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诚一直相信,他是爱着自己的妹妹的。
不是“喜欢”,是“爱”。
但他也同时相信,自己的妹妹是爱着那个无名小子的。
不是“喜欢”,也是“爱”。
自己为了妹妹可以做出任何好事,也可以做出任何坏事,即使是妹妹想要杀死自己,自己也相信自己会将胸膛顶向妹妹的刀尖。
但是妹妹并不理解自己的爱。
爱不应该是无私的奉献么?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你,你为什么不……为什么不肯理解我呢?我的“爱”有那么难以接受么?
妹妹理解不了自己的爱,妹妹选择了其他的男人。
敢于突破黑道世家的阻隔,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选择自己的伴侣,选择那个普普通通的,毫无优点的男人。想必她对那个男人的爱也是足够真挚的吧?
她的爱,应该也是真诚而热烈的。
我的爱,也同样真诚。
为什么爱与爱之间,会衍生为这种丑陋不堪的结局呢?
在我破门而入时,当我用刀斩下那个男人的头颅时,当我听到妹妹那悲痛的哭喊时,当我看到妹妹那几夜不眠不休而通红的双眼时。
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后悔吗?
上杉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有节奏的跳动,那颗灼热的东西,是自己生命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器官,据说当人撒谎的时候,心脏的跳动就会失去平日里的节奏。
他隔着薄薄的白衬衣摸着胸口。
“我后悔么?”上杉诚自问了一下——虽然他早已有了答案。
他不后悔。
他在斩下那个男人的头颅时,他感受到的只有极致的畅快感,他看到自己的妹妹为那个男人恸哭时,他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恼怒,但当他看到妹妹那萎靡不振的模样时,上杉诚却又为杀死那个男人的事而后悔起来。
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个自私的家伙。
那妹妹应该会恨我吧?
但她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她在自己食物里下的那种化学药品,虽说逐步微量添加会对自己身体造成莫大的影响,但是一次性加入的话,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但是她却没有一次性加入,有时候甚至断开了数天没加药!
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行动,毕竟自己可是上杉家的少主啊!那可是自己的妹妹啊,她想什么,自己难道会不知道么?那些时日,自己可是是带着虔诚的赎罪的想法而吃下那些饭菜的啊!
而当药效初现的时候,她却自杀了,一把火烧掉了她和他的结婚新房——一个二手的小公寓。
一把火将自己烧的干干净净,也把他的念想烧的干干净净。
我的妹妹,她是后悔了么?
后悔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下毒了么?
所以畏罪自杀了么?
我的妹妹啊,要明白,哥哥的命,乃至于哥哥的一切……都是你的东西啊!
—
由于北海道的人口密度极低,所以那里是不通新干线的,只有JR可以坐,而且由于它中部的地势很高,同时覆盖了大量火山,火车的路线也是山路十八弯,更关键的是,没有JR(日本国有铁道)可以直通阿寒湖!
得知到此消息后的上杉诚十分苦恼,他想看的可是阿寒湖的莲花冰啊!而上杉芽衣则冷静地重新制定了路线,她依然选择了最接近阿寒湖的东部城市钏路作为第一个目的地。
现在两位在空旷的候车厅里稳稳当当地坐着,等待着开往钏路的高速大巴。偶尔有旅行团路过,穿着时髦的旅客喧哗而过。
喧哗过后,寂静地大厅显得更加冷清。
而与他们一同等待的还有不少外国人,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热切地讨论着未来的行程,而大多数都是一脸呆滞地在座位上坐着,要么就是对着手机屏幕做出莫名的表情和感慨。
相比之下,上杉诚和上杉芽衣到是两个异类。
由于罪使的身体被强化过,所以耐寒性也相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而在这一车的肥重羽绒服里,上杉诚的衬衣小夹克以及牛仔裤真是骚得不行,而一旁的上杉芽衣则识相地在路边买了件薄薄的羽绒服象征性裹在身上。
不过谁也没对这二人说什么,毕竟日本人在世界不是出了名的“美丽冻人”嘛?
上杉诚坐姿端正,背挺得笔直,修长的黑色布袋被横放在他腿上,一旁的上杉芽衣则双眼静盯着候车厅那块电子屏幕——上面是各个车程的信息。
“使者小姐。”上杉诚终于是开了金口,而按着黑袋的手掌也随着换为了握,另一只手则捏住了布袋上的活结。
“有什么事?上杉先生。”上杉芽衣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虽然罪使的身体被强化过了,但是使者自己的身体却没有这项福利,故只套了件薄羽绒服的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渗人心扉的寒冷。
“你既然是使者,为什么要配合我呢?”上杉诚的语气淡得像水,“我这样的罪使,应该和你们使者的行动准则背道而驰吧?”
“……想知道?”上杉芽衣轻笑了一声,见对方乖乖地点了点头后,她便唏嘘一般地感慨说,“你是个神经病啊。”
“呃?”这算是什么回答?
“使者间也有各种各样的存在,你是个神经病,我好像也是个神经病啊。我们电波大概对上了?”上杉芽衣歪了歪头,“而且……你不是说想看莲花冰么?”
上杉诚点了点头,日本黑道家族原少主在这位使者面前竟乖巧得像个孩子。
“可你瞎了啊。”上杉芽衣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有办法让你看到,就是了。”
“我还以为……”上杉诚苦涩地笑了。
“以为什么?”上杉芽衣猛地打断他说话,眼中精光四射。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参加那个圣战,然后蛊惑我使用那个愿望让我妹妹复活呢。”上杉诚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面前那个使者小姐越来越看不透了。
所谓的逻辑和她完全相悖啊。
“站在使者的立场上,我的确该这么做。”上杉芽衣望了望由透明天花板组成的穹顶,猛地往椅背一靠,一脸无所谓地说,“可是我是个神经病啊。”
“谁让我遇到你了呢?我很弱,真的很弱,而你也不强,但即使是这样,我一开始也的确是想尽职尽责地带你参加圣战得……但您真是无欲无求,说实话,就算给你机会,让你能去复活你的妹妹,你也不会去复活的吧?”
“……”
男人无言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崭新的五百日元硬币,向声音的方向递了过去,对此动作不解地上杉芽衣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
“拿去买瓶热饮喝吧。”上杉诚微笑,接着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不过在此之前,似乎有位客人要来找我呢。”
上杉芽衣疑惑地接过钱,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一个年轻男子盯着自己和主人不放。
等等,为什么明明是冬季的北海道,对方却穿着夏装,T袖衫和短裤还有运动服?太诡异了吧?反季节服装现在很流行么?
双方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几米,而对方却似乎带着笑意,像是在看着什么好东西一样。
……其余的罪使?
上杉芽衣眼中红芒绽开,能力开启后的一瞬间,她的视角发生了转换。
实体化后她的能力是能观测到一定范围内罪使的位置,也能观测到一定距离内已开启的罪域里的场景
从第一视角立刻变为了第三视角的她由上空俯视着那张瞬间组成的淡蓝色科技感极强的地图图板——这是以自己为中心而自动组成的地图,只有当她使用能力时,才能从这个视角看到。
而其上的两点红光极为刺眼的在那个简洁的地图里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两个红点间的距离,大约也就是上杉诚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距离。
下一秒,就在她的注视下,对方喊出了最让她忌讳的话语:
“罪域展开。”
上杉芽衣瞬间灵体化,上杉诚则用手指一口气拉开黑袋的活结,黑色的布袋顺着弧度滑落,布袋中的器物露出了自己凶狠的獠牙——那是一柄位于鞘内的修长太刀。
刀鞘漆黑,墨汁顺着弧度烫出漂亮的暗纹。
油光滑亮的黑色鲛皮手柄被其紧握。
拔刀出鞘。
纯黑的刀鞘被随手一扔,丢在了地面上,抖动着发出铿锵的响声。
一道诡异至极的青光没有任何预兆的顺着飘逸的曲线切开了阻隔的一切——连空气也不例外!音爆声犹如被点燃的鞭炮般噼里啪啦地接连响起,那冰冷的白色刀刃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已经化为了光,撕裂虚空。
上杉诚化作实质一般的杀气也随着刀光向对方猛虎般扑去!
在那一刻,这位黑道少主宛若鬼神临世,赫赫神威,无人可挡!
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爆发般地从对方身上喷涌而出。
只一瞬,只一刀。
对方甚至连罪域的景象还未看清,对方甚至还没从适应期脱离。
在惊人的速度下,在上杉诚那难以想象的一斩里,
这一场战斗便定了胜负。