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的确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小孩子的眼光。不过准确说来是我手中这团软绵绵吸引的,这让我感觉自己抱着一块不重的大号磁铁。
“哇!”
妈妈来开门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发出了惊叹声,打断了她打到一半的哈欠。结合她身上的睡衣,看来在我出门的时候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我将磁铁塞给妈妈就准备离开。
“是那个小男生送你的吗?”
“我自己买的!再说了我和初中同学出去的,根本就没有小男生。”
“哦,那群吵吵闹闹的女孩子呀。”
我刚想和妈妈争辩,就看见她一只手抱着小白熊,另一只手抓着小白熊的爪子对着我挥挥手。
“再见~”
妈妈躲在玩偶后面假装小白熊发出声音,这个样子果然还是很奇怪。但是我不敢告诉她我的想法,于是转身离开。
“我们关门咯~”
门锁紧密咬合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开始思考妈妈说的“那群吵吵闹闹的女孩子”指的是什么。说起来大家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有很多话说呢,很多时候也确实是吵吵闹闹的。
那我呢?我也是吵闹的吗?或许不是。我喜欢的只是那种被淹没在别人的声音里的感觉,就和蒙着被子一样让人有安全感。而大声说话并不是我所喜欢的。
再次跟朋友们会面时她们在购物中心的电影院等着我。此刻她们正为看什么电影而争论。由于我不在,碰巧形成了平票的局势。
“看恐怖片多有意思。”
“什么都可以,唯独恐怖片不行!”
我大概了解争论中心是什么了。
“小梳子想看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那就那边的动画电影吧,好像还挺适合我们去看的。”
我指着那部好像叫做“牵牛花与青鸟”的电影。海报上是两个穿着日式校服的女孩子,或许是将女生间友谊的电影吧。那应该还挺适合我们的,绝对不是因为我不敢看恐怖片,不是!
“好吧,那就听小梳子的。”
大家接受了我的提议,又分头跑去买票买爆米花和饮料。我想着也去做些什么,却被其他人拒绝了。
“因为小梳子是团宠嘛。”
给出了一个让我云里雾里的解释。
现在留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和那副恐怖电影的海报对峙。我对这类电影很害怕,却又忍不住多看两眼。看得久了也觉得海报里的鲜血流到地上了。我想起在河上若是一直盯着湍急的水流就会感觉桥在晃动,这两者会不会有些相似之处呢?
这样想着,感觉自己似乎也要晕了,买好电影票的朋友回到我身边。
“电影开场还早,我们先去等着吧。”
于是我们来到了隔壁的休息区。既然爆米花都买好了,那我们就吃一点等着吧,不过不能吃多了,否则看电影就没得吃。
结果就是我们在电影开场前又去买了第二次。说起来那部恐怖片也差不多时候开场,因为陪着朋友们买爆米花而错过了观众进场。我还想看看都是什么人有勇气看那部恐怖片来着。
电影院里出来的我们陷入了一阵沉默。影片里少女们的感情似乎和我们所理解的感情有些许的不同。两位少女的嘴唇相接触时影厅里起了些骚动,我有几位好友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对这样的场景害羞得捂起了眼。
那时候的我在想什么呢?
我看着少女的嘴唇慢慢接近,碰在一起时就像点燃了烟花,很快我的眼前绽放了绚丽且明亮的色彩。两只蝴蝶从银幕的中间焦点处翩翩而出,相伴着在那照亮我们脸庞的光中飞舞。
我不敢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怕吓着大家。
“爆米花其实不太好吃,对吗?”
“的确,不止味道,有些吃起来简直和泡沫板一个口感。”
“……”
在共同的话题下,最终又变回了“那群吵吵闹闹的女孩子”。在这种氛围里我胡思乱想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所幸她们并不对我不合群的思维进行过多苛责。
我忍不住留意走过来的路,那部恐怖电影似乎还没散场。最终还是没机会见见那些堪称勇士的观众。
走出购物中心,没了空调的庇护一阵热浪又扑面而来。我这才记起现在应该还是夏天。不过时已近秋,这点热量倒也可以忍受。我想起海边退潮时,海水就随着海浪一波又一波冲上沙滩而退去。尽管现在还留有夏天最后的热浪,一波又一波的过去,秋天就会来了。
总觉得许多发生在夏天的故事总在秋天结尾。至于冬天嘛,那大概是后日谈的部分。
后来我们去吃了快餐,又去ktv唱了廉价的下午场。等我们再见到自然光,才发现原来时间还早。
“要去干嘛呢?”
“先沿着这条街走吧。”
尽管我们的人并不少,但能想到的活动依旧相当有限,甚至不能填满从早上到晚上这一段不长的时间。我们的聚会最终总会演变成逛街,不过我也不讨厌就是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走到哪就到哪。有时候面对路口,明明没有目的地,我们也会极有默契地往同样方向走去。
大声谈论着新班级里的奇葩人物而毫无避讳,说的话很多,也不怕失言,因为在下个路口我们就会忘掉大半。
来到那家叫做“wang月咖啡”的店旁,我已经快将走过的路线忘记了。
“要不要进去喝咖啡休息一下?”有人提议。
我以前没来过,只在路过时往里面看过。我记得总是能看见店里的服务员在教训店长,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很奇怪,因而其实一直都想进去观察一下。
“我们这么闹会不会吵到店里其他客人呀?”
看来已经有人对我们平时的行径有了清楚的认识,真是可喜可贺。
“的确也是呢,我们这么多人去里面好像确实有点破坏气氛。”
由于好奇里面现在是什么气氛,我就往里张望着。然后就看到了那两个今天早上让我慌张到手忙脚乱的人。
夏涟漪趴在桌子上,她对面的女生也以相同的姿势趴着,两个人因此而靠得很近。就连视线也因为姿势而处于同一水平。
好像没看见我,也对,她们现在眼睛里能看见的人大概只有彼此。我觉得自己没被看见应当算是幸运,但心情却开心不起来。我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
上午看过的电影与眼前的场景重合了,我害怕看见那两位女生会逐渐靠近,然后飞出成对的蝴蝶。尽管坚信着这不可能,但仍然转过身不敢去看。
“我们去奶茶店吧。”
我提出意见,并少见地走在最前面。
我在干什么呢?现在和大家进去,给她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也请她介绍一下她的朋友,这不是很正常且简单的人际关系吗?我究竟在和谁进行这些令人痛苦的搏斗啊。
回到家里,妈妈给我开的门。
她提着菜刀站在门口让我有些被吓到。哪里来的这么凶神恶煞的菜刀门神呀。
“小白我放你床上了,我们马上就吃晚饭。”
“小白?”
“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玩偶的名字。”妈妈回答我的问题,手上的工作也没停下。菜刀剁在案板上发出急促且有节奏的声音。
我接受了妈妈起的这个简单的名字,毕竟我自己甚至没有想到要为自己的玩偶取一个名字。
来到卧室,我看到自己的被窝鼓起一大坨,走进才看见是小白在里面。妈妈不仅将它放在了我的床上,甚至还为它盖上了被子。
我想起来小时候玩过家家时妈妈扮演爸爸的角色玩得很开心呢。
你到底几岁呀。
我没有拿这个问题去问她,因为答案一定会是十八岁。
我掀开被子,将小白露出来。然后把自己的脸埋在它那有棉花填充的肚子上。
“好软~”
“好香~”
我闻到了妈妈常用的香水味道,知道她一定也做了我现在所做的事。
“你到底几岁呀!”终于还是忍不住质问了我房间的空气。
吃过晚饭,妈妈和爸爸出去散步,我回到自己房间。
明天还要去学骑车,明明是和她恢复友情的机会,为什么我并没有意料中的开心或者兴奋呢?
这段时间来的我到底怎么了?我在介意什么,又在犹豫什么呢?
“我有很多很好的朋友,我介绍她们给你认识,也请你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
我能自如地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吗?说到底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她到底需不需要新的朋友。那这样突然出现的我是不是给她造成困扰了?
原来我根本就不明白她想要什么,可反过来说我又想要什么呢?
友谊?我已经有了很多朋友。童年的回忆?那些我都还好好记得。
我好像什么都不想要。毕竟在没有她的生活里,我也过得好好的。还是说她本身就是特别的吗?
我想起她的样子,的确在我的朋友里是很好看的。难道让我心烦意乱的她吸引着我的仅此而已吗?
“小白,你怎么看。”
小白的眼睛反射着灯的亮光,可是它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小白当然不会说话,倒是一脸认真问它的我显得相当可笑。难道我也变成妈妈那样的笨蛋了吗?
因为觉得烦闷,所以我拿出画画的本子来打算画上几笔消解一下此刻的沉重情绪。翻出本子来,发现本子没有关上,还留着昨天写满名字的那页。
我把小白放倒在床上,再将本子放在它的肚皮上。拿出笔勾掉上面一个又一个名字。有几笔因为过于用力甚至划破了纸。
最后那张纸变成了一团二维的乱麻,看起来格外扎眼。
唯独留下了那个处在正中的名字我没有划去。几经犹豫,我都没有下去手。
或许她真的是最特别的吧,或许她的出现真的带给了我一些想要追求的东西。
我看着她的名字想到了她的样子。那个记忆中小小的她和现在的她逐渐重合起来。我感觉到自己什么地方改变了,但是审视内心却找不到是什么变化了。但我听到那个微弱的声音了。就像初春时厚厚的冰层所发出的咔嚓声,冰面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深层的一些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在这天晚上很轻易,很草率,很儿戏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不再需要我的朋友们了。
但唯独她不一样。
想要了解她,想要靠近她,想要触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