正午时分睁着眼说天色晚的瞎话，另一个表情上写满“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却依然不拆穿。
从一开始，奎尔斯侯爵就没打算放他们走，天启也正是利用这点。
就在两人眉目传情之际，艾洛儿不合时宜地插话说：
“那些海盗怎么办，放走么？”
她有时眦睚必报，尤其对那些侮辱她仙逝二弟的混蛋。
奎尔斯侯爵其实颇为感谢海盗，多亏他们作死，自己才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把艾洛儿带回帝国。
但既然艾洛儿开口了，他点头道：
“请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海盗们个个无心应战，不到五分钟就跑回各自船只，含着泪把海盗头子抛弃，扬帆准备逃走。
四艘船才刚转舵，便见奎尔斯侯爵手举向天，释放出四段星链。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星链散开，在空中异变成四柄极其庞大的红链剑刃。
阳光照射下来，把四柄红刃映照得如同鲜红的屠刀，吓得海盗们仰天尖叫。
毕竟在他们眼里，那是货真价实的屠刀。
“哼！”
奎尔斯侯爵冷哼一声，手猛地挥下，四柄红刃自天而降，分别斩向四船。
海盗船由硬木筑成，外包铁皮和白链，按理说应该坚固无比。
“咔啦”
然而红刃一挥而过，四艘船的船身应声而裂，木铁皆碎。
大量海水从断裂处涌入，生命之源秒变死亡之渊，拖着八块曾经是船的东西急速下沉。
海盗们纷纷跳海逃生，没多久被海浪盖了过去，再也不见踪迹。
到最后，竟然是晕倒在商船的海盗头子最为安全。
奎尔斯侯爵见他躺得那么舒服，顺手也把他抓起来扔进海里，于是安全死了。
“咻——”
这一套动作流畅连贯，艾洛儿为他的装逼成功吹声口哨点赞。
难怪平时米米总爱模仿他的挥手动作，他确实有帅气的资本，足以成为他人偶像。
奎尔斯侯爵并没有故意装逼，他的行动更像是刺猬展露背刺，好让自己不在界外者面前显得过于胆怯。
留心听的话，能注意到他的声调微微发颤：
“这船已经破损，两位请先移步到我军舰上去，我带两位前往海尼斯郡暂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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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尼斯郡，是迪凯帝国最北部的沿海城市。
多亏鸣山截断陆路，两国经济往来重度依赖于海运，因此也为海尼斯郡带来了贸易繁荣。
正午时分整座城市人声鼎沸，游客与当地人举杯畅饮，来往商人络绎不绝，与许多萧条的内陆领地形成鲜明对比。
当然，这些艾洛儿和天启都看不到听不见。
一登录上岸，奎尔斯侯爵马上便命人把他们带进了动力车，车门锁死，窗帘拉紧，不让他们与外界有半点接触。
在车上，奎尔斯侯爵率先开口说：
“请原谅我的失礼，两位大驾光临，我本应该让这里的领主与郡民夹道相迎，但这毕竟是非正式访问，而且……”
顿了一下，奎尔斯侯爵打趣着说：
“我实在不敢让两位出现郡民面前哪，要知道，你们俩可是破坏他们生计的仇人。”
这句话从某种意义来说没有错。
一旦鸣山陆路打通，海尼斯郡的经济势必迎来巨大冲击，艾洛儿作为始作俑者自然是郡民大敌。
艾洛儿眯眼道：
“呵呵呵，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嘛，懂的懂的，一下车我怕都要被百姓们打死。”
奎尔斯侯爵大笑道：
“哈哈哈哈，那倒不至于，再怎么说这里还是有不少虔诚信徒的，哪会让人对圣女您动手呢？您说是吧，天启殿下？”
侯爵故意把话题引到天启身上。
天启很清楚侯爵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偷渡计划，多说话只会显得自己心虚无底，所以上车后他始终保持沉默。
直到奎尔斯侯爵问他，他才不慌不忙地说：
“侯爵大人说得对，帝国子民信仰虔诚，民风淳朴，我相信他们肯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奎尔斯侯爵冷笑，显然对这种无聊的标准答案有些不满。
三人都不再说话，负责开车的司机更不敢吭声，车内陷入难以言喻的安静。
艾洛儿低下头开始用戒指玩贪食蛇，那哔啵音效成了唯一声响。
直到她把蛇玩到极限，蛇身填满整个屏幕时，动力车终于停下。
“两位，请跟我来。”
艾洛儿和天启下车前先扫了一下，动力车似乎停在当地某座军营中，内外有重兵把守，每个巡逻士兵都紧握着武器，气氛极其压抑。
为啥压抑？废话，当然是因为他俩来了。
侯爵有意把两人与商船士兵分开，士兵被安排到独立休息室，自己则带着两人走进军营最深处的一栋建筑。
那建筑四面方形，仅有一层，墙壁上没有任何窗户。侯爵推开厚重的铁门，招呼道:
“请进。”
天启很是犹豫，这建筑看起来像个牢房，墙体内还暗藏着大量黑链，一旦进去很可能被封锁在里面。
他自认战力不如奎尔斯侯爵，旁边的艾洛儿战力也是0，万一谈不拢，那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怎么办，要进去么？）
天启下意识看了看艾洛儿，见她还在玩蛇，天启不禁叹了口气。
（这是把选择权交给我了？还是说在考验我的胆量？）
不行，都到这里了哪有退缩的道理，天启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迈步进去。
建筑内部布置得富丽堂皇，大红色的羊毛地毯铺满地板，各种昂贵家具放置其上，每个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能算得上迎宾规格。
但是——
（这是血的味道？）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血腥味，果然他猜测得没错，这房间原本应是某种用于拷问的酷刑室，被临时改造成现在这模样。
心理战比想象中更快地开始了，那若有若无的血气刺激鼻孔，形成无形压力。
三人隔着茶几依次坐下，紧接着奎尔斯侯爵往门外站岗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把门重重关上。
房间内只剩他们三人，天启感觉形势不太对，正准备抢夺会话主导权，可惜慢了一步。
奎尔斯侯爵先声夺人:
“终于没其他人碍事了……现在可以说一下，你们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了吧？”
天启不得不先转攻为守，说:
“侯爵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奎尔斯侯爵双手抱胸，略带不屑地说:
“我生平最讨厌傻子，更讨厌把我当成傻子的人。天启殿下，我时间比较紧，您要是不想直奔主题的话那就请回吧，之后我会通过官方渠道把圣女大人再接回来。”
逐客令一出，天启脸上的虚伪假笑当场消失。
他知道，对方好不容易逮住了艾洛儿，岂会什么都不做就放人，所谓逐客令只是争夺话语主导权的手段罢了。
或许是年龄造就差距，与现阶段只懂战略计谋的米米不同，奎尔斯侯爵还深谙外交的门道，着实不好对付。
“侯爵大人，您似乎不太欢迎我们，我想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天启选择继续装，迂回试探，坚决不让主导权落到对方手上。
奎尔斯侯爵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说：
“误会？这几天一直有人在挖我过去的黑料，想置我于死地。这个时候你们突然出海，一点行踪都不隐瞒，消息甚至提前送到我的办公桌上，您说这能是误会吗？”
天启佯装惊讶：
“竟然有这样的事？那实在太不凑巧了，我们的无心之举竟然在您繁忙之时打扰到您，真是非常抱歉。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请尽管开口，我们很乐意提供帮助。”
双方地位对等的谈判桌上，谁先提需求，谁的需求就很容易在接二连三的讨价还价中被压下其优先级。
想要把优先级拉回高位并不容易，往往需要付出超出预期的代价。
天启要做的，正是迫使侯爵先求他们，再逐步把代价导向至元帅权杖。
这是最理想的流程，然而事实则是——
“哼，拙劣。”
奎尔斯侯爵嗤之以鼻，直接diss天启。
“拙劣？什么拙劣？”
天启愣了愣神，被奎尔斯侯爵捕捉到反攻之机：
“没错，您的一切都太拙劣了。挖我黑料让我分身乏术是一步好棋，但您的能力尚有不足，无法利用黑料将我彻底拉下马。事到如今偷税、私自处死俘虏之类的小事已经动摇不了我的地位，真要对我下手您应该捏造我出轨的证据，斩断我与王室之间的联系（长公主）才对。”
奎尔斯侯爵就像老师，严厉地指出天启的不足：
“利用海盗曲线进入帝国的计划也是纰漏百出！想要不引起我怀疑，你不仅需要尽可能隐藏行踪，还得故意露出些许破绽，配合多线行动，互相虚实掩护，这样才能让我投鼠忌器，没多余精力来揣测你的目的。”
天启脸色有点难看，但奎尔斯侯爵还没骂完：
“最后就是您的演技……啊，该不会以前有人称赞过您的演技，或者您自以为您的演技很好吧？那只能说明比戈宰相对您保护得太好了。很遗憾，您的表情、动作和神态都过于拙劣，就像我家小孩在园艺会上的表现般稚嫩，这样的演技试问又能骗到谁呢？不过考虑到您的实际年龄，似乎也算合情合理。”
侯爵一口气说了很多，触发暴击伤害，天启受伤颇重。
自启蒙起，天启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灵魂扫描能力与演技，过去他凭借着高超演技与许多肮脏大人周旋，如今竟被拿来与幼儿园表演相提并论。
士可杀不可辱！
天启真想一巴掌拍死对面，得亏长久以来积累的教育与经验化作抑制器，帮他慢慢平复心神。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逼得他将愤怒外露，他用力呼吸数回，挤出笑容说：
“看来您对我有成见啊，侯爵大人。我们琪纱王国与迪凯帝国世代友好，身为王族子弟的我又怎会做那些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呢？”
奎尔斯侯爵压根不理他，转头望向艾洛儿：
“圣女大人，同样是您培养出来的人，为什么夏洛特领主才华惊艳，天启殿下却没能得到您的真传，难道您厚此薄彼了？”
艾洛儿正搁那儿打蛇呢，突然听到侯爵叫她，手一抖撞尾Gamgover了。
她没好气地答：
“瞧你说的什么话，穷养儿子富养女，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哪能算厚此薄彼。”
孩子们全都知道，艾洛儿对女孩子会偏心一些，哪怕在日常修炼中女孩子获得的资源也会多点。
但是从没有人埋怨过艾洛儿偏心，因为无论男女都会被艾洛儿一视同仁地丢进战场，谁也无法只享受权利而不履行义务。
“再说了，你为什么要拿米米来跟他比呢，他们两个的成长方向都不一样。你要是太小看我家的小天启，我怕你要吃亏喔。”
挑拨离间的重拳打到棉花上，奎尔斯侯爵不气馁，反而笑道：
“谢谢圣女大人的关心，我会注意的。哎呀，之前圣女大人三番四次拒绝我的邀请，我还以为您讨厌我呢。”
艾洛儿说：
“嗯？没这回事，硬要在喜欢和讨厌之间选一个的话，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准确来说，我是挺欣赏你的。”
这答案更加出乎侯爵意料，他稍稍瞪大眼睛，一时间忘了接话。
过了几秒侯爵俯下身，摆弄几下茶几上的茶具，洗壶烫杯，放入茶叶，然后用星链加热茶水。
等水出茶色，他倒满一杯，双手捧着递到艾洛儿跟前，说：
“圣女大人，我有个问题能请教一下您吗？”
艾洛儿伸手去接：
“可以啊，尽管问。”
奎尔斯侯爵露出十分温和憨厚的笑容，像老朋友叙旧般，像茶余饭后的闲谈般，用自然而不经意的语气问：
“您是界外者吗？”
艾洛儿的手僵在半空。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天启吓得不敢动弹，侧耳倾听，发现四周果然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那该死的心跳吵得他心乱如麻，甚至连最简单的一个动作——转头看看艾洛儿都办不到。
他不敢去看艾洛儿是什么表情。
（混蛋，他怎么敢问出口！？）
大家都不是傻子，艾洛儿那种超越三千世界的深邃知识足以说明一切，即使不问也知道答案。
因此谁都没有问过艾洛儿，万一，万一她真回答了怎么办？
答案出来的那刻，她还是她吗？
“哐啷”
艾洛儿终究接过了茶杯，瓷器杯子与茶托轻微碰撞，发出类似星链的哐啷声。
这问题她曾想过无数遍，或许是聪明的米米，或许是冲动鲁莽的晨星，她料想总有一天某个孩子会忍不住问，而她早晚会面临这个选择。
（唉，大概是时候了。）
纸包不住火，艾洛儿也没打算瞒着大家一辈子。
她放宽心态，说：
“没错，我是界外者。”
声音情报传入耳朵的瞬间，天启咬住了嘴唇。
各种复杂情绪开始酝酿，有股说不明道不清的火焰在他小腹处点燃，迅速膨胀。
可未等那火焰成型，他便见一道红芒闪过，刺向了艾洛儿。
“哐啷——”
“噗滋！”
鲜红的液体喷溅而出，伴随着两声迟到的声响，以及无比熟悉的铁锈味。
视觉情报慢半拍才进入脑海，天启愕然地顺着那段红链看去，却见艾洛儿仰头后倒，血液自额头处涓涓流出。
“呃？”
他过了好几个呼吸才想明白现在的状况，小腹处的火球被吹散，取而代之是更强烈的爆炸。
“你这混蛋！！！！！”
天启跳起来一脚踩住茶几，他的太阳穴边上布满青筋，犬齿外露，表情从未所有的狰狞。
他凝聚起全身魔力，两手握成爪状，近若疯狂地扑向奎尔斯侯爵。
“啊啊啊啊啊！”
当看到艾洛儿的血时，“界外者”这个单词的分量变得异常轻薄，身份地位外交之类的东西亦无足轻重，只剩下满腔杀意，驱使他去杀死伤害艾洛儿的人。
奎尔斯侯爵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笼罩，不得不放出白链进行防御。
双方实力差极大，照理说天启用上魔法的力量也破不了对方的防，但此时他仿佛进入到刺杀耳听猴那时的极限状态，魔力从幽蓝转化为暗紫色。
（能杀！我要杀了他！！）
天启双眼通红，正要将攻击砸到侯爵脸上时，他突然感觉腰间被某种东西缠上。
下意识间他以为那是侯爵的星链，腾出单手打算将之切断。
“呼——”
然而那“东西”比他速度更快，用力一扯，轻易地将他拉回沙发。
天启撞到沙发上吃痛呻吟，猛地低头看去，才发现那玩意不是星链，而是灰银色毛茸茸的尾巴。
随即他想到什么，扭头望向旁边，破音着问：
“艾洛儿，你没事吧！？”
情急之下他直呼了艾洛儿名字。
艾洛儿头搁在沙发靠背上，像宿醉酒鬼般按住额头，沙哑地说：
“没事没事……你小声点，啊不，你冷静点。”
艾洛儿掌心抹了药水，均匀涂抹两三下，额头的伤口便止血结痂。
等她放下手来，血痂已经脱落，可爱脸蛋上除了些许血迹外再无别的痕迹。
“真没事，就破了点皮而已，犯不着跟人家拼命。”
听她这样说天启总算松了口气，但一码归一码，天启瞪向奎尔斯侯爵说：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奎尔斯侯！对她出手，难道你是想挑战帝国与我国的战争吗？！”
奎尔斯侯爵把红链抽回去，说：
“挑起战争的难道不是你们吗？这场圣战因她而起，只要杀死她，说不定就能结束战争了。”
“你！！”
天启气得又想动手，却被艾洛儿尾巴死死卷着，唯有靠眼神杀人。
艾洛儿倒是淡定，边擦血便说：
“咋说得我好像个大恶人似的，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普通小孩子，没必要针对我吧。”
“弱小？刚才如果不是你故意接下攻击，恐怕我根本无法伤您分毫吧？”
“你太高估我了，我总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谁知道呢，毕竟有时比起勇气和愤怒，恐惧更能让人变强，不是吗？”
“……”
艾洛儿到这沉默了，看来奎尔斯侯爵的确知道自己的意图。
跟“被狮子追着人会跑得更快”一个道理，人在感到恐惧时往往能激发更深层次的潜能。
连天启本人都没意识到，光是可能失去艾洛儿的想法，就能让他勾动生死危机时才有的力量。
“？？？”
天启一时间没听懂。
当他从两人对话中意识前因后果时，脸啪地一下全红了，他假装咳嗽说：
“咳，你们……呃，刚才的事就当过去了吧，您先出的手，我也冲动了，所以我们还是来谈点正经事吧？”
奎尔斯侯爵嘎嘎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我们这话题扯得有点远了。那就来说正事，你们想要的东西是这个吧？”
侯爵当真是个不含糊的主，直奔主题，说着就把随身带着的帝国帅杖放到茶几上。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把权杖顶端的绿宝珠拆下来，举到两人面前。
那动作意味过于明显，天启说：
“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奎尔斯侯爵：
“一个人知道的叫秘密，两个人知道的叫泄密，九千多人知道那只能叫筛子，哪儿都是突破口啊。”
天启哑口无言。
他以前也只指挥过大批人马，但那都是来自实权派的专业人员，忠诚度与保密性不容置疑。
轮到他亲自组建私兵，他才明白人多必然嘴杂的道理，而所谓虔诚信徒也未必如想象中那么忠心不二。
“既然如此，能请您把这颗宝珠无偿让给我们吗？”
事到如今很难让对方主动开口了，天启唯有按“留面子效应”的老套路起手。
先狮子开大口求白嫖，不行就买，不卖就借，不借就租，不租就打威胁牌。
可惜奎尔斯侯爵丝毫不打算给他留面子：
“这是我作为帝国元帅的权柄所在，也是突破鸣山主峰中部的关键道具。殿下，您该不会以为只要不断抛出好条件，我最终就会点头同意吧？”
侯爵的渗透工作果然做足，天启叹一口气，说：
“当然，事在人为，我相信只要条件给得足够丰厚，您也……”
“那我要圣女大人留在帝国，”
“不行，必须是除她以外的条件。”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段对话流畅得像打牌连锁，双方都预判了对方的预判，没半点停顿。
奎尔斯侯爵把宝珠嵌回权杖，收到身后，接着说：
“按你们的说法，没有这宝珠就上不去主峰峰顶，那我更应该举全国之力来保护它才对。”
天启：
“为什么呢？贵国没有运用宝珠的技术，与其让它沦为装饰品，不如让给我们换取实打实的利益，岂不是更加两全其美？”
奎尔斯侯爵被逗乐了:
“与拯救女神的荣耀相比，其他的蝇头小利算得了什么。我也不怕把话说难听点，要么让我们帝国来拯救女神，要么谁都别想救。”
天启笑道:
“真的吗？您真的打算让帝国拯救女神大人吗？”
奎尔斯侯爵皱眉:
“殿下难道在怀疑我的信仰么？”
就你也配说信仰？你喊艾洛儿时一口一个“圣女大人”，喊女神却是大字都不愿加。
天启懒得点破，转而发出灵魂拷问:
“岂敢怀疑，只是……救出女神代表着圣战结束，您之后该何去何从呢？”
要论这场战争谁是最大受益者，艾洛儿排第一，第二就轮到奎尔斯侯爵。
正因为战争需要，奎尔斯侯爵才能逆袭翻盘，从冷板凳一跃成帝国元帅。
相反战争结束，谁愿意留着一个文武双全，功高盖主，极有可能对王室存在怨恨的男人？
“兔死就要烹狗，鸟尽就要藏弓，数千年来定律从未有变。智慧如您，怎么会舍得主动断送自己的仕途？”
天启找准奎尔斯侯爵的软肋，半带报复性地狠狠捅下去。
刚才侯爵伤害艾洛儿的画面仍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哪怕双方在说正事，天启也得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果然，奎尔斯侯爵一听脸色变得极其阴沉，挑衅地说:
“殿下，我承认刚才是我太小看你了。既然你能猜到我的难处，不妨再猜猜我到底想做什么？”
天启犹豫片刻，然后还是凭着一股狠劲说：
“大概能猜到，您……是想杀死女神大人吧？”
“大逆不道！！”
奎尔斯侯爵横眉竖眼，呵斥道：
“杀死女神，那是要毁灭万千信徒的信仰，与全人类为敌！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说着说着，奎尔斯侯爵见天启没反应，知道忽悠不住，话锋超级转弯:
“在这里说说就好了，要是被外面听到，会让人误会我想挑起两国间的战争。”
天启：
“误会？的确是误会。杀害女神，嫁祸琪纱王国，挑起两国战争，让元帅的重要性进一步拔高——这么可怕且卑鄙的计划，想必您是不屑于去做的。”
两人针锋相对，四眼之间闪烁着强烈火花。
艾洛儿按惯例戴上电焊面具，说：
“唉，不是谈正事吗，你们这两个跑题怪，赶紧聊回宝珠的事啊。”
奎尔斯侯爵抱手道：
“我还以为宝珠的话题已经完结了。很抱歉，这东西关系重大，我断不可能让给他人。”
天启想继续发难，谁料艾洛儿点了点头，不以为意地说：
“哦这样啊，那没办法了，我回去找点别的东西替代吧。”
“什么？”
奎尔斯侯爵和天启同时惊呼，他们本以为绿宝珠具有唯一不可替代性，鬼知道艾洛儿说换就能换。
而后两人的表情出现分歧，侯爵像吃了苍蝇般难受，天启则是喜笑颜开。
天启原本不期待艾洛儿能帮忙，没想到在最后给他带来一波王炸。
“圣女大人，这……您这……”
能言善辩的奎尔斯侯爵被整得口吃，想破口大骂，终是不敢。
他用拇指食指按住眉心，重新整理思绪：
（开什么玩笑，难道这混蛋在虚张声势？！不对，我对宝珠的功能一无所知，如果界外者能支付一些代价来替换掉它，她肯定不会跟我交易，那可就亏大了！）
怀疑与贪欲，情报不对等与时间紧迫性，各种各样的利弊权衡在奎尔斯侯爵脑里轮转，他才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底气充足。
哪怕艾洛儿真的虚张声势，他也没任何手段来验证真伪。
看到侯爵吃瘪，天启高兴得想吃糖，他也高速运转脑子思考下一步：
（艾洛儿说的应该是真的，但顶多只能算无可奈何时的后备手段，真去依赖她我肯定会被鄙视。那该怎么操作呢？标准答案是以退为进，拿来对付奎尔斯侯太过儿戏，最好的方法是……）
天启看向奎尔斯侯爵，发现他正好也在看向自己。
两人目光双迎，互诉衷情，仅在一秒钟内便达成了共识。
“天启殿下，刚才您提的条件，能否具体说说有什么内容？”
“当然，我们将在之前基础上再增加部分对帝国的技术支持，尤其在宝珠实际运用后，我们可以共享一些成果。而更重要的是，这场圣战的决战我们能让帝国军先行，决不阻挠。”
“……不够！如果能让圣女大人正式访问我国一个月，哦不，一周的话，成交。”
开会这东西有时真该死，前99%时间都在扯主题以外的皮，经常只有最后一句话能达成会议结论。
天启征求艾洛儿意见，艾洛儿比出OK手势，接着天启站起来伸出手掌道：
“那就一言为定了，侯爵大人。”
侯爵站起来跟他握手：
“具体能不能定下还得问问我国陛下的意见，我只能说尽量保证交易成功。”
说实话，奎尔斯侯爵并不愿意让出宝珠给夏洛特军铺路，但拒绝很有可能纯亏，而他又太需要时间与机会来观察调查艾洛儿。
他有预感帝国，或者更准确点说，他本人破局的钥匙就在艾洛儿身上。
因此他光速真香，把“就算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都不会给别人的绿宝珠当作交易筹码。
双方再简单对了一下后续流程，约莫半小时后，奎尔斯侯爵离席说：
“好，那就这样吧。两位先在这休息一晚，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门外的卫兵提，明天一早我会亲自送你们回去。”
说罢侯爵匆匆离开，他得赶紧去完善情报封锁，不让迪凯王室知道艾洛儿在此地。
只有这样他才能拿之后的正式访问当切入点，提出绿宝珠交易，转移王室的注意力。
“呼……”
待门关上，天启立即布下隔音结界，长吁一口气。
艾洛儿戳戳他的脸颊说：
“咋的了，很紧张么？你应该早就知道对方不好对付的吧？”
天启双手捂着脸，说：
“啊不，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我在想辛辛苦苦收集那么多他的黑料，结果他根本不买账，最后还是得靠你的话一锤定音，感觉白做苦工了。”
艾洛儿说：
“那倒未必，别看他鄙视你，其实近段时间他也被丑闻搞得焦头烂额。所以说你其实很厉害了，有够恶心人的！”
嗯？
嗯嗯嗯嗯？
天启满头问号，一时间想不明白艾洛儿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仔细想想也对，如果没有提前用黑料整侯爵一波，恐怕侯爵也不会那么爽快地跟自己达成妥协。
换了自己，敌人是傻子的话自己也会把羊毛往死里薅。
“你说得对，我只是手段还不够成熟而已，将来我必定能做到一击毙命，不用你帮忙。”
斗军事斗不过米米，论变态变不过艾洛儿，天启想要脱颖而出，只能在公关外交的路上走到黑。
“是吗，那你努力吧。我今天起床起得早，得先睡一会儿了，借你大腿用用。”
不等天启同意，艾洛儿头躺到天启大腿上，闭上眼睛就睡。
“你……！”
天启脸蛋炸红，刚想推开，看到艾洛儿额头上没完全擦干净的血迹，便不忍心地放下了手。
他摸了摸艾洛儿的发尖，突然回想起界外者的事，在心里苦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即使知道真相，谜团也没有减少，反而疑问更深。
算了，现在想破脑袋都没用，天启尚有任务在身，得先转动戒指联系米米。
嘟嘟嘟，三声响过后戒指传来米米焦急的声音：
“喂喂殿下，你们到帝国了吗？艾洛儿没事吧？她有没有受伤？”
天启答道：
“她没事，不过……”
天启把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当说到奎尔斯侯爵用红链刺伤艾洛儿时，他明显感觉到米米的音调下降了两阶。
“流血……好的，我知道了。既然宝珠能到手，那我这边也可以推动下一步计划了，准备半个月后主峰决战吧。”
“半个月？不是说一个月后吗？”
“……殿下，您能多忍半个月吗？”
天启呆住，随后笑出声：
“呵呵呵，忍不了。具体细项我再跟奎尔斯侯沟通，其他就麻烦你来安排了。”
开什么玩笑，伤了艾洛儿还想多嚣张半个月？
哪怕要下面的人加班加点通宵鏖战，也绝不能容忍这种蠢事发生。
“呼噜……呼噜……”
正在酣酣大睡的艾洛儿没有想到，仅仅因为自己区区几滴血，这场圣战的最终幕将被提前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